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齐鸥在这场切磋中赢了？
这个想法一旦浮现出来，就不得不再仔细想想风险应对方案，哪怕大师兄自称“天下无敌”，打输了的可能性其实很低。但终归也还是有可能，万一齐鸥领悟了什么绝学，或者还有什么招法是他并不清楚的，从而导致了事情往原定轨道偏离，便是大师兄一句“天下无敌”也无法敷衍过去的情况。
若在猝不及防之下齐鸥赢了，后果我们大抵无法应付。
脑内推算，他若胜了切磋，大师兄就得履行约定帮他澄清，这便意味着我们好不容易造的势，以及给潮岳楼泼的脏水，一切都会逐渐开始崩塌。齐鸥也可以趁机着手洗白自己，瓦解攻势……至于最后分崩离析成什么样子，并非我们能控制。
这时候，就得有轨道偏离后的修复方案。
“你有什么想法？”大师兄声音温和，目光扫向我指间，方才思索时，不自觉地旋转着的竹笛。
“我看着他。”我看了眼手里的竹笛。
齐鸥沉浸在切磋之中时，对周围环境敏锐度较低，利用这一点，在万一他真的要赢了的时候用《摄魂笛曲》控住他，强制让他输掉比试，就可避免后续的风险。
“弟弟，江湖规矩，一对一切磋，可不兴找帮手啊？”他见状便笑了。
“齐鸥自己都破坏这么多江湖规矩了。”我不甚在意地，“他看起来就不是个在意江湖规矩的人。”
“他也可以是，自己悄悄破坏江湖规矩然后原谅自己，但一旦别人破坏江湖规矩了，就抓着不放。”大师兄低声地，“而且，你这可是明摆着的破坏规矩。”
“只要他没注意到我在暗处，就不是明摆着。”
“……”闻言后，他沉默了一阵，似是对这般强词夺理感到无语。
不过，他虽然嘴上说着破坏江湖规矩，却到底没有阻止这个预案。
留有后手总归是好事，即使它看起来不那么光彩。
但门派形象还是代表门派的个人形象管理，是首席的事，不是我的。
敲定方案后，狮原宗内的正道侠士们似有异议……？
即使他们没有明确说出来。
夜色宁静，星辰寥寥，帐篷内摇曳着黄昏烛光。
驰龙正与幻蛾领主享用夜宵担心，两个人低头研究着拿馕饼泡奶茶。
前一秒大师兄和老林宗主说了句“和齐鸥切磋，他能赢就帮他澄清。”
下一秒幻蛾领主抬眸看了一眼，怒把巴掌大的馕饼砸入奶茶杯里，激出沸腾泡泡。
花蝶派几个女侠低语：“我们领主还在想如何编排齐鸥渣男实录，突然就被中断，可不爽快。”
“他这般名声了，连首席光风霁月的，还和他切磋，这不是变相洗白么？这也太便宜他了……”
这让人意识到，单是接受齐鸥邀请，并发起切磋要求，都是有利于齐鸥名声的，即使留有后手以防他进一步洗白自己。
但不够。
——以致于催生了更多的后手。
几乎是同一时间，我和大师兄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卜渊。
红衣裳的大男孩正啃着馕饼，嘴里发出“嗷呜嗷呜”的声音抗议着烤得过硬的质感。察觉到动静后，抬头看过来时，睁着一双茫然的眼睛。
“唔唔？”他眨眨眼睛，两颊被馕饼塞得鼓鼓的。
“之前，我记得你在风雅镇上说书，说得可厉害。”我回忆地。
卜渊：“唔？”
“卜大少爷，你还想再说一次书吗？”大师兄颇为神秘地扬起了笑。
“嗯！”卜渊猛猛点头，脑袋上的高马尾狠狠晃动。
潮岳楼找到大师兄那日天空万里无云，干燥得很。
几个身形修长的人披着深蓝兜帽，看到大师兄的时候，似猫见了耗子般眼睛里闪出了光，嘴里喊着：“太好了，终于找到你了！”
“齐楼主找您找了很久很久……”
也不知道他们进行了怎样的谈判，大师兄成功约定了他们的齐鸥楼主于奇峰镇上见面。
连着几日风沙漫天，帐篷里许多中原侠士□□燥得鼻间见了红。大师兄披了身轻纱紫衣就道是赴约，离开狮原宗的背影飘逸修长，风吹得肩上轻纱飘飘荡荡。
这些干燥得流鼻血的侠士竟纷纷捧起奶茶就跟了过去。
大抵都在好奇，这番前往，是去奔赴一场什么样的局。
卜渊收拾包裹，笑意满溢，跟我们招手示意跟着他到镇子上。
一眼看过去，他怀里抱着的羊皮纸，写得满满当当。
阵阵沙尘伴随而至，回身望去，浩浩荡荡的大队，由愤慨的狮原宗热血青年，以及一众被齐鸥坑害的中原侠士所组成。
池渊帮青龙堂、花蝶派等侠士为首，抱着装载兵器的马匪货箱，踏上了征讨之路。
几个花蝶派女侠说，这次的说书素材，管够管饱。
方才反应过来，卜渊怀中羊皮纸，密密麻麻所书写的，是控诉齐鸥的罪状。
一路风沙，吹到了奇峰镇上。
正值清晨时分，晨光洒落在宁静小镇上，街上寥寥几人，早饭摊位正张罗着，雾气缭绕。
寻了处靠近市集的店铺，卜大少爷财大气粗，当场就叩落金锭：“老板，我想在这里说书！”
金锭被晨光照得烨烨生辉，那老板双眼冒了光，当场应下，道是公子心善大气，还为他店里旺旺人气。
扫视一圈，此地空气流通，视野也开阔，是个不错的地方，能看到镇上附近的戈壁。
在店铺里抬眼望去，就能看到大师兄那抹蓝紫色的身影，正在最繁华精致的一家饭馆里，轻风吹得窗户的宝石挂帘摇曳满室流光。
一个人拉开了他对面的椅子，坐下。
齐鸥，今日穿了身黑色的衣裳，若不是腰间别着的折扇被宝石折射出了光彩，都几乎认不出他。
距离太远，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唯有能确定的一点是，此时还不能打草惊蛇，只能蓄势。
卜渊马上衣袍一挥，就请大家吃早餐，说“吃饱了才有力气大闹一场”。
一盘一盘包子烤馕被端上木桌，热气弥漫间，有狮原宗的热血青年顿时就原谅了卜渊先前砸场子的行为，高举面包高呼：“卜阁主大气！”
就连池渊帮的人也投去了目光，“兄弟，你们淮安绝霄阁这么有钱的啊？这一顿都够我一个月工资了……”
……我心想可不是么，其实卜渊这个人确实有超能力，超级有钱。
馆子里顿时就热闹了起来。
池渊帮的青龙堂堂主驰龙见状，心生一计，当场就自掏腰包邀请过路的人民也进来吃早饭。
早上的风很柔和，吹来时没有砂砾的粗糙感，反而中和了几分热气，让人觉得舒适。
新烤出来的馕饼外皮香脆，内里厚实柔韧，麦香满溢，唯一的缺点就是有点干。
店铺里吸引越来越多的客人，不久就坐满了。
卜渊笑容里尽是阳光朝气，跟过来的客人介绍自己。他摇晃着脑袋，高马尾弹跳着金光点点：
“早上好，我是来自南方淮安地带的绝霄阁阁主……”
在啃到第三个馕饼时，不远处那宝石帘后的两道身影就起身移动了阵地。
紧紧盯着他们的走向，直到不出所料地，来到了大师兄最初设想的，附近戈壁的一处岩石高处。
看起来计划如期进行，方才松下一口气般，又嚼了几口干脆馕饼。
然后就收到了二师兄沉默的目光。
我抬眼看过去，“怎么？”
“没什么。”他回应的声音平淡如水，“你不噎吗？”
“……噎。”我后知后觉地。
他就递来了一杯奶茶，也终于解释了他方才为何投来好奇的目光，“刚才看你连啃了好几个。”
“……那你怎么不阻止我？”
“我以为你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那包容度很高了。我默默地灌了口奶茶顺顺气。
抬头望远去，见晨间清光照耀戈壁，岩石上砂砾烨烨生辉。
两道修长身影立于高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