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雪把手下赶回去了,又去不远处的酒楼里定了盒子。
卢枰镜吃得很清淡,于是他没忘了给好友要了一些清淡的菜色,至于珠珠……生病发烧的人,继续喝粥吃药吧,他回来的时候,特意提了一包糖回来。
卢枰镜已经煮好了粥,三碗粥,千雪坐下来,勺子舀了一勺:……甜的。”
“珠珠喜欢这么吃。”
好吧,千雪一边吃一边看卢枰镜坐在床边,他觉得自己聪明的很是时候,小卢这个时候哪有精力管他饭菜。人都熬瘦了。吃完了粥,千雪一边说定了盒子,一边问他酒窖在哪里。
卢枰镜抿了抿唇,有些抱歉的说:“这两年,我都没有再酿酒。今年我会多酿一些的。”千雪本来应该抱怨几句的,但憔悴的小卢都软绵绵的说会多酿一些了,他也就释然了:“多酿的,都是我的了。”
卢枰镜淡然:“都是你的。”
“我要吃上次那条鱼。”千雪又说。
卢枰镜一点没觉得哪里不对:“现在是春天,我做更好吃的鱼给你尝尝。”
千雪点了点头,胡乱想了一会儿,继续漫天要价:“你什么时候跟我出去玩?”
这就不行了,卢枰镜低头,和声和气的哄他:“千雪,我要在家照顾珠珠……走不开。”
“那我们带上珠珠也一样嘛,大不了我抱她,她也不重。”千雪转了转眼睛:“不如你跟我去北竞王府,住上几天,竞日孤鸣说不定会很喜欢你。”
卢枰镜被他的无理取闹弄笑了,他去拜访北竞王干什么,蹭吃蹭喝吗,求个一官半职吗……倒也不必。卢枰镜笑了一笑,就回过味来:“千雪,你有你的事,要不就先去忙吧。”
千雪孤鸣确实有点无聊,但又不舍得就这么走,他是清楚的,小卢被女儿牵绊住了,有这么个女儿,这么小心翼翼的养法,小卢哪里也去不了。念头转来转去,又转到一起隐居的念头……唉,三个人住也一点不挤啊。
千雪选择性失忆,忘了小卢之前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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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烧在傍晚的时候退了,千雪睡醒的时候,卢枰镜满脸喜色的抱着女儿喂她喝粥,珠珠烧退了,看起来瘦了许多。
千雪替她把脉,心里陡然一沉。
高烧之下,珠珠脉相十分虚弱,脏腑失调、气血紊乱、津液耗伤,尤其热入心包、肝风内动,就算后面养好了,在他看来,不是长命之相。卢枰镜见他神色渐沉,心底忽然一空,道:“千雪……”
千雪不敢叹气,只轻声说:“只怕后面要养一阵子……费些药材,这个不怕,我这个义父还是出得起的。我那个王叔,就是北竞王竞日孤鸣,他小时候也是生了一场大病,落了个体弱多病。也不算大事,现在还好好的。”
卢枰镜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他当然会养着,只不过从前要想着珠珠长大以后的事,现在,他只求珠珠每一日都快快活活,开开心心的过,他要活得很久很久,熬到白头,熬到女儿一生不为世事操烦辛苦。
“还有我,”千雪忽然伸手,在他眼前晃过:“喂,你该不是忘了吧?珠珠的义父可是我这个苗疆狼主。”
卢枰镜一低头,泪水顺着一侧脸颊落下来。
珠珠吃力地喊了一声:“爹亲……”卢枰镜望过去,女儿伸出手来,想擦掉他的眼泪,他握住珠珠小小的手,凑过去擦了擦泪:“珠珠有很多人喜欢,有很多人……爱护,不会有事的。”
又过了两三天,珠珠彻底退烧了。几个大夫都登了门,把了脉,说了些不轻不重的话——好了,但要养着,以后就是个处处小心、风不能吹、雨不能打、日不能晒的娇姑娘了。
卢枰镜这里,耽搁了六七天功夫。千雪拖不下去了,回到军营里,祭祀台的两个弟子也早就去附近看过,见狼主回来了,一行人浩浩荡荡去地脉之穴——一番推算观测下来,祭祀台的弟子开始排布阵法,指挥着军士去下面搬开巨石,梳理地气。
千雪往下望去,那一片堵塞之处十分险要,人一多,竟有些碎石滑落。他对祭祀台两个弟子将信将疑,下令将士停下来,转身道:“这些地方清理开来,地气就能恢复?”
“狼主,地气梳理绝非易事,如今已经耽搁了许久……”
千雪让人持令去县衙,征召人手,正犹豫时,手下来报:“狼主,有人自称是您的朋友,在外面侯见。他说他姓卢。”
“小卢?让他进来,对他客气些。”
卢枰镜带着这一带的地图前来,千雪把两个祭祀台弟子打发下去监督,实则是为了不让人注意到小卢。卢枰镜也不绕圈子,把地图打开,对照了一番周围情形,道:“这里的沙石松散,祭祀台一旦布阵,地气紊乱,很快会引发地龙翻身。你让他们去山下清理水流,我来帮你梳理地气。”
千雪知道他懂一些奇门之术,也喜欢到处乱走,但他不知道卢枰镜是此道高手。卢枰镜见他不说话,只得道:“你且信我一回。换了别人,未必有我做得精细……”
“我自然信你,要多少人手?”
卢枰镜摇了摇头,道:“我去附近的部族借人,你带来的人在这里不如他们好使。”
亲卫把周围一带清了出来,守着不让人进来,两个祭祀台的弟子也被送回军营。千雪孤鸣跟着卢枰镜到附近部族之中借人,只听卢枰镜用一种语调奇异的言语和首领交涉片刻,首领叫了二十个年轻力壮的族人跟着一起去,这些人都与卢枰镜相熟。
“我从前帮他们买过粗盐茶叶和布匹,”卢枰镜低声道:“他们对这里很熟,夜里也不会出事。”
“夜里?”千雪不解。卢枰镜看了他一眼,道:“祭祀台没有告诉你,这些活都是要看天时地利的。”
夜里,沉沉的浓云遮蔽,祭祀台的弟子在山下仰望,忽然一声霹雳般轰鸣之声,两人面面相觑,都看见了惊恐,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片死寂,银色光芒如瀑布直灌而下,滞涩的浊气被狂风吹响远处。
风停,光灭,昏暗的天空上,浓云如被无形的手掌拨开两边,露出一弯淡淡的浅月。
千雪不多时回到山下,招来两人:“如今地气梳理的如何?”
两人连忙回道:“狼主,地气已流动如常,只是地龙之事,明日还要再作观测……不知是哪一位前辈高人相助?”
“什么前辈高人,是你们两人勤于王事,等回了王都,王上自有封赏。明白了?”
千雪孤鸣的话,正中二人下怀,连连称是。两人走出帐外,卢枰镜擦身而过,掀开帘子,此时千雪换上了狼主的装束,神色冷峻,肃然凛冽,卢枰镜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此间事了,我也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