江顾罕见地晚睡了。
耳朵上仿佛还残留着卫风拂过坠子时的温度，卫风是打了耳洞的，还总喜欢戴些乱七八糟的耳钉和坠子，卫暝州亲情淡薄，亓凤元更不会上心，自然是没人管他的。
江顾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又想起集市上卫风冲他笑的样子，沉默片刻，打出了通电话。
半夜接到电话，青渡有些惊讶：“江总，您有什么吩咐？”
江顾说：“明天让人来家里给卫风做几套衣服。”
青渡很开心：“好的江总。”
“样式普通些，日常穿即可。”江顾顿了顿，“顺便帮我去挑对耳钉，男孩戴的。”
青渡连声道：“好的，我一定挑最适合小少爷的。”
江顾又问：“卫风平时喜欢做些什么？”
青渡事无巨细汇报道：“小少爷喜欢打游戏，但您给他规定了时间，他一般休息日才会多玩两个小时，偶尔会出去和玄之衍打打篮球，其他时间都是自己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无聊了会下楼来帮吕姨做饭，或者帮我打理一下后花园。”
江顾愣了愣，卫风的活动比他想象中的要少上许多，他以为像卫风这么大的少年人，应该有广泛的兴趣爱好和用不完的精力，生活也该丰富多彩。
电话那边传来了青渡的叹息声：“也不知道卫家到底怎么养的孩子，小少爷刚来的那阵待在房间里都不出门，对谁都小心翼翼，很会看人眼色，我和吕姨照顾他他就特别感激，总想帮忙干活，还总问您什么时候回来看他……这段时间就好很多了，小少爷似乎很喜欢待在我们身边，大概也是想要人陪伴吧……”
怎么不会想要人陪伴呢，当时江顾只是在论坛上帮忙回答了一个问题，他就兴高采烈地黏了上来，就算不能打游戏也要缠着他逛集市，也许因为只是网友，所以卫风总爱和他说些乱七八糟的小事，即便他长久不上线也只是被“打入冷宫”，一回来卫风就又变成了兴高采烈的样子，黏着他不肯放了。
而他以江顾的身份每次回来，卫风都肉眼可见地开心，又因为他刻意疏远而变得小心谨慎，嘴上和曜琰说着讨厌他，每天还是雷打不动地陪他晨跑，要和他一起吃早饭……
江顾并不是一个心思细腻的人，在他的世界里从来都是利益至上强者生存，但卫风实在太过显眼，让他不得不思考今后该如何应对。
第二天一早，卫风果然又远远跟在他身后，陪着他跑下山又跑回来，自以为隐蔽地从后花园绕回了楼上。
下一秒他就收到了卫风的语音消息：“师父早上好！你起床了吗？”
江顾简短地回给他消息：【早上好。】
卫风说：“师父，你回国了吗？”
江顾沉默打字：【没有。】
卫风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失望：“哦，我还以为你回来了呢，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啊？”
江顾：【等你考上大学的时候。】
大概是他的回复过于冷酷无情，卫风好一会儿都没有再回消息，江顾便没有再等，冲了澡之后下楼吃早餐。
过了一会儿，卫风的消息才发来：“那我只能在修炼的时候多做几套卷子了，师父。”
江顾很满意他的回答，回给了他一个微笑的表情。
卫风拿着手机下楼差点左脚绊右脚栽下来，忍不住道：“哥，你知道微笑这个表情是在嘲讽吗？”
江顾：【为什么？】
卫风笑出了声，觉得师父可爱极了：“等晚上游戏里给你解释。”
说完，他将手机放进了口袋，抬头就见江顾已经坐在了餐桌前，他礼貌地打招呼：“江叔叔早。”
“早。”原本试图微笑的江顾想起他刚才的话，缓缓压平了嘴角。
卫风原本还想再和他说两句话，结果见他这么严肃，登时就歇了这个心思，沉默地吃起了早餐。
江顾：“……”
卫风吃得很快，但江顾比他更早吃完，冷声道：“今天我有事出门，你自己一个人在家可以吗？”
卫风点头：“没问题。”
江顾微微蹙眉：“如果你愿意，可以跟着我。”
卫风大脑瞬间宕机，下意识地拒绝：“不用了江叔叔，我在家写作业。”
江顾点了一下头，离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卫风总觉得他看起来有些不开心。
但很快卫风的注意力就被转移到了别处，青渡带回来了一群人，拽着他量身高量维度，一群人对他大肆恭维程度，卫风被夸得晕乎乎的，好不容易找了机会跑出来：“青叔，怎么突然要给我做衣服？”
“是江总吩咐的。”青渡递给他一个礼盒，“对了，这个是今天刚收到的快递，收件人是你，我就顺便帮你拿来了。”
卫风狐疑地接过来，就看见上面写着曜琰的名字，整个人顿时兴奋起来，对青渡道：“是我师父送给我的！”
青渡疑惑道：“师父？”
“是游戏里的师父，他特别厉害，教了我好多东西！”卫风抱着盒子噔噔噔跑上楼，又折返回来，“青叔，拆快递的小刀在哪里？”
青渡递给他，又见他噔噔噔跑上去，笑道：“还从没见小少爷开心成这个样子。”
卫风将门关了坐在地毯上小心翼翼地拆礼盒，而后就看见了一副银蓝色的耳钉，并不算大，形状看起来像缩小版的鳞片，在灯光下闪着漂亮的光泽。
视频通话打来的猝不及防。
江顾挥退了办公室里的下属，点了接通，紧接着就传来了响亮清脆的声音：“师父！”
卫风的那张俊脸放大的俊脸几乎要贴满了整个屏幕，急切地像是要从里面钻出来似的，江顾将手机拿远了些：“怎么突然打视频过来？”
卫风疑惑地点手机：“师父，为什么我看不见你？”
“没开摄像头，不太方便。”江顾说。
要是卫风看见他的脸，怕不是要吓得立刻退游。
“那你能看见我吗？”卫风又凑上来。
“嗯。”江顾见他笑得露出小虎牙，“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礼物我收到啦！特别好看！”卫风偏过头给他看耳钉，他靠地很近，连脖子上的青筋都能看见，头发有些凌乱，露出了线条漂亮的耳朵，“师父你看！”
江顾道：“很适合你。”
卫风转过头来冲他笑：“你在国外怎么给我买的？”
“托人挑好送过去。”江顾说，“别再戴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哦。”卫风一愣，狐疑地盯着摄像头，“不过师父你怎么知道？”
“照片。”江顾道。
“对了，今天江叔叔还让人来给我做衣服了，他也嫌弃我总穿得乱七八糟的。”卫风笑道，“师父，你刚才的语气和江叔叔真像。”
江顾沉默了一瞬。
卫风赶忙道：“师父，我没别的意思，你比江叔叔好多了。”
江顾依旧沉默。
“师父，你还在吗？”卫风冲摄像头挥了挥手。
“刚才掉线了。”江顾见他从屏幕里消失，“卫风？”
“师父，你等等，我给你再看一样东西。”卫风的声音从镜头外传来，“你千万别挂，我好不容易打通一次，以前我给你打视频你都不接的，等我一下，很快！”
很快卫风就又出现在镜头里，他不知道从哪里拖出了个纸箱子，拿出来一个巴掌大的娃娃：“师父，看，这是我亲手给你做的小玩偶，还有这个，我们第一次打副本的时候我买给你的周边立牌……这个是我除夕的时候写给你的信……还有这个，这是我做的纪念相册，你教我写的第一张试卷……这个是我给你买的生日礼物……”
江顾就这样看着他献宝似的将箱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放到镜头前展示，他看向镜头的眼睛很亮，因为兴奋鼻尖还出了点汗，每一样东西他都如数家珍，滔滔不绝。
而他只是因为昨晚的耳坠，送了他一个小小的回礼。
“之前我问了你好几次地址你都不肯说，现在你给我寄礼物了，我能把这些送给你了吗？”卫风期待地看着他。
这些礼物乱七八糟的实在没有意义，但又好像格外珍重，江顾活了三十多年，收到的真心实意的礼物屈指可数，而且是这么多。
“好。”他对卫风笑了一下，“谢谢。”
“不客气！”卫风抱着手机滚到床上，躺在散落的礼物中间冲他笑得灿烂，“师父，我好想把自己也放在礼物箱子里一起寄过去，这样你一打开箱子，我就能见到你了！”
江顾下意识地想象了一下这个画面，缓缓压平了嘴角：“胡闹。”
卫风嘿嘿地笑了起来：“开玩笑的，我暑假还剩最后两个星期，真的不能去找你吗？”
江顾盯着他的眼睛：“为什么一定要见我？”
“不知道。”卫风又认真地想了想，“可能是因为除了玄之衍，第一次有人对我这么好吧，而且你和玄之衍也不一样……我就是很喜欢你，特别特别想见到你。”
从来没有人可以耐心陪伴他这么长时间，他从小到大接触的所有大人似乎都是匆匆而过，不会为他停留，而同龄人又有各自的生活和家人，他就像海里飘着的孤零零的岛屿，没人喜欢待在孤岛上，曜琰是第一个。
漆黑的屏幕里传来曜琰冷淡而清澈的声音：“好，后天我回国见你。”
卫风被天降的惊喜砸晕，猛地弹起来：“真的吗？！师父你要回来？如果你很忙的话，其实我可以去找你的师父！”
“不用，我顺便处理一些事情，你把礼物准备好就可以。”
卫风并没有像他想象中欢呼，而是坐在床上盯着屏幕，缓缓红了眼眶：“师父……”
江顾叹了口气：“不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