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泠指尖轻点若雪笛身,玉笛陡然变大数倍,托着她的身形离地半尺。
江月闵与石生御剑在前,见她以笛为舟,神色微讶却未多问,修仙界奇宝众多,玉笛能载人飞行并不算异事。
暮色漫过苍莽山时,三道光影正掠过云层。江月闵与石生踏剑而行,银亮的剑光劈开薄雾。童泠则立在若雪笛上,衣袂被风拂得猎猎作响。自香霏阁出来后,这位神秘女子便没再多言。
“清砚门快到了。”江月闵打破沉默,“山门处有护山大阵,需我用宗门玉牌引路。”
童泠目光落在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巅。清砚门的气息像一潭深水,沉静里藏着暗涌。碧灵隐其身形蹲在童泠肩头:“主人,这山上的书墨味好浓。”
“藏书楼在主峰。”江月闵解释,“清砚门创派时便立下规矩,弟子修为到筑基,才能入楼查典籍。”他看向童泠,“我已禀明长老,允你自由出入。”
石生跟在后面,仍在琢磨香霏阁的事:“离尘谷的偷天印能伪造砚心纹,说不定还仿过别的仙门印记。童姑娘,你说他们会不会?”
“也许会。”童泠平静地回应,赵衡手里的骨片、侍者的突然消失,都像是在故意留下线索,引她往某个方向查。
“前面就是护山大阵了。”江月闵的声音顺着风飘来,剑光微微放缓。
童泠低眉,若雪速度随之一减。她望着下方逐渐清晰的山门,墨玉髓牌坊在暮色里泛着柔光,上面“清砚”二字藏着与砚心纹同源的灵力波动。
守门弟子见是江月闵,连忙引动阵纹。牌坊上的光纹如水般退开,露出通往主峰的石阶。
三人收了法器,步行上山时,童泠注意到弟子腰间的玉佩与江月闵的相似,像是某种身份标识。
清砚门的藏书楼立在主峰之巅,六层木楼被静音阵裹着,檐角铜铃纹丝不动。楼前站着位灰袍老者,拄杖立在石阶旁,此人乃是清砚门刘长老。
“童姑娘。”刘长老抬手示意,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带着审视却无恶意,“楼内典籍可随意翻阅,唯独六层**区,需老夫陪同。”他递过一枚木牌,“这是准入令牌。”
递过木牌刘长老继续留在门口,没有需要他不会跟着一起进去。
“三层是旁门秘术,四层记着宗门往来。”江月闵指了指楼梯,“我去四层查查我们与天衍宗的往来,石生你……”
“我跟童姑娘去三层!”石生立刻接话,眼里还带着对偷天印的火气。
童泠没拒绝,握着木牌踏上楼梯。藏书楼内弥漫着陈年墨香。一层至五层皆有弟子静坐研读,竹简与玉简分门别类整齐摆放在书架。童泠直奔三层,这里按术法流派分类,离尘谷的记载应该是在旁门秘术架上。
果然,在一架泛黄的帛书里,看到《旁门异术》的卷三提到了偷天印:离尘谷秘术,能仿百种灵力印记,然施术需以血引催动……”
血引?童泠目光注意到这两个字上。那个香霏阁侍者在被她戳破偷天印时,虽出现在走廊尽头,但看着不像施术者本人,倒像是来监督那场闹剧会进行的怎么样的,伪造砚心纹的应该另有其人,是离尘谷弟子还是谷主呢?
童泠环视了一下四周,看来还是要去六楼看看有什么能了解的。她合上书册示意石生继续阅览,转身下楼。
楼门口的刘长老正对着山雾出神,竹杖斜倚在石阶边,杖头的玉饰泛着微光。
童泠走到他面前,没说话,只抬眼看向六层的方向。
刘长老拿起竹杖,杖头在地面轻轻一顿:“随我来。”
童泠跟在他身后踏上楼梯,静音阵的光晕掠过两人,六层的结界在刘长老的玉饰触碰下缓缓退开。
六层比想象中狭小,十几个书架上堆着手札,最里侧的紫檀木盒锁着半卷玄玑录。童泠没先碰木盒,翻起最上层的祖师手札。
是清砚门前三代祖师的手札,里面记着玄玑录的由来,它并非功法,而是记录着各种玄妙的法阵,玄玑录分天、地二卷,清砚门得地卷,天衍宗得天卷。
手札看样子是清砚门前三代祖师的笔迹,墨迹早已干透,却仍带着清润的灵力波动。
“道祖创世后,座下弟子分流布道,衍出如今上千仙门。彼时天衍初代祖师与我清砚初代祖师,同为道祖弟子,道祖留下《玄玑录》天、地二卷于天衍、清砚共掌。然数百年前妖魔乱世,欲颠覆人界。”
“我与衍尘道兄不忍见苍生受难,遂取出《玄玑录》天、地二卷,联合五大仙门,天衍宗、清砚门、云渺宗、玄极仙宗、百草谷,耗费心血祭出九锁星河阵,镇压几个为首的大魔于天衍宗锁魂殿内。”
手札里详细记载着布阵的艰辛:天衍宗以天卷布阵基,清砚门用地卷铸阵墙,云渺宗引空间之力移阵位,百草谷输灵根生气养阵,玄极仙宗以龟甲术加固封印,五派合力将大魔困入阵中,借阵的空间移位之能,镇于天衍宗锁魂殿。
“阵法成时,我与衍尘道兄立誓:‘天衍守阵眼,清砚镇封印,两卷共存,则魔不出;若有一日二卷分离,或两派相残,便是阵法崩解之时。’”
童泠翻到最后,看到天衍宗三代祖师的批注,字迹苍劲:“衍尘道兄,此阵需两派同心,若后世有弟子背弃盟约,便是与道祖为敌,与天下为敌。”
原来如此,童泠豁然开朗。玄阳子的野心,从来不止是打压清砚门,而是想独吞玄玑录两卷,独自掌握那些阵法,那意味着能掌控整个修仙界的安危命脉。
再打开紫檀木盒中的半卷玄玑录,帛书边缘泛着圈淡彩,触之没有丝毫熟悉的灵力波动,反倒像一块浸在深海里的古玉,表面温润无波,却带着种为之屏息的威压,她感受不到这气息的属性,仿佛独立于天地,与修仙者修炼的灵力截然不同。
其中一页阵法图谱的夹缝里,有个螺旋纹印记,色如落日余晖,对着光看时,周围的阵纹会随它轻轻旋转,像是被某种无形之力牵引。
童泠指尖触碰到最末页有行几乎褪尽的不清晰字迹,那字迹竟随着她指尖触碰过后泛出金光,“一源生两极,两极归一源”,童泠感受到一股俯瞰万物生灭的力量。
在旁边的刘长老盯着童泠指尖下的帛书,身形攸地一顿,连呼吸都漏了半拍:“你……你能看见这些?”
他执掌藏书楼三十年,地卷的每一页都翻过数十遍,从未见过那行“一源生两极”的字迹,螺旋纹印记也都没有看懂是何意,历代长老最多也只能看懂阵法图谱。
“一源生两极,两极归一源”是什么意思呢?童泠回想到是那狐狸引导她来清砚门一探的,会不会和那狐狸有关?看来她还需要继续探索,这狐狸身上究竟还藏着什么秘密?不过不急,既然那狐狸想要玩这指路寻踪的游戏,她得要慢慢探索才有意思呀。
童泠收回手,金色字迹缓缓隐去。她没直接回答,手指指着那页的法阵图谱抬眼看着刘长老。
图中是九个交错的星环。环上符文如流转的星河,环与环之间的暗线却像被生生掐断了几处。
“地卷只画了阵墙与封印纹路。”刘长老凑近细看,“这些断口在天卷里应该连着更细密的阵眼脉络,星环的排布也应当是立体的,能引动空间之力。”
也就是说,要两卷合并才能让九锁星河阵真正运转自如。
刘长老倒吸一口凉气:“玄阳子想要的不止是地卷,是两卷合璧,一旦两卷在手他就能随意操控阵眼,想要解开封印也就易入反掌了,玄阳子他究竟想干什么?!”
童泠视线再次落到阵法图谱上,眼下天衍宗亦是迫在眉睫,他们的十位长老还在每日耗费灵力修补封印,玄阳子身为天衍宗刑罚长老不仅没有将这个危机放在心上,还趁机搞事。他的目的显然不是为了放出被封印的大魔,而是将玄玑录占为己有。
“下去吧。”童泠将玄玑录放回紫檀木盒内,勿归原位,淡淡道。
刘长老杵着竹杖带着童泠下楼,江月闵和石生也汇合过来。他们领着童泠往清砚门议事堂走,所经过的楼宇屋梁,像苍劲有锋的书法般斜挑,棱角带着劲挺的弧度,连石阶边缘都凿得如刀削般利落。
推开议事堂厚重的木门,檀香混着旧墨味扑面而来,石生反手带上门。刘长老先坐了主位,竹杖斜倚在案边,童泠挨着窗边坐下,江月闵与石生分坐两侧。
“仙门百家给了我们三日期限,眼下已过一日。”刘长老率先开口,目光扫过三人,“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童泠心里清楚,玄阳子的算盘打得响亮,无非是想借着这三日时限,用舆论把清砚门逼到绝路。所谓的“通魔”罪名、仙门施压,不过是他抢占舆论高地的手段,就像现世里那些靠流言逼对手让步的戏码,先把水搅浑,再趁乱夺利。
“去香霏阁散布消息,”她缓缓开口,声音平静,“还记得五派盟约的仙门,两日后香霏阁一聚。”
“散布消息?”江月闵立刻接话,“说我们要当众对质?”
童泠抬眸,眼底依旧看不出有什么神色变化:“提‘五派盟约’,提‘封印制衡’,不用明说地卷,勾着他们猜。”
越是模糊的信息,越容易引发猜测,让消息像藤蔓一样在仙门百家疯长。不提地卷,却处处透着与地卷相关的线索,既不会暴露底牌,又能精准勾住那些知晓当年盟约的人,他们的好奇与疑虑,就是最好的扩音器。香霏阁本就是消息集散之地,把引子丢进去,自然会有人帮着发酵。
石生兴奋地将一只手臂靠上桌案:“我这就托人去办,香霏阁人多眼杂,不出两个时辰,仙门各派准能传遍。”
刘长老抚须颔首:“再让弟子带话给香霏阁幕娘,说清砚门要借场地,她们最喜热闹,定会答应。”
童泠没再说话,只望着窗边反射出的烛火暗影。两日时限,足够让舆论转向了,从清砚门该不该交地卷,变成五派盟约该不该守,再到谁在破坏制衡。把玄阳子藏在罪名后的野心,一点点暴露在所有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