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宫的食堂和办事处不太一样，没有用空间法术，看着多大就多大，跟大学食堂差不多，只不过乌木桌子乌木椅，色调是一贯的压抑。
档口很多，别具特色，甘霖很想多尝几样，但他感觉到飞廉和承泣在等他吃完以后再去做什么事，所以随便吃了点，飞快地填饱了肚子。
几人回到了幽冥殿耳房承泣的办公室。
承泣往桌上拍了一张纸，就瘫在了椅子上，“把你说的那个刻着奇怪符文的匕首画出来。”
甘霖看着空白的纸，闭上眼睛用力地搓着额角，记忆很清晰，但他对自己的画功不是很有把握，除了义务教育阶段的美术课，他没有进行过任何这方面的训练。
好在匕首的轮廓很简单，只是上面的符文实在复杂，他抓耳挠腮，差点把头挠秃。
承泣凑过来看了一眼，脸色更黑了，“你这画的是什么，报团取暖结果被开水烫了一下的蚯蚓？”
甘霖气结，“你！你……形容得真贴切，但它大概就是这样，你再骂我我也画不出更好的了。”
飞廉走过来，“你别逼他了，毕竟是上古符文，深奥玄妙甚至有可能随时变化，就算是让当事人过来，也不一定能完全画出一模一样的，有个大概的样子就行了。”
承泣便不再说什么，转而问飞廉，“怎么样，眼熟吗？”
飞廉摇摇头，“当时到场的人很多，我一直在帝鸿旁边，是英招下去拿人的，凶器当场就被他收起来了，我大概看了一眼，印象不深。”
他不说在场的人也知道，飞廉当时的注意力一定都集中在半昏迷的鼓身上，根本无暇顾及拿刀的钦培和死亡的葆江。
甘霖也想起梦中的时候，三人从半空坠落，云层之上帝鸿立刻就带着千军万马出现了，那个叫英招的当时也在，只是他只顾着看飞廉，没有注意到。
“要去找英招问问吗？”孰湖问。
结果遭到了飞廉承泣和甘霖三个人异口同声地反对，“不行。”
孰湖眨巴着天蓝色的大眼睛，“怎么你们仨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达成了什么共识吗？”
反对的三个人彼此也都很意外，尤其是飞廉和承泣，看向甘霖的眼神都很惊讶。
“除了梦里见过两次，你都不认识英招，为什么反对？”承泣手指轻点着眼角的泪痣，主动问甘霖。
甘霖垂着眼睛搓了搓手，良久才缓缓摇了摇头，“说不上来，我就觉得一切都太过巧合了，感觉小鼓和钦培就像是被引导着一步步走进了一个陷阱，那时在场的人每个都有嫌疑，尤其是这个英招，他和钟山，和烛阴小鼓是利益相左的敌对关系，这件事他和他的主人帝鸿都是受益方，就算没做什么，肯定也不希望我们再旧事重提，去查当年的真相。”
承泣“哼”了一声，“还算有点脑子。”
甘霖白了他一眼，“你呢，你那时候不过是个白来岁的小豆丁，你又知道什么了？”
“我对这件事的确没有多少记忆，不过我会思考。”承泣冷着脸，“从蛊雕那件事开始到现在，鬼车谏珂，青丘白氏，钟山烛阴和鼓，昆仑山西王母，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
只有飞廉明白了承泣的这个想法，表情镇定，意料之中，甘霖和孰湖继续大眼瞪小眼。
“我是对这些人都不熟，所以不知道，你这么疑惑干什么？”甘霖呼噜了一把承泣毛茸茸的白色头发。
孰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也不熟，我那时候也还是个小孩子呢，这些都是传说中的大神，轮不到我熟的。”
“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吧，有啥共同点啊。”甘霖催承泣。
“这些都是当时可以和帝鸿一较高下的势力，尤其是青丘和昆仑，再加上当时的……雨神屏翳，四个人是天帝的热门人选，无论是声望和资历，当时都要胜过帝鸿。”承泣道。
甘霖摸了摸下巴，“看来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这些事和帝鸿都脱不了干系，不对啊，他们都是帝鸿的手下败将，要想针对帝鸿，不用拖五千年到现在吧，而且他们做的这些事和帝鸿根本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害的都是些凡人，非要说，我感觉他们更像是没有缘由地报复社会。”
“那会不会是帝鸿大帝逼迫他们干坏事，比如拿捏了他们的把柄之类的，因为是自己的敌人嘛，所以想通过这件事来折磨他们。”孰湖又提出了一个想法。
飞廉立马摇头否定了这个猜测，“不可能，从逻辑上说不通，而且帝鸿是绝对不会做这种危害百姓的事的，诸神之战的时候，年级最轻资历最浅的帝鸿之所以能够跻身天帝人选，就是因为他得到了那时候人神混居的情况下几乎所有凡人的支持。”
“这么厉害？”不知道为什么，甘霖对这个只听过名字和在梦中远远看过一眼的，史上最伟大天帝并没有什么好感，也说不上厌恶，总之是一种莫名有些复杂的感觉，“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飞廉想了想，“一个心怀天下、不惜一草之人。”
甘霖有些听不懂，“什么意思？”
“他是第一个提出三界分治的人，说要抬高神的地位，让神明接受供奉和信仰，但相对的，神也应该为凡人提供护佑，让天下凡人的生活越来越好，否则就没有资格成为神，在他眼里什么仙山洞府，仙草灵器，甚至是他自己的女儿和他自己，都不如百姓的福祉来得重要。”
飞廉用了更浅显易懂的说法，“他是所有神仙里最不像神仙的，破衣烂衫，没有自己的洞府，和凡人同食同寝，接受他们的崇拜，也处理他们的难题，是一个真正入世的神。”
“放在现在就是妥妥的人名英雄啊，所以才会得到凡人的拥护。”甘霖点点头，陡然对这个人物产生了莫大的兴趣，“挺有意思的啊这个帝鸿，想法很有前瞻性嘛。”
飞廉侧目看他，“怎么说？”
“他抬高神的地位，但又要求神入世去护佑凡人，看似矛盾，实际上是很好的想法，就像现在的政府和官方，要有公信力和威慑力，但也不能脱离百姓，要设身处地深入百姓生活，这样才能进一步维护巩固自己的领导，简而言之就是既要让百姓畏惧顺从，又要让百姓依赖相信，形成良性循环。”甘霖没办法给这些老古董讲太多社会制度方面的问题，就这样简单解释了一番。
飞廉颔首，“他确实做到了，在他当天帝并将三界分开后的那三千年，是百姓信仰供奉最盛的时代，各种等级的天神地仙不断涌出，三界各司其职，也愈发有规有矩，然后逐渐发展成如今高效便捷的模样。”
“哎呀，说这么多都没用，既然他是一个这么厉害这么伟大的人，我们为什么不干脆去找他本人问问啊，他最爱的黎民百姓正在遭受不知名的威胁，他不应该出面帮帮忙吗？”
承泣嗤笑，“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帝鸿大帝两千年前主动卸任天帝一职，封印神格进入了轮回，没有人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身份，是在幽都等待再一次轮回还是已经成为了一个凡人。”
“不能找到他吗？”甘霖问。
“不能。”承泣直截了当，“就算是神仙也不能随便扰乱凡人的命数，一般神仙历凡劫，都不会封印神格，最多封印法力和记忆，被封印了神格，就和普通的凡人没有任何区别，要是强行用外力解开封印，解封记忆，没有人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万一扰乱天道降下灭世打劫，谁能承担这个后果？”
“原来是这样，那这个神实际上不就已经和死了没什么区别，不存在了吗？”甘霖问。
“神格或许会自己解封，到时候他自会回归神位，不过千万年来也没有一个神仙神格被封印又能自行解开的，可能性几乎等于零。”飞廉道，“这些事就算和帝鸿有什么关系，以他现在的身份也不可能直接牵扯其中，我们还是另想办法。”
“兜兜转转一圈子，不是什么问题也没解决嘛。”甘霖有些丧气，神仙都解决不了的事情，真的能有真相大白的那天吗？
“并非如此。”飞廉拿起甘霖画的那张粗陋的匕首图，“这是个很重要的线索，我们走。”说完他就朝门口走去。
甘霖和孰湖赶紧跟上。
“孰湖，你留下，守着承泣直到那两个凡人的魂魄被分离干净，再回来报道。”飞廉一句话阻止了孰湖欢快的脚步。
孰湖回头看了眼一脸死相的的承泣，哭丧道，“我觉得我呆着有点打扰他，他最近效率都变低了，这样下去，我都快成幽都的冥差了。”
甘霖觉得好笑，看了眼承泣，对方难得没有反唇相讥，只是挂着脸很不高兴地瞪着孰湖跃跃欲试要离开的脚步。
“那样也行，都是单位兄弟，在哪儿工作都一样。”飞廉道。
孰湖一听，没办法了，委屈巴巴地看着甘霖，“没我陪你吃饭了，你别寂寞啊。”
“放心吧，我一定会觉得很寂寞的。”甘霖拍拍他的肩膀，“咱家孰湖长这么好，没你下饭我胃口都不好了，你好好鞭策承泣，争取早点回来，我等你哈！”
一句话说黑了两个人的脸。
承泣瞪飞廉：赶紧把这个水性杨花的家伙带走。
飞廉看甘霖，“走。”
甘霖看他出了门，不敢再耽误，立马跟了上去，“我们现在去找谁？”
“白泽。”
“哦对，天下之事他什么都知道，问他最快了。”
飞廉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甘霖，“没事了吗，你的身体。”
“啊？”
“你流了很多汗。”飞廉抬手撩了一下他被汗湿的额发。
甘霖摸了摸额头，“对啊，不知道为什么，醒来以后就一直觉得有些燥，可能是因为还有点虚弱吧，没什么事。”
飞廉没再多问，微微蹙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