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穆文远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文远师兄!不好了!不好了!”小五的声音在门外急得发颤,“观星崖……观星崖又出事了!”
穆文远猛地坐起,披上外衣拉开门。
小五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昨晚……昨晚有人在观星崖看到光,今天一早,崖顶发现了这个……”
他递过来一块布帕,里面包着个东西。
穆文远接过来,入手冰凉——是块巴掌大的黑色石头,表面光滑如镜,隐约映出人影。但诡异的是,石头中央有一道裂纹,裂纹里渗出暗红色的痕迹,像干涸的血。
“这是……”
“血纹石!”小五压低声音,“宗门古籍记载,这是凶兆中的凶兆!石头出现在哪里,哪里就要见血!”
穆文远翻看石头,在背面发现了一行极小的刻字——七日内,武器库。
字是用利器刻的,笔画深而急,透着一股狠厉。
“在哪里发现的?”穆文远问。
“崖顶那块大青石上,就摆在正中央,所有去晨练的弟子都看见了!”小五快哭出来了,“师兄,现在全宗门都炸了锅,说……说这石头就是冲着你来的!”
穆文远握紧石头。
冰冷的触感顺着掌心蔓延,让他打了个寒颤。
七日内,武器库。
这是最后通牒?
“师父知道了吗?”
“素玄真人长老一早就被掌门叫去了,现在主殿那边正在议事。”小五抹了把眼睛,“师兄,咱们该怎么办啊?”
大概这是小五最能想到的主意:“要不……要不你跑吧?”
“跑?”穆文远苦笑,“往哪儿跑?”
他收起血纹石,拍了拍小五的肩:“别慌。你去武器库盯着,任何人来领武器都要登记清楚,特别是这七天内。我去找人帮忙。”
“找谁?”
穆文远没回答,转身出了门。
他第一个找的就是朱恒庚。
丹霞派外门弟子成千上万,但原主穆文远真正交心的朋友,只有一个。
朱恒庚住在东侧弟子院,离武器库不远。
穆文远到的时候,这小子正在院子里晾衣服,哼着小调,一副悠闲模样。
“文远?”朱恒庚看见他,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你怎么来了?现在外面……”
“我知道。”穆文远开门见山,“我需要帮忙。”
朱恒庚放下手里的衣服,把他拉进屋里,关上门。
屋里很简陋,但收拾得干净整洁,桌上还摆着一盘洗好的野果。
“坐。”朱恒庚给他倒了杯水,“血纹石的事我听说了。你打算怎么办?”
“查。”穆文远盯着他,“我不信什么天命凶兆。我只信证据!有人想杀我,我要知道是谁!为什么!”
朱恒庚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你变了~”
“什么?”
“以前的你,遇到这种事,第一反应肯定是躲起来,或者去找师父求助。”朱恒庚看着他,眼神里有探究,也有欣慰,“但现在,你想的是反击。虽然……有点不自量力。”
穆文远心中一紧。
他确实表现得和原主不一样,太明显了。
但朱恒庚下一句话让他松了口气:“不过,我喜欢现在的你。”
斟酌几许,眼神变得清亮:“活得……更像个人了。”
朱恒庚咬了口野果,含糊不清地说:“说吧,要我做什么?”
“帮我查三件事。”穆文远伸出三根手指,“第一,查宗门百年内所有接触过星象阵法研究的人,特别是那些后来出事或者失踪的。”
“第二,查观星崖的地脉记录。我要知道,除了我,还有谁在调查那里的异常。”
“第三……”他压低声音,“查周德癸长老。”
朱恒庚手里的果子掉在桌上。
“你疯了?”他瞪大眼睛,“周长老是执法堂首席,德高望重!怀疑他?你嫌命太长?”
“不是我怀疑,是线索指向他。”穆文远拿出那张从藏书阁找到的纸条,指着被划掉的“周”字,“这是……我以前查到的。虽然划掉了,但必有原因。”
朱恒庚盯着纸条看了很久,脸色渐渐严肃起来:“文远,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如果周长老真的有问题,那整个丹霞派的执法体系都可能……”
“所以我才需要你。”穆文远打断他,“你人脉广,消息灵通。而且你聪明,知道怎么查才不会被发现。”
朱恒庚沉默了。
他站起身,在屋里踱步。
最后,他停住脚步,坚定地看向穆文远:“好!我帮你!但有个条件——不管查到什么,在确凿证据前,不能告诉第三个人。包括你师父。”
“为什么?”
“因为如果周长老真是幕后黑手,那他在宗门里的眼线一定不少。”朱恒庚眼神锐利,“你师父虽然护着你,但他目标太大,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我们这些小人物,反而更容易做事。”
穆文远点头:“明白。”
“还有,”朱恒庚补充,“我们得找个武力担当。就咱俩,真查到什么危险,跑都跑不掉。”
穆文远想了想:“贝宇鹏?”
“对。”朱恒庚咧嘴一笑,“那小子虽然脾气臭,但剑法是真的好,而且……重义气。最重要的是,他欠我个人情。”
“什么人情?”
“去年他接了个除妖任务,差点折在里头,是我提前察觉到不对,带人把他捞出来的。”朱恒庚摆摆手,“具体的,就别问了。总之,他那边我去说。”
两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
临走前,朱恒庚叫住穆文远:“文远,有句话,我得说在前头——查这个案子,可能会死。你真的想好了?”
穆文远站在门口,阳光从他背后照进来,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我不知道。”他诚实地说,“但我更不想稀里糊涂地死。”
朱恒庚看了他很久,最后点点头:“行!那咱就查他个水落石出!”
找到贝宇鹏费了点功夫。
这家伙是个修炼狂人,不是在练剑,就是在去打坐的路上。
最后穆文远和朱恒庚是在后山瀑布边的空地找到了他——正一个人对着瀑布挥剑。
剑光如练,每一剑都精准地劈开水流,发出尖锐的破空声。
水花四溅,但贝宇鹏身上一滴都没沾到,动作干净利落得可怕。
一套剑法练完,他才收势,瞥了两人一眼:“有事?”
朱恒庚笑着走过去:“请你帮个忙。”
“没空。”
“关于文远的命案。”
贝宇鹏擦剑的动作顿了顿:“那是宗门的事。”
“宗门到现在查出什么了吗?”穆文远上前一步,“除了把我软禁起来,他们做了什么?等七天之后,血纹石应验,我死了,这事就算完了?”
贝宇鹏抬眼看他。
那眼神很冷,像在评估一件武器。
“你想自己查?”
“对。”
“凭什么?”贝宇鹏把剑插回鞘,“你一个外门弟子,剑法稀烂,修为垫底,连恐高都克服不了。查案?送死还差不多。”
这话很伤人,但穆文远没生气。
因为他从贝宇鹏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别的意味——不是轻蔑,是陈述事实。
“所以,我需要你。”穆文远说,“我需要一个在我送死的时候,能把我拉回来的人。”
贝宇鹏没说话,看向朱恒庚。
朱恒庚耸肩:“别看我~我已经答应他了。而且——”他压低声音,“这事可能和周长老有关。”
空气骤然凝固。
贝宇鹏的手指按在剑柄上,指节泛白。
良久,他才松开手:“理由。”
穆文远拿出血纹石,递过去。
贝宇鹏接过来看了一眼,眉头皱起:“七日内,武器库?”
“□□,是**。”穆文远说,“有人想杀我,而且用的是三十年前杀林素月师姐的手法。我查过卷宗,所有死者都研究过星象阵法,都触碰到了某个秘密。”
“什么秘密?”
“我不知道。”穆文远坦诚,“但我找到一条线索——观星崖下,可能封着什么东西。而所有死者,都在调查那个封印。”
贝宇鹏的眼神变了。
他握着血纹石,盯着上面的刻字,很久没说话。
“三十年前……”他忽然开口,声音很低,“我师父还在的时候,说过一句话。”
“什么?”
“他说,丹霞派最大的秘密不在藏书阁,不在禁地,在……”贝宇鹏抬起头,望向观星崖的方向,“在崖下。”
穆文远和朱恒庚对视一眼。
“你师父是?”
“前执法堂执事,十五年前执行任务时意外身亡。”贝宇鹏把血纹石扔回给穆文远,“死因是……坠崖。”
瀑布的水声震耳欲聋,但三个人之间却一片死寂。
“所以...”穆文远缓缓说,“你师父可能也查到了什么,然后被灭口了。”
贝宇鹏没承认,也没否认。
他只是看着穆文远:“你要查,可以。但我有三个条件。”
“你说。”
“第一,所有行动听我指挥。你不是战斗人员,遇到危险,我说跑就跑,不准逞能。”
“第二,查到的任何线索,必须三人共享。不准瞒着我和朱恒庚私下行动。”
“第三……”贝宇鹏顿了顿,“如果真查到周长老头上,在证据确凿前,不准轻举妄动。他是金丹巅峰,我们加起来都不够他一剑。”
穆文远点头:“都答应。”
贝宇鹏这才伸出手:“血纹石给我,我去找人验验这上面的刻痕。剑法不同的人,用剑习惯也不一样,也许能看出点门道。”
穆文远把石头递过去,贝宇鹏接的时候,手指无意间碰到他的手——冰的。
不是石头的冰凉,是那种常年握剑、气血内敛的冷。
“对了~”朱恒庚突然说,“昨晚藏书阁有人闯进去了,殷亭飞师兄追了个黑影进后山。你们听说没?”
穆文远心里一动:“后来呢?”
“没追到。”朱恒庚摇头,“殷师兄今天一早脸色很不好,去主殿汇报了。听说掌门下令加强巡逻,特别是观星崖和藏书阁。”
贝宇鹏突然问:“文远,你昨晚在哪?”
穆文远后背一凉,但面上保持平静:“在房里休息。怎么了?”
“没什么。”贝宇鹏看着他,眼神锐利,“只是觉得,你这两天去藏书阁去得很勤。”
“查资料而已。”穆文远镇定道,“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我们得抓紧时间——只有七天了!”
三人又商量了一会儿分工。
贝宇鹏负责查血纹石和剑痕,朱恒庚负责查宗门人事和卷宗,穆文远则继续研究观星崖的地脉和阵法。
临走时,贝宇鹏叫住穆文远:“你昨晚真的在房里?”
穆文远转身,坦然对视:“不然呢?”
两人对视了几秒。
最后,贝宇鹏移开视线:“小心点。凶手敢在宗门里杀人,说明他要么实力够强,要么……身份够高。”
他说完,转身离开。
朱恒庚凑过来,小声说:“他刚才在试探你。贝宇鹏这人,看着直来直去,其实心思细得很~”
“我知道。”穆文远望着贝宇鹏的背影,“但他现在是我们的人,这就够了。”
回到住处,穆文远开始整理手头的线索。
一、凶手使用“流星预示”的手法杀人,与三十年前林素月案相同。
二、所有死者都研究过星象阵法,都触碰到了观星崖的秘密。
三、观星崖下可能有封印,而凶手在守护这个封印。
四、周德癸长老有嫌疑,但无证据。
五、贝宇鹏的师父十五年前坠崖身亡,可能也与此事有关。
六、昨晚有人夜闯藏书阁,身份不明。
他把这些写在纸上,盯着看了很久。
然后,他翻出原主留下的所有笔记,开始寻找关于“七星锁灵阵”的详细记载。翻了十几本,终于在《古阵图解》的附录里找到一段话——七星锁灵,上古封印之阵。以地脉七处节点为基,引星辰之力为锁,封禁大凶之物。阵成则地脉隐,星象乱,常人不可察。唯精研星象阵法者,或可窥其端倪。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若封印松动,守阵者可借流星为引,标记窥秘者,以阵法之力远程诛杀,伪作天谴。
穆文远的手在抖。
这就是真相!!!
观星崖下封印着什么东西,而有人在守护这个封印。所有研究星象阵法的人,都有可能发现封印的存在,所以一旦有人触碰这个领域,就会被标记,然后被杀。
但为什么?
封印里到底是什么?
守阵者是谁?
周长老?
还是另有其人?
他继续翻书,想找更多关于“大凶之物”的记载,但一无所获。
似乎所有相关记录都被刻意抹去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文远师兄?”是小五,声音带着哭腔,“出事了……李铭……李铭他们……”
穆文远拉开门。
小五跌跌撞撞冲进来,脸色惨白:“李铭带着十几个人,把武器库围了!说……说血纹石是凶兆,武器库必须封库七日!现在正在搬东西!”
穆文远脑子嗡的一声。
封库?
武器库里不仅有常规武器,还有原主这些年整理的所有资料、笔记、甚至一些他私下研究的阵法草图。
如果被封,这些东西很可能被毁掉或者……
“走!”他抓起外衣冲出门。
跑到武器库时,场面已经乱了。
十几个弟子在往外搬东西,李铭站在库房门口,手里拿着执法堂的令牌:“奉周长老令,武器库封库七日!所有人等不得入内!”
“凭什么?!”穆文远冲过去,“我是总管!要封库也得经过我同意!”
李铭冷冷看他:“穆师弟,这是为了宗门安全。血纹石预示武器库七日内必见血,封库是最稳妥的办法。至于你——”
他上下打量穆文远,眼神轻蔑:“你现在是戴罪之身,没资格质疑执法堂的决定。”
几个弟子继续往外搬东西。
穆文远看见,他们搬出来的不止是武器,还有他房间里的书籍和笔记!
“住手!”他想冲进去,被两个弟子拦住。
就在争执不下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都停下。”
所有人回头。
殷亭飞站在那里,面色如霜。
他手里拿着一卷文书,走到李铭面前:“掌门手令,武器库暂由我代管。所有物品原地封存,不得移动。”
李铭脸色一变:“殷师兄,这是周长老……”
“周长老那边,我自会去说。”殷亭飞打断他,“现在,带着你的人,离开。”
他的声音不大,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李铭咬了咬牙,最后还是挥手带人离开。
等人走光了,殷亭飞才转向穆文远:“你的东西,我保下来了。但只有七天。”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很低:“七天之内,如果你查不出真相,我也保不住你。”
说完,他转身离开,留下穆文远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武器库前。
夕阳西下,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七天。
他只有七天。
远处,观星崖在暮色中沉默伫立,像一座巨大的墓碑。
而穆文远不知道的是,此刻崖顶的阴影里,正有一双眼睛,远远地望着他。
那双眼睛的主人低声自语:
“七星已现三,你还剩四天。”
“四天后,流星再临。”
“这一次,你躲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