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茶期间巴斯教授主要是聆听学生们的讨论，时不时地抛出一个论点引发学生的持续讨论。整个研讨过程是非常积极的，甚至还爆发了激烈的争论。
乐然没有加入讨论，她坐在隔壁房间里喝着男仆端上来的红茶。比起这些在帝国大学读书的本地人，乐然对于帝都的了解还是太少了。她越发觉得自己需要了解这个世界的引路人。
对，乐然需要引路人，不止一个。亚当斯、维多利亚、管家、阿丹还有巴斯教授。五个应该足够了。至于萨默赛特夫人，不在乐然的考虑范围内。那个女人的日常就是和斯通夫人凑在一起。
她们的日常生活就是逛街吃喝，还有参加没完没了的聚会。仿佛丈夫的死亡不过是人生的一场小插曲。可能还不如新定制的帽子被人抢了更伤心。
最让乐然受不了的是，剧情叔父过世才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她居然举办了四次舞会。基本上每周都有，通宵达旦。按照她的花销程度，她丈夫留给她的一万金币遗产根本坚持不到几年。
总不会，真的要把维多利亚嫁给我吧。想到只要在家，维多利亚总会时不时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乐然觉得有点头皮发麻。但是，她又不得不承认，对于这个家族的女人们来说，自己是最适合的丈夫。
年轻、有钱、慷慨，最重要的是，乐然并不熟悉这个城市，精力也没打算放在老萨默赛特先生的那些产业上。只要工厂还能持续赚钱，乐然很乐意放权给自己的经理们。
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乐然唯一要求的是一定要按时给工人们发放薪水。甚至主动提出为工厂里一天工作14-16小时的工人们提供定量的两顿饭。
本来乐然是想提供三餐不限量的，在经理几乎要晕倒的惊恐目光中稍微退了一步。她暂时还不想被帝都人当成革X党。
乐然的慷慨行为并没有赢得周围人的赞赏。管家隐晦地告诉乐然这些只会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而萨默赛特夫人甚至不解地跑到乐然面前质问：“亲爱的亚瑟，你为什么要多花钱提供食物？他们以前也没有饿死啊。”
那一次，是乐然罕见的没有维持好自己的风度。她带着嘲讽地看向这位贵妇人：“您也没有取消下午茶啊。”
看着几乎要晕倒在管家怀里的萨默赛特夫人，乐然拿出了一家之主的身份：“夫人，请记住，你现在住在我的房子里。我不希望你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你没有资格批评一位绅士的决定。”
然后，萨默赛特夫人就翻着白眼晕倒了。在送她回去的时候，维多利亚非常羞愧地对乐然行了一个礼就赶去照顾她的母亲。
长久盘踞在财富之上，人心真的会腐烂的。
第二天晚上，巴斯教授约乐然出来喝咖啡。约定的地点就是太阳咖啡馆。一看地址，乐然也知道过去的目的是什么。她贴心给自己做了万全的准备。
乐然来过几次，在咖啡馆里也算是熟人，再加上出手大方，侍者为她选择了一个二楼的好位置，既可以从旁边的窗口欣赏路边的风景，又可以从中间的悬空的位置看到下方的演讲台。
无论谁在台上演讲，乐然的角度都可以很清晰地观看。
在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五分钟的时候，巴斯教授也上来了。他的腿脚不是很好，用着一根比较老的拐杖，走上来的时候还有点费力。不过为了维护自己的体面，在乐然试图过来扶他的时候拒绝了。
“放心，我也在殖民地打过仗。”巴斯教授今天看起来兴致很不错，他第一次提到了自己的经历：“这条腿是在战场上受伤的。我退役的时候和你现在差不多大。”
因为都有殖民地当兵的经验，场面一下子更为轻松些。巴斯教授和乐然谈了不少关于殖民地的事情，他的主要研究方向也是这一块，说起来更是让乐然增长了不少见识。
这些，和无归路有关系吗？除了前天晚上被诅咒者袭击外，乐然看不出来和殖民地还有什么关系。不，应该说，无归路和殖民地就没有关系。否则完全没道理再多出来一个诅咒者。
“我本来也希望儿子也从事殖民地相关的研究。”巴斯教授终于把话题转到了重点部分：“无论是实践还是理论，我都有着丰富的经验。就算日后毕业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以我的人脉，至少还能为他在殖民地安排一份体面的工作。”
对于帝国中产家庭，靠着足够的高等教育素质，很容易在海外殖民地政府或者皇家贸易公司银行等地方得到一份高薪的工作。以后也很容易回国升迁。代价则是炎热的天气和传染病，还有殖民地人民的反抗。
运气不好的话，很容易被吊死在各种地方。
对了，吊死？乐然的眼睛眯了一下。等待巴斯教授后面的叙说：“但是我的儿子不是这么想的。他对自己的前程并不是很关心。他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爱上了一位纺织女工。”
谈到这里，巴斯教授停顿了一下。以巴斯家的地位，自己的独生子选择帝都底层的纺织女工作为恋人显然是不体面的。不过乐然没有露出任何轻蔑的神态：“依靠自己劳动生存的女士值得尊重。”
巴斯教授松了口气：“很惭愧，我一开始确实震怒。我的儿子在淑女中一直很受欢迎。他阳光开朗，善于运动并且非常幽默。我不理解他为什么会找一位在肮脏纺织厂里工作的女工。甚至为了她也进工厂调查。”
肮脏的纺织厂。乐然的心猛然收缩了一下。她名下就有两座纺织厂，虽然自己已经改善了里面的工作环境，但是乐然确实从未去过。她的潜意识里觉得没有必要，也不愿意面对资本家无情压榨劳工的场面。
“幸运的是，我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当我的儿子带着满身疲惫站到我面前的时候，他的双眼有着从未见过的光芒。”巴斯教授的眼睛看向远方，又像是看到了自己那个为之骄傲的儿子。
“他拿给我的是一叠厚厚的帝都工业调查报告。”巴斯教授用手在桌面比划了一下：“这么高。他调查得很仔细。数据很详细，分析的也非常有条理。”
“他是这么对我说的：‘父亲，比起万里之外的殖民地。我们更应该看看脚下。看看和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城市的底层工人。殖民地是帝国皇冠上的宝石，而帝国的底层子民才是这个国家的基石。’”
“他说的很对，但是这种思想是危险的。我出于自身的认知和良知无法阻止他的思想。我能做的是让他尽可能地保全自己。”
“这是一个扩张的年代，也是一个年轻人的时代。很快，我的儿子和他的恋人找到了自己的组织。他们彻夜讨论着工人，资本家，剥削，女皇等等。我能做的只是为他祈祷。他的死亡，我从一开始就有心理准备。”
“你的意思是，你的儿子死于帝国的安全部门？”帝国安全部门是专门针对不稳定分子和殖民地反抗军成立的秘密部门。他们手段狠辣，残酷无情。对于□□的迫害也相当严重。
巴斯教授摇摇头：“最开始我以为是。尤其是后面那个查案的警官发现是连环杀人案的时候，更加认为是帝国安全部做的。”
“这就是你把资料给我的原因？你既然认为是帝国安全部做的，那么没必要整理这些资料啊。”乐然有些不明白巴斯教授的想法：“难道你有什么突破？”
巴斯教授把面前的咖啡一饮而尽：“年轻人，你忘记了。我是研究殖民地的学者。不只是研究他们的文化政治经济战争，我甚至深入到了他们的神话和巫术相关。”
“在殖民地有一个说法，足够的怨念会催生诅咒之物。它们是人非人，似物非物。一切存在都可以成为它们的载体，它们不是鬼魂，它们没有目的，它们从诞生起就只有最基础的本能。”
乐然想到了之前追杀自己的诅咒者：“所以，你的意思是可以制造和驱使诅咒之物？”
“有可能呢。”巴斯教授的重点不在这里：“我不清楚你对神学了解多少。在全球所有的宗教里都有类似的存在。我国的教廷一般称其为‘亵渎物’。”
乐然的脑子里灵光一闪：“你的意思是，不只是殖民地，就是帝都也会有本土产的诅咒物。”
巴斯教授满意地点点头：“我最初以为是安全部的人做的。但是仔细分析也不太可能。我儿子和他的好友也只是最普通的运动支持者和同情者。
他们的主要行动是调查研究研讨，整体还是在学术范围内。在帝国，这种政治思潮每个大学都有。安全部没有闲到为了杀他们还专门做个局。”
乐然联系到系列第二个警察的情况：“另外，那个抓到连环杀手的警察本身也是一个工人同情者。他的兄弟就在钢厂工作。”
两人对视一眼，这个帝都存在一条诅咒的路。诅咒产生于被压迫的底层劳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