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裘往后退了一步,望着周围拿着弓箭对着裴家,蓄势待发的人,拳心攥紧看着地面,静默了一刻之后才抬眸望向谢隐舟:“过去之后呢?他们的下场是什么?”
谢隐舟看着她,突然勾唇:“我只是同他们谈一笔买卖而已,你把我想成什么了?”随即他望向沈裘身后的裴家人。
裴二郎的妻子最先反应过来,“是,他只是同我们谈一笔买卖罢了,一会便会放我们走。”
谢隐舟点头,看向沈裘,但是沈裘的步子未动分毫。
谢隐舟唇角渐渐放下,取而代之是一股让人生出惧意的压迫感,他抬手,周遭拉弓声齐声,只要那只手一放下,裴家必死无疑。
众人只等一声令下,却在下一秒听到了一句淡淡的...
“放下。”
众人左右徘徊,纷纷放下弓箭,往后退了两步。
谢隐舟望着沈裘那身不算合身的衣服,眸子里的阴霾更暗,甚至声音也融了几分黑气:“沈裘,我只说一次,过来。”
裴家人因为这句话,终于有了反应,重新望向这身男儿装扮的背影,眸子震惊。
裴老爷最先反应过来,拽住沈裘的手腕:“他方才喊你什么?”
沈裘安抚性的拍了拍外祖的手:“外祖,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们一会儿尽快离开,边疆是危险的地方不宜久留。”
裴丫朝裴老爷喊道:“爷,他们一定是一伙儿的!别被他们骗了!”
裴老爷望向裴丫喊道:“闭嘴。”他蹙眉,将沈裘的手紧紧攥在手中,“你不应该在沈家待嫁吗?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做什么,沈戈端是怎么看管你的?!”
裴二丫被吼了之后,眼泪大颗大颗掉,这还是他第一次受到长辈的批评,以前府中只有她一个,爷从来不会骂她,都怪沈裘!
谢隐舟就在这紧张氛围之中,不疾不徐道:“沈裘。”
这句话淡淡的,却比前几次都带有威胁意味,似乎是在告诉她,这是最后通牒。
“外祖,这些我以后再同你解释,现在最重要的是让他先放你们走。”沈裘试图拽下裴老爷的手,却发现裴老爷的手比方才攥的更紧,更是直接将她拽到了身后,“我裴家不是牺牲小辈之人,有什么都冲着我这个老爷子来!”
谢隐舟蹙眉,望向暗影。
下一秒,所有弓箭手准备。
沈裘急了,喊道:“不要!”她甩开裴老爷的手,快步跑到谢隐舟身边,半是负气半是厌烦的看着他,“可以了没有。”
谢隐舟拽住她的胳膊,随即看向周围人:“将裴家请回营帐内。”话落,拽着沈裘往矿洞外走。
侍卫众人:“是!”
沈裘停住,手挣扎了一下:“为什么不是把他们放了?!”
谢隐舟看着她,道:“我何曾说过要把他们放了。”
沈裘恼火的看着他,想要挣脱那双手,望向身后,裴家已经被人围起来,她挣脱不得,只能一口咬在谢隐舟的手腕上。
谢隐舟不仅没有痛色,反而笑了,下一秒,打横抱将其抱了起来,转身离开:“沈裘,你就这般不信我。”
沈裘下意识揽住他肩头,反应过来之后,一口咬在他的脖颈,谢隐舟脚步微顿,却没有停,离开了山洞。
众侍卫匪夷所思的看着这一幕,然后望向暗影。
暗影打了个哈欠:“看什么,干事儿。”
昨夜泼水的那几人相视一眼,慌慌张张的跑开,结果左右相撞,都踉跄的往后退了几步。
暗影听到声音回眸,嫌弃的看了他们一眼,走开。
沈裘离开山洞的最后一眼,定睛在裴家人身上,看到裴家人被那帮侍卫围在中间,前面留出了过道,这才确认,谢隐舟确实没有继续对他们下手。
她松口,别开头,不肯靠上他的衣襟,睫毛垂下。
营帐内,谢隐舟将沈裘放到床上,沈裘死死盯着他。
谢隐舟从柜子里拿出一件衣服递给她:“换上。”
沈裘偏过头,不去看他。
谢隐舟手未动,神色看不出喜怒,淡淡道:“换上,否则我不介意现在就杀了他们。”
沈裘猛地回眸,看着他,抬手紧紧攥住他递来的衣服,指尖掐入衣服。
“殿下。”暗影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巡卫抓到两个混入巡逻队伍的奸细。”
谢隐舟冷声道:“扒了衣服,喂狼。”
“是。”暗影的声音顿了顿,“还有,裴家那位长者说想和您谈谈。”
谢隐舟没有回头,视线仍然停留在沈裘身上:“好。”只一秒,他放开攥着衣服的手,转身欲离开,衣服下摆突然感觉到一股力气。
他回眸。
沈裘认真道:“我也要去。”
“好。”谢隐舟视线落在那件衣服上,随后才落到她身上,意有所指,“换好衣服和鞋再走。”
沈裘低眸:“好。”
谢隐舟望着他轻颤的长睫,别开视线,走出营帐:“我在外面等你。”
半响,沈裘套好了衣服和鞋,站在原地打量这身外衣,金丝所作,图样是十几年前卖得好的款式,她低眸看着自己所穿的鞋子,也并非行军之人那般粗糙的鞋子,金丝在外裸露,普通人若穿,磕磕碰碰便会碰坏,定然心疼,这双鞋倒像是给皇宫贵族穿的。
而且,她穿的虽然不是那么合脚,但是比起先前穿的那双,倒是合脚的多。
她轻叹了口气,没多细究,掀开幕帘走出去。
谢隐舟回眸,视线扫过她的衣服,没有多大的情绪,当视线落在她束发带下落下的那一缕时,他伸手要帮沈裘理。
沈裘却在他要将手伸过来的时候,伸手挡住了,谢隐舟的手戛然而止。
“我自己来。”沈裘退后一步,背过身用指尖勾下在束发带,万千乌发只落下一秒便被她尽数握在掌心,牢牢的捆住。
再转身时,她道:“好了,走吧。”
发带在风中飘扬,她这幅面貌倒像是风华正茂才华斐然的公子。
谢隐舟视线斜睨,望向驻足在一旁,光明正大打量沈裘的一排巡逻守卫。
只一眼,那一旁巡逻守卫吓得立刻收回目光,左右都分不清,撞来撞去,最后才慌慌张张的统一方向走开。
谢隐舟淡淡道:“走吧。”
...
几张长桌,来来往往的侍卫将菜端上来,裴家就在这些人之中,被侍卫引导着战战兢兢的在椅子上坐下。
裴二郎捂着胸口,方才被扔出去的力道还让他有些反应过来,又忍不住轻咳了两声,一道菜重重在他桌子上落下,啪嗒一声,将他浑身一震,差点吓的尿裤子,他看着送菜的侍卫,十分不屑的看了他一眼,他咬牙,在侍卫转身离开,才小声暗骂:“也就一个小士兵,架子倒是挺大,和山匪也没什么两样,等我回去了,看我不调派人手过来将这里砸个底朝天。”
话说完,那侍卫止步,朝这里侧目过来,冷冷的像是要杀了他。
裴二郎夫人立刻搂住他的胳膊,笑着同那个士兵道:“他开玩笑的,您别介意。”
侍卫嫌弃的看了他们一眼,转身离开。
裴二郎的夫人责怪道:“这都是一帮武夫,我们裴家就算再怎么厉害,也比不过刺人的刀剑,你这张嘴长点心眼,别不安分了,倘若真死在这里了,我们裴丫可怎么办,她可是到了出嫁的年纪。”
裴二郎看了一眼坐在位子上瑟瑟发抖的裴丫,叹了口气:“还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这帮子没见过世面的人,知道我们裴家在京城是什么地位嘛~”
裴二郎夫人咂嘴。
裴老夫人看过去,神色已然恢复了平静:“二郎,少说几句,你妹妹的孩子还在那个人身边,我们少惹麻烦,免得她有危险。”
裴二郎说起这件事,就怒起来:“谁管她女儿!当初她为了嫁给那个姓沈的,义无反顾和咱们断了关系,咱们早就不是兄妹了。”
裴老夫人蹙眉,还未说话,旁边更为沉稳的声音响起。
裴老爷望着裴二郎:“好了,别说了,先前你偷偷去看她,看到她过得不好回来闭门不出,应该早就原谅她了吧。”
裴二郎被戳穿心事,别过头佝偻着背,低眸看着地面,声音越来越低:“这都是她自找的。”
那年初冬,是小妹走的第三年,他终于做成了一笔大买卖,得到了爹娘的夸奖,没有犹豫,没有思考,选了最贵最好的一匹马,快马加鞭想要快点到小妹面前,分享他的喜悦。
看到的却是小妹独自一人在屋外浇花,而沈戈端则与他夫人呆在屋内一同吃饭,其乐融融。
他拽住小妹的手,问她要不要跟自己回去。
小妹决绝的甩开他的手,说他擅闯宅院,要将他赶出去。
那一夜,他不可置信、愤慨、难过、心疼。
当晚,他一人在床上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其实他与爹娘都不一样,他从未怪过她,小妹是他的知己,是他的酒友,是他谈天说地的“朋友”,他们相伴长大十几年,从头到尾,他只有心疼,心疼她嫁给了一个不爱她的男人,而且不愿让自己帮她。
裴二郎的妻子握住她的手,轻轻揉了揉,他抬眸看着妻子,疲惫的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真正相爱的夫妻,从来都是相互体谅,他知道爱是什么模样,所以才更为心疼小妹,只是话到嘴边,却总成了埋怨。
裴老夫人摇了摇头,轻叹:“这都是上一辈的事情,孩子是无辜的,虽不知那孩子与这里的主人有什么关系,但她方才在如此紧急的情况下救下了我们,看得出是个心思纯净的好孩子,于我们有恩。”他望向裴老爷,眸子深深。
裴老爷点头,手轻轻盖在身侧裴老夫人的手上:“我知道,裴家的那些东西都是身外之物,只要我们在一起,裴家就还是裴家,到时候再把沈裘接回来,我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几人点头,裴二郎也没提出异议。
见此景,裴丫瞪大了眼睛,连同眼睛都出了红丝,藏在衣袖下的手一点一点攥紧,深深掐进了皮肉里。
凭什么?现在事情都有转机了,凭什么还要把裴家给出去!
就因为那个沈裘吗?为什么他们都这么关心她?连爹也是。明明她现在已经不是裴家人了,为什么要管她?
不,不能让她回来。
既然已经到了这破地方,她就要永永远远的在这里啊。
裴丫看着远处走来的两道身影,眼神难掩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