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好晕……
静姝站在红红的塑胶跑道上,有点想吐。
头顶的太阳像个咸鸭蛋黄,明明已经不刺眼了,却还是感觉晒得她头晕。
这好像是她的体测补测。
她不是已经是博士了吗?怎么还体测?
有没有天理了?
在800米的跑道上她看见了几个学妹,有胖有瘦,每个都是一脸菜色,都是来补测的可怜人。
一个酷似林黛玉的学妹,细胳膊细腿的,面色苍白。她一边咬手指甲一边在跑道旁走来走去,焦虑得不成样子。
静姝忍不住出声安慰:
“没关系的,体育再烂的人也不会比我更烂。”
“林黛玉”皱起眉,道:
“得了吧,待会你别像牛一样飞奔出去,把我们甩在后面。”
嚯,这丫头的嘴巴,和长相完全不符。
静默了几秒,她抬眼看了江静姝两眼。
“是……江学姐吗?”
静姝指了指自己。
“你认得我?”
她憨憨一笑:
“那个……我们部长是你前男友。”
江吧啦,你很有名啊。
她拉过弱柳扶风的小学妹:
“既然认得我,那等会儿我就跟着你跑了。”
她这次倒是没出言讥讽,谦虚道:
“我……我跑得真的很慢……”
静姝干笑:“放心吧,我也没骗你。哈哈,待会你就会见到,什么是龟速。”
……
老师在跑到终点猛吹哨子,好像催命一样。
他声如洪钟:“快点!跑起来,至少跑两步啊!”
大部分补测的学妹都已经跑完了作鸟兽散,只有那个“林黛玉”累瘫在跑道旁,仍不忘给江静姝加油助威:
“学姐,加油,学姐加油啊!”
静姝一阵感动,可心有余力不足。肺已经成了个破风箱,一步三喘,腿像灌了铅,连牙齿都震得发疼。
“卡,5分33秒,零分!”
静姝如同丧尸一般在草地上走了两步。
“林黛玉”扶了她一把,对她说:
“学姐,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你走吧。”
她走之后,静姝找到个垃圾桶,哇的一声吐了个干净。
胸口发闷,眼前发黑,眼泪都飚出来了,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旁边跑完的男生来询问她。
“我没事……呕——”
吐不出来东西,只能从胃里挤出来点酸水。
她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晕倒在垃圾桶里。
……
静姝是被疼醒的,她艰难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坐在副驾驶,肚子疼得厉害。
周孟飏在开车,他看过来:
“怎么了?”
“胃……胃疼,还有点想吐。”
周孟飏连忙掉头开到路边,静姝夺门而出,跑到垃圾桶旁边吐了。
妈的,杨昉那劣质香槟里面加了什么?!
她吐完之后,才发现周孟飏正皱着眉头给她拍打后背顺气。
“不好意思啊小羊。”
她接过他递来的纸巾,擦擦嘴角,面色酡红。
腹部又一阵绞痛,给她疼得龇牙咧嘴。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那么麻烦吧?我回家吃两片药……”
“不行,你这是急性胃炎。”
他不容分说地把静姝塞回车里,静姝看了他两眼,乖乖系好安全带。幸好医院离得近,她在车上差点又吐了。
在医院路边吐了两次,她终于被周孟飏馋着挂上了水。
周孟飏给她弄了点温水,她就着他的手喝了,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周孟飏坐在床边,手掌拨开她的刘海,敷在她额头上。
“幸好烧得不厉害。”
江静姝喉咙得到了滋润,忍不住骂道:
“我说怎么在车上梦见了体测,体测完还吐了一地……”
“该死的…杨昉,究竟在饭菜里下了什么毒!?”
她欲哭无泪。
周孟飏看着单子上的药,对她说:
“这一个星期都禁酒,禁生冷,辛辣的食物。”
没天理了,都是她爱吃的。
“都是吃的一样的东西,你咋没事?”
“这个病不是吃完立刻发作的,你骂错人了。”他解释道:“是你昨天吃的东西不对。”
静姝鱼的记忆,已经忘了昨天吃的什么了。
“还有,你体质太弱了。”周孟飏又补充道:“你平时不锻炼吧?”
你能指望一个八百米0分的人平时热爱运动吗?
静姝虚弱地说:“谢谢你啊小羊。那个……我没什么事了,你可以回家的。”
周孟飏瞥了一眼旁边空着的床位,说:
“刚好有床位,我还是睡这吧。明天还要给你带早饭,总不能让你这个病号自己去买吧?”
“那……好吧。”
有点感动。
静姝困意上涌,眼皮直打架。
“困了就睡吧。”
意识越来越混沌,周孟飏低低的声音也越来越模糊……
好像又做了个梦,还能和在车上做的梦连起来。
……
体测补测完的第二天,她就要给周孟飏这个臭小子补习。
早上起床的时候腰差点断了,她用手抓着铁艺床头的杆把自己带起来的。
一抬腿,大腿根酸痛无比,堪比初夜。
“喂,你坐这个。”
她把自己的椅子踢过去,一把抢过周孟飏的电竞椅。
他这个电竞椅一看就不便宜,静姝一屁股坐下,果然舒服多了。
“腰疼,腿疼,浑身疼!”
她一边向后靠,一边哀嚎。
“需不需要给您老人家来一片万通筋骨贴?”
“哈哈哈,你这孩子讲话也挺逗的。”
“哈啊——”
静姝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不行了我实在撑不住了,你家客房是哪个屋?我去小睡一会儿……”
周孟飏写着卷子,头也不回:
“后面不是有张床吗?”
静姝转头看了看,又看向周孟飏,指着那张床道:
“那不是你的床吗?”
“嗯。”
她没听错吧?这个小洁癖竟然让她睡自己的床?
“我今天晚上换床单,没事的。”他又补充了一句:“客房很久没打扫了。”
“好耶!”
他都这样说了,静姝也不好再推辞,脱下外套扑在了他柔软的大床上。
床单洁净馨香,当真是一尘不染。
这么干净的床单,她可以做到一个月之后再洗。
静姝趴在床上,腿和胳膊酥酥麻麻的,她打了两个滚,朝着天花板,四肢拼成一个“大”字,很快就睡着了。
再醒来,窗外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卧室里昏暗一片。
天哪,她这是睡了多久?
静姝发现自己身上盖着被子,她掀开被子,从床上爬起来。趿拉着拖鞋走到窗边,透过窗帘的缝隙往外瞧。
天阴沉沉的,雨水沃灌着园子里的绿植,苍翠欲滴。雨势不小,周孟飏早早就给孟阿姨那些娇弱的花遮上了防水布。
静姝一看手机,4点50了。
她下楼,发现周孟飏正在厨房里忙活。
谁家家教过得像她这样爽?
静姝突然有点不好意思。
“那个……小羊啊。”
他一边忙着颠勺,一边回她:“饭马上就好,你要是饿了的话,冰箱里有吃的。”
“哦。”
她本来还想着去帮帮忙,但还是别添乱了。
饭很快就做好了,静姝帮忙把两道菜端过来,然后去盛米饭。周孟飏已经把做完饭的厨余垃圾收拾完了,又用去污剂擦灶台和桌子。
他是不会让油污留存超过五分钟的。
盛完米饭,静姝又去端汤。
“这个太烫了,我来吧。”他一边擦手,一边接过汤。
“哦,好。”
汤确实太满了,周孟飏戴着隔热手套,也只敢慢慢走,怕不小心就撒出来。
结果还是撒了。
溅出来的汤落在地上,形成一小滩水渍。周孟飏“啧”了一声,皱着眉。
“没事没事。”静姝连忙起身,“你家湿巾在哪?我来擦。”
“在玄关的橱子里面。”
静姝跑到玄关,打开那几乎有一面墙宽的橱子。
倒吸一口凉气。
橱子里琳琅满目,全是各种牌子的清洁产品,瓶装的,带喷头的,罐装的……纸巾排列得井井有条,干的湿的一应俱全。
湿纸巾也分好几种,花花绿绿的,让人难以抉择。
“我用哪一种湿巾啊?”
她站在玄关喊。
“那个蓝色的。”
周孟飏回她。
静姝拿起那包蓝色的去油污湿巾,抽出两张,跑回来把地上的汤擦干净。
“好了!”
她把湿巾物归原位,忍不住吐槽:
“你买这么多,能分得清哪个用在什么地方吗?”
周孟飏走过来,和她一起对着一柜子的清洁产品。
“这有什么难的?”
他指着蓝色湿巾:“这个专门清洁地面的小污渍,速干,很方便。”
又指着旁边的绿色包装:“这个也是擦地的,可以除螨,但很湿,需要搭配干巾使用。”
干巾想必是旁边黑色包装的,有点像洗脸巾。
“这个是粘头发的,这个是除尘的,这个是擦鞋的……”
说完他又指着第二层的瓶瓶罐罐:“这个是沙发清洁剂,这个是空气清新喷剂,这个是洗衣机除菌剂……这个就很普通了——”
他指着囤货最多的一排除菌喷雾:
“普通的清洁喷雾,厨房客厅卧室都可以用。”
“卫生间里的更复杂,需要我一一介绍吗?”
“不用了,不用了……”静姝张口结舌。
她现在觉得自己就是这个家里最大的污染。
“对了,这个送你。”
他拉开隔层,找出个超级迷你的喷雾。
“外出吃饭的时候,如果溅上了油,很好用。”
“小羊,我快爱上你了。”静姝眼含热泪。
他愣了愣。
“你怎么知道我刚好需要这个?”
他笑了,说:“上次见你的衣服上有油。”
静姝大窘:“我就那一件白色的T恤,还溅上了油!”
关键是她自己都没发现。
静姝连忙从他手里夺过小喷雾。
“送给我可不能反悔了!”
“这有什么可反悔的,多的是。”
他把柜门关上,又去洗了遍手。
“好了,快吃饭吧。”
这小子真贤惠啊……
那时,静姝想。
她睁开眼,昏暗的病房内,周孟飏在她旁边的床上,和衣睡着。
他睡颜安静,原本锋利的眉眼此刻藏去了锐气,看起来乖乖的。
鼻子的线条,嘴唇的弧度,无一不美。他怎么就生得这么好看呢?
静姝手机亮起,现在是凌晨四点,她在欣赏周小羊的绝美睡颜。
很怪。
静姝起身去上了个厕所,回到床前发现他正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小年纪,故作深沉,也不知道每天肚子里有多少盘算。
冰凉的手指点上他的眉头,周孟飏缓缓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