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开大大小小的货箱，都是不同的物资。茶叶、绢布、瓷器、果脯……
卜渊辨得出来，大部分都是南方名商产物。当中，做了标记的，被紫金镖局抢来的，是来自江南的龙井茶饼，以及带着淡淡茶味的河虾干。
再翻过几个大货箱，里边躺着厚实的毛绒衣料，一时间找不到出处。
但大师兄说，肯定不能是潮岳楼那地方的气候能穿的——不知抢了哪处北方商人的货。
卜渊抱起一堆染得五彩缤纷的混合毛绒，眨巴着眼睛看着大师兄：“哇喔，这些毛毛我都没怎么穿过，这是什么动物的毛啊，你认得出来吗，认得出来的话就可以推算一下哪产的……”
大师兄干脆利落：“不认得。”
“啊？”卜渊眼神失望。
“……卜大少爷，我学植物学的，不是学动物学的。”
“哦。”
卜渊点点头，就又去帮忙翻开货物箱了。
打开一个长方形大货箱，银光闪烁。几柄弯刀躺在里面。
大师兄眸光流转，盯着弯刀看了一会儿，就请来了花蝶派的幻蛾领主。
幻蛾领主带着花蝶派的几个侠士前来察看，在看到弯刀时，纷纷讶异地表示，这正是花蝶派赴狮原宗途中，被拦路马匪劫走的几把武器。
再打开几个货箱，银光晃动，明晃晃的剑刃，堆积一起。
是池渊帮的。
众多侠士纷纷认领自家武器，议论声纷纷，怒骂着、声讨着潮岳楼，骂齐鸥“真不是人”“枉称正人君子”。
潮岳楼勾结外邦马匪抢劫汉人商队、侠客物资，转卖换取金钱，控制紫金镖局，残害大漠老字号漠峰镖局，证据确凿。
只是，还少了另一桩节点的证据。
关于他盗走秘籍的。
我们翻了许久，到底也没见到关于武功秘籍的东西。
仔细想来却也是合理的。如果齐鸥当真要钻研武功秘籍当中玄妙的话，他就不会暂且搁置在哪个窝点里，甚至说不定随着带着，晚上睡觉前也放枕头边看看。
帐篷内群情愤概，骂声越发激烈。
池渊帮青龙堂主驰龙怒意似要从眼眸喷涌出来，大骂：“齐鸥勾结马匪、劫掠商旅、陷害同道，枉为人！”
花蝶派的幻蛾领主安抚的方式也很特别，眉头一挑，就扬言：“下次我要敲落的，是齐鸥的门牙。”
一时间引得花蝶派的侠士们笑出了声，哄着她道“领主息怒”、“领主别总惦记着敲打别人的牙”、“齐鸥浑身上下就脸长得好点了，门牙掉了得成什么样子，哈哈……”
许是帐篷内过于热闹，科迪循着声，撩起帐篷送来了奶茶。
尽管不知道为什么狮原宗人会有大晚上喝奶茶的神奇习俗，但在奶茶香味飘动中，大家的情绪算是稳定了下来。
眼下齐鸥勾结马匪、劫掠商旅、陷害同道，三条罪状证据确凿，本该可以进入结算时刻了。但偏偏还差一点，差的还是最让人好奇的一点，齐鸥整个行动的初始动机。
他盗走秘籍，到底是为什么？
之前我们推断他要研究有共通招式心法之间的奥妙，但没有证据佐证。
偏偏这一点的证据最难取得。
倘若他真的随身携带，夜里床头拜读，我们又该如何去取得？
“哦，那我顺他意思，见见他。”对此，大师兄轻飘飘地给出了方法。
“见他？”我困惑地看向他，“他真的会如我们所愿？他现在被流言逼成那样，格调都掉完了，就算找到你，你又要怎么下手？”
“他现在只想找到我，他想要翻盘，也只能是建立在找到我的前提上。”他看过来时，眸光仍如月色清亮柔和，但光点清晰，“我是那个，唯一能帮他的人。”
分明月光披落他长发上时勾勒的轮廓温和，这般清晰的语气听来，却生了些寒意。
我想起之前他和绛湖的官，武状元李若至商议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从牢中罪犯嘴里套信息时，装得那般的温柔善心，把握罪犯们待救赎的心理，把他们骗得团团转。
直到最后，他们被官府抓捕之前，还有罪犯隐隐察觉，却仍被骗得心甘情愿地跟他说，哪怕他是骗人的，他们也认了。
那时候看着武状元拎弓箭骑马，意气风发地去收割的背影，他说那些罪犯说得他好像跟骗了他们感情的渣男一样。
很清晰的自我认知。
没想到现在他又开始了。也不知道到时候他会不会又反思说自己是渣男……但他都说得出来他脚踏四条船这种话了，大抵是进化了。
“你打算怎么做？”我问，“就算你帮他澄清为条件，让他和你谈心……也不切合实际吧，那可是个阴谋家，说的话，可信度很低。”
即使他拿捏人心，但和一个阴谋家谈心，始终风险值很高，这无异于与虎谋皮。齐鸥可以巧言令色，可以编织谎言，也可以筛选出他想要分享的事情，从中制造出对他有利的信息。
“谁要和那种人谈心。”大师兄轻哼，眸光一转，笑意飞上眉梢，“你们觉得，我和他切磋一下，怎么样？”
说罢，二师兄顿住了伸手拿零食的动作，好奇地看了过来，眨了眨眼睛，似觉得新奇。
“师兄什么时候对切磋感兴趣了？”
卜渊闻言也看了过来，眨巴着水汪汪大眼睛：“哎，您老不是说你天下无敌吗？”
“和齐鸥切磋，是有什么说法吗？”我也好奇地。
“你们都说我天下无敌了……”大师兄眼珠子一转，笑意盈盈，“那我帮他澄清，可是有条件的，切磋一场，打赢我了，就帮他。”
他没有挑明说，但仔细一想，就懂了。
用嘴说的话，齐鸥可能编织谎言，但动手的话，他无法在激战中完全伪装自己的武功路数。
他的内力运转、招式变化、临场应对，都会忠实地反映他的武学理念和内心状态。
大师兄要的不是他的口供，而是他的武功所反映出来的东西。
而大师兄，是一个一天天喊着自己“天下无敌”却还没被打脸的人，寻常高手要在他的剑下胜出，可不是件易事。
齐鸥要想胜出他，就得用出他的钻研结果了。这恰巧就是能印证当初我们推断的，融合了水、沙、寒等不同属性功法的痕迹，我们想要寻觅的证据。
“可是，你无端找他切磋，不会过于奇怪，目的性太强吗？”我又问。
“有什么好奇怪的？”他完全不以为然，拿出了腰间精致的折扇，轻轻展开，似摇晃出浪花点点，“之前他送我折扇时，我都林黛玉附体问他是独给我一人的，还是别的妹妹都有，他早该知道我就这脾性。”
“……”我缓了好一会儿，才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所以，你就连一开始林黛玉附体，也是在算计到这一步了？”
“没有啊。”不想，他颇为无辜地摇了摇头，“那时候我只是想探探他，顺手的事。你当时不是怀疑他送扇子的别有用心么？看你好奇，我就帮你问了。”
……哦，所以只是本性流露罢了。
大师兄说，他打算见齐鸥后，把切磋地点安排在奇峰镇附近的戈壁岩石高处，若镇上有人想观赏，抬头即可观望。
“你真能打过他？”我问他。
“我天下无敌。”他眼皮也没抬就是一句。
“……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