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洞里,烛火让本就封闭的山洞变得更加闷热,有种透不过气,几乎窒息的感觉。
裴家五人左右望了望,不知觉聚得更拢了一些。
裴二郎喊道:“我们同你无冤无仇!不会就因为我们误闯了矿洞就对我们做什么吧!我们可是京城来的!如果你对我们不利,府中下人定然会察觉不对,状告衙门,到时候京城查下来你担待得起责任吗?”
谢隐舟视线移到裴二郎身上:“ 京城的人怎么了,一刀捅死扔在尸骨堆里,谁知道你是京城来的?”
裴二郎瞪大眼睛:“你这人!怎的比山匪还恶毒!”
说完这句话,他就意识到了问题,这人占了山匪的老窝,定然比山匪还要厉害不少,恐怕还真是比山匪还要凶恶的人。
裴老爷道:“公子这般拦下我们,必然是有所图,老夫也不是迂腐之人,愿意付出一些买我们的平安,不知你想要什么。”
他年轻的时候就听闻过,这边境的地方十分混乱,因为距离京城远,消息十分闭锁,几乎传不出去,很多恶人便盘踞在这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所以他们此番遇到这种人,他也并不意外,只能自认倒霉。
谢隐舟勾唇:“我喜欢和聪明人说话,老爷子你很聪明。”
裴老爷松了口气,只要能用物质交换,一切都不是什么麻烦的事情,他裴家有的是钱,只要还有货和人脉,东山再起不是问题。
正在裴老爷子松口气时,谢隐舟道:“听说,裴家已经占据京城的买卖几十年了,时间还真是有点久了。”他嘶了一声,眸子往上挑,接着慢慢道,“也该换个人了吧,裴家继承人都这般无用,不如就换我如何?”
饶是裴老爷子想的再多,也没想到谢隐舟居然会说的如此大,竟然想要裴家的全部。
裴二郎暗骂道:“你这人还真是狮子大开口,裴家百年基业怎能落入外人之手!”
谢隐舟微微挑眉:“是吗?好一个百年基业,我倒是听说,裴老爷原先食不果腹只在街巷买卖,若非在下雪天被一个贵人捡起,恐怕早就死了,裴老爷的买卖最开始都是贵人给的吧。”
裴老夫人与裴老爷眼神微变,因为这件事两人是知晓的,并且应该不会外传才对,因为唯一知道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裴丫小声吐槽道:“道听途说的话哪能信,也不知道从哪听来的。”
裴老爷神情略带严肃的看着他:“你究竟是谁?”
裴老夫人瞳孔微缩,像是隐约感觉到什么一般,问道:“难不成是那位贵人的孩子。”
裴老爷摇头道:“不,不可能,我永远不会忘记那张脸,这个人和那位贵人长得一点都不一样。”
那位贵人的眉眼温和,像春风化芙蓉,让人感觉十分亲切,而眼前的人眉眼锋利,像是从杀场上回来的一般,一眼看过去便让人觉得发憷。
五官,感觉,都不像。
他下意识的否认并非仅凭外貌,而是眼前这个人,他觉得,淑妃那个孩子不应当是如此,那样温柔的人培养出来的孩子,不会是这样的。
再者说,那个孩子早便听闻死在东夷了,连骸骨都没找到...
谢隐舟冷笑了一声,眼神微晃。
是,因为他这张脸,像他的父亲。
裴老爷低眸,眼神有些落寞,也许因想起了故人,也许因唏嘘故人的下场。
暗影搬来一块矿石,谢隐舟直接在矿石上坐下,他拍了拍身上落下的灰土:“想好再回答我,我有的是时间陪你等。”
裴老爷抬眸,看着他面无表情地坐在那巨大的矿石之上,脸色不解:“恕老夫愚昧,公子坐着的那块矿石,一石便价值千金,您却视若无睹,看起来不像是重财之人,为何一定要我交出裴家。”
谢隐舟淡淡道:“因为觉得不值。”
裴二郎蹙眉:“不值?他在说什么呢?”
话落,谢隐舟将目光落在了他身上,淡淡道:“裴家买卖占据京城半壁,裴家二郎育有三子,却无一人可以继承裴家的家业,与其被你这样日日进赌坊的人将基业挥霍一空,不如交由更擅长打理的人,你说呢?”
裴二郎的妻子是知道裴二郎这些事的,听到对方说了之后,惊骇的推了推裴二郎。
“胡!胡说八道什么呢!谁日日进赌坊了!”裴二郎直冒冷汗,这件事本来他花钱压下了,赌坊都是熟人,给点钱就闭嘴了,怎么会流出来呢,还在边疆这么远的地方被人知道了,他不能承认,愤怒于此人的戳破,指着他道,“你这王八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啊,不就是想趁火打劫吗?说的这么高尚,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厉害的人物...”
最后的话说的越来越小声,因为谢隐舟的眸色慢慢弯了起来,这个人竟然在笑,难道是觉得他说的可笑?
他的愤怒非但没有去牵动对方的情绪,甚至让他感觉到,自己被当做了跳梁小丑。
裴二郎攥紧拳头,快步走上前想要打他。
人在愤怒的时候,真的会做出在当时情境下,十分不合理的行为,因为已经没有办法思考,完全沦为了情绪的产物,被情绪操控,他当时只想着在众人面前,驳回自己的面子。
但是下一秒,他的情绪就被推倒了。
侍卫如排山倒,齐声往前走了一步,手上抽出的弓箭直直的对准他,还有他身后的裴家人。
不得不说,让情绪瞬间抽回的最好办法,就是恐惧,恐惧能打破所有情绪。
“娘,我害怕。”裴丫攥住裴二郎夫人的胳膊,看着那一支支弓箭,牙几乎都在打颤,她活在裴家的半辈子,被千娇万宠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见刀剑都只在话本上,何曾见过这真的刀剑,这种与死亡近在咫尺的感觉,她平生第一次感觉到,恐惧,无休止的恐惧。
再看向坐在矿石上的那个男人,比先前恐惧一万倍,他竟然只是静静的在那坐着,普通的像是一个看客,简直是一个活阎罗。
裴二郎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别怕,老爷子会有办法的。”裴二郎夫人望向裴老爷,“爹...”
裴老夫人搀住裴老爷的胳膊:“老爷。”
裴老爷垂眸,依稀想起了故人,犹如见到那一日,春去秋来之间,那位才十几岁的贵人站在枫叶树下用那双清澈可爱的眸子看着他,裴老爷低叹:“不是老夫不愿意交给公子,而是当初的我曾在枫树下许诺那位贵人,春去秋来,定要让裴家世世代代繁荣昌盛,不负贵人期待。”
谢隐舟眸子微动,望向裴老爷。
裴二郎的妻子却是压低声音道:“爹,算了吧,裴丫还小,大不了往后让她嫁个好夫君,咱们裴家一辈子平平安安过这一辈子也无妨。”
裴老爷神色微动。
裴二郎眼神却是又动了动,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子,随即飞快的跑到谢隐舟身后,放在他的脖子上:“还以为多大能耐,还不是被我要挟了,快赶紧放我们走,我裴家这么久的基业,当然要留给裴家人。”
谢隐舟坐在原位,不为所动。除了暗影蹙眉之外,周遭人如同稻草人一般不为所动。
裴二郎惊愕,用尖锐的石块刺破谢隐舟的皮肤,疯狂道:“你们愣着做什么!没看到我挟持了你们的老大吗?赶紧放我们走!”
“二郎,回来!”裴老爷蹙眉。
“好啊,你们既然不想救你们的领头,那我就杀了他!”裴二郎却是已经听不进去了,正在她打算再将尖锐矿石插进去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石子插不进去了,他低眸,这才发现这块尖锐的石头,已经被那个人面无表情的捏在了指尖。
怎么这么大的力气!
还未裴家二郎反应过来,谢隐舟直接将他甩飞出去,重重落在裴家人面前,猛的一下咯血。
“爹!”
“二郎!”
“夫君!”
三道声音同时响起。
周遭侍卫这会儿齐刷刷的动了,弓箭的方向全部对准了裴二郎。
裴老爷上前一步,站在裴二郎身前:“有什么都冲着老夫来!”
谢隐舟摸了摸脖子上的血,望着裴老爷左右歪了两下头,勾唇:“好啊,那一个都别想活。”
弓箭手拉弦,声音如同地狱的奏鸣。
突然一人猝不及防的撞开那帮侍卫,快步挡在裴老爷身前:“不许你动他们!”
裴家人没反应过来。
暗影倒是反应过来,随即看到了谢隐舟望过来的眸子,冰的像是要把他打死一样,他吓得冷汗直冒。
能被殿下看上的女人,还真不是一般人...
昨夜同寝的几个人倒是认出来了,昨天泼了她一盆水,就奇迹的变好看了,然后还被暗影大人一言不发的带走了。
“这人什么时候混进来的,我怎么没见过。”昨日守门的人,挠了挠头问道。
同寝的人凑上去,淡淡道:“兄弟,是你亲自放进来的。”
守门的人瞳孔微缩,压低声音话却是在笑:“胡说八道什么呢,昨天放进来个矮个子竹竿子丑八怪啊。”
同寝的人闭上眼重重点头,睁开眼认真道:“说出来你可能不敢信,昨晚我们给她泼了一盆水上去,她脸突然变得和天仙一样。”
守卫惴惴不安:“完了,要被暗影大人处罚了。”
另一个同寝的人站到他旁边,轻声道:“我看未必,暗影大人好像同这人关系挺好的,还是个老相识的样子。”
众人游移不定,眼神望向暗影,但见人不说话,又不能现在放下手里的弓箭,只能一直往暗影的方向瞟。
暗影撇了一眼众人,默默抬头望天。
在众人不解之际,一道声音响起,这声音还来自于...众人惊愕。
谢隐舟扫了一眼沈裘身上不合身的衣服,阴霾道:“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