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雪知道,他们这一次见面,已经快到头了。
按照他预想的那样,小卢十分能干,比祭祀台送来的两个弟子更好用,以后有这样的活,小卢也许会拒绝别人,一定不会拒绝他。
就像那个夏天,无论他提出要做什么,小卢都高高兴兴奉陪,一直到他离开,小卢在后面挥手。他过了快乐的两个月,喝饱了平生最好的美酒。在后来漫长的日子里,一遇到什么不开心的时候,就会想起那么好的酒,和那么高兴的快活。
下一次见面,就不知道是几年以后了。小卢有了女儿,和以前很不一样了。
“你还没有请我吃鱼。”
卢枰镜神色柔和,道:“我也没请你喝酒,下一次你来,我一并请了。”他说出了准备很久的那句话:“千雪,我们总会见面的。”
唉,怎么不说别的,千雪第一次碰到虚伪还能虚伪得这么真诚的人,这句话噎得他说不下去。是啊,只要他想,他们还会见面的,三个月,半年,一年或者十年,主动权在他这里,只要他来,小卢总不会把他推走。
小卢在进行场面很好看的告别。千雪一点也不想这样虚伪,但他也不愿意和那个暗恋他的小卢开门见山的撕扯干净,问他只做朋友行不行,不管行还是不行,都是假话,都是他不想听的……哄他高兴的话。
“不如给你封官吧。”千雪没好气的说。
“有了珠珠,我当不了官了。”卢枰镜平心静气的说:“整日牵肠挂肚,也当不好官。”
“也有那种闲官,一个月去一次也够了。”
卢枰镜还是没忍住,笑了一笑。
千雪又道:“你到我府里做官,没人挑你的茬。你带珠珠一起去。”
卢枰镜的好心情,瞬间就崩了。他望着千雪孤鸣,望了好一会儿:“你以后会娶亲么?”
“不娶!”
卢枰镜怔住了,许久,他看向了旁边的蜡烛:“以后再说吧,我要回去了。”他没再看千雪孤鸣一眼,匆匆掀开了帐帘。
回去的途中下了雨,雨水落在发烫的脸颊上,卢枰镜没有找个地方躲雨。
这些年来,他以为过去已经很远了,但千雪孤鸣始终还是不同,轻易就勾起心潮,起起伏伏,沉醉不知归路——只有逼自己停下,才会发觉那热切的表面之下,一切并无不同。
如果他们都满足于一段真挚的友情,那么几年里偶尔见面就很值得满足了。世间的友情都是这般,要在亲情、家庭后面,闪闪烁烁,吉光片羽,是平淡漫长的生活之中回味的欢愉和惊喜。
卢枰镜不满足,从前少年轻狂,他以为还会有很多时间,分开也不过短短一程。他心思萌动,还模糊不成形状。如今他已经明白世间的缘法各有下场,他不再那么自信于一腔心意就会有好结果,却依然意动。
那一刻,他可耻的动了心。在千雪说不娶之后,他差点要问下去。
夜雨里,卢枰镜站定,十步之外就是住了几年的小院。他的衣衫湿透了,头发也是,脸上身上也是雨水。他悄悄地打开了门,去屋子里换了衣衫,擦干头发,整理了一番。
珠珠的屋子里熄了灯,阿荫睡在隔壁的小房间里,卢枰镜蹑手蹑脚走到床边,撩开帘子,游丝般的思绪霎时灰飞烟灭——珠珠潮红的脸颊上,一个又一个红疹冒了出来。
==================================================================
北竞王府的花园里,一株海棠开了娇娇粉粉的几朵,侍女们叽叽喳喳传了一阵子,传到竞日孤鸣耳中。
“这么早就开了,侍弄花园的是谁,赏他十两银子。”珊瑚吩咐小丫头。
府里的侍女,个个年轻又有脾气,竞日孤鸣在侍女们娇娇滴滴的欢声里,屈尊纡贵缓缓到花园里,看那海棠在枝头随风颤动。他看了一会儿,兴致淡淡:“开得不错,不如牡丹。”
“再过两个月才有牡丹。”冰心笑道:“是珊瑚小气,若赏了二十两,下个月就有牡丹看了。”
珊瑚掩口笑道:“这话太小看人,王爷,赏五十两银子,院子里今天就有牡丹。”
竞日孤鸣轻轻笑了一声:“小王心急难耐,五十两不算什么,但若是看不着……”冰心跃跃欲试,笑道:“珊瑚姐姐的能为,府里谁比得过,王爷休说这样的话,快快叫姐姐变来。”
五十两银子,在北竞王府里一向不值一提,此刻竟然金贵起来,拖在玉盘上,送到珊瑚前面。珊瑚眼睛瞧了又瞧,拿捏了架子,咳嗽一声,做张做势的吆喝起来:“王爷可瞧好了——”
她瞧来瞧去,一指人群里的丫头:“你过来,怎么躲起来了。大家可见着了,这是昨日刚来府里的丫头,好不好看,乖不乖,牡丹,还不见过王爷?”
竞日孤鸣惊讶,笑道:“刁珊瑚,净拿小王寻开心。”他凝神看那丫头,虽不过十一二岁,摸样很齐整,也没有很害怕,低眉垂目的小心瞧他。
冰心笑道:“瞧她吓得,我看啊,分明是白牡丹。”珊瑚眉毛一扬:“王爷怪我刁钻,这五十两银子就赏了小丫头去。”女孩乍惊还喜,就要跪下磕头,被旁边的侍女拦住了,塞了两个银锭,往后面去。
竞日孤鸣没奈何,摇了摇头,一副瞧不下去的模样:“一天天的……”风吹过一阵,咳嗽起来,珊瑚和冰心连忙收了嬉闹笑意,端来温热的茶水,一个灰衣仆从匆匆而来,不敢抬头:“王爷,狼主派人送来急信——”
“小千雪的信,”竞日孤鸣微微一怔:“快。”
信很短,只有寥寥数语,竞日孤鸣几息之间就看完了。
千雪遇到了一个朋友,朋友的女儿生了怪病,要用他府里的药,竞日孤鸣本以为是什么大事难事,逼得千雪写信来,原来只是讨要药材。
北竞王府别的不多,只有药材是最不缺的。最珍贵、最好的药材,恐怕北竞王府里的比苗王宫更多,竞日孤鸣把信交给了珊瑚,又道:“珊瑚,看着准备,府里几位大夫也一起侯着。”
作为竞日孤鸣贴身侍女,珊瑚在安排这些事情上是非常仔细迅速的,这一次不仅是狼主要来,还有一个年幼的女孩和她的家人。珊瑚让人把兰江居打扫干净,熏香熏了屋子,被褥都亲自看过,器具用物一概换了新的,备上了几个仔细的侍女,连院子里破了的墙角砖瓦都修缮齐整。
狼主的车架终于在北竞王府金碧辉煌的门外停下,千雪孤鸣掀开厚厚帘子,跳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第 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