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钟离春来到孙伯灵身边坐下：“都这么晚了，你早点休息吧。”
孙伯灵淡淡地笑了笑：“我不累。钟离姑娘，你快去休息吧，明天一早，还得让你带着我们沿着小路向上党进军呢。”
“我也不累。说起来，我找的那条小路虽然鲜为人知，但是很难走，上党又那么远，你明天行军的时候可要当心啊，要是走不动了就告诉我，别硬撑着，回头又腿疼。”
孙伯灵点点头：“我知道，明天我找两名士兵在路上扶我一把，应该没事的。”
“诶，你这是在看什么啊？”钟离春好奇地看着孙伯灵手中的简册。
孙伯灵笑道：“我倒是没怎么看进去，一直在想回齐国的事。”
“我记得先生说过，等这次攻下上党，我们就可以从赵国回齐国了。田将军他们都盼着先生回到齐国呢。”
“是啊，在韩国这些年，我也一直盼着能回到齐国。等回到齐国了，我们就能安定下来了 …”孙伯灵叹了口气：“钟离姑娘，这些年，也是我连累了你，让你跟着我四处辗转，辛苦你了。”
钟离春凝望着孙伯灵，才发现不知何时，他的脸上竟添了几许沧桑，只是眼中深埋的伤痛，一如既往。她一阵心疼，这些年，他真的受了太多苦了…“先生，怎么突然说这种话呢。我从跟从你的那一天起就已经决定了，你要去的地方，就是我要去的地方。再说，跟从了先生，我才实现了学习兵法、征战沙场的梦想…”
也只有在你身边，我才可以不用一直坚强，我才第一次有了一个怀抱。
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
孙伯灵沉默了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说道：“钟离姑娘，等我们回到齐国，安定下来，就把婚事办了吧，好吗？”
钟离春的身体一颤。她抬起头，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孙伯灵。孙伯灵微笑着看着她，直到她的眼中盈满了泪水。她脸颊绯红地点了点头。
窗外，苍茫的夜空中，璀璨的星河绚烂闪耀。孙伯灵和钟离春十指紧扣，一起看向了窗外…他们想起了这些年的同甘共苦，辗转流离，想起了敌军兵临城下时他们的生死相依，想起了她一次次地救他脱离险境，即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想起了他从不宣之于口却时时处处尽自己所能对她的守护…
在这个冰冷彻骨的世上，在那些至暗的仇恨和伤害中，他们是彼此唯一的温暖和光亮。
这温暖让生命地久天长。
这光亮让黑暗转瞬即逝。
钟离姑娘，这么多年来，如果没有你，我真的撑不下去了。
先生，这么多年来，如果没有你，我真的撑不下去了。
他们在心里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这句话，却都没有说出来。
而那时，他们还不知道，他们再也没有机会对对方说这句话了。
入宫后的每一个辗转反侧的夜晚，钟离春都会想，如果当初她再坚持一下，他会不会就不让她入宫了？如果当初他们没有回到齐国，一切会不会不同？甚至，如果她当初根本就没有认识他，现在她会在哪里，又会不会有这么多的无奈和泪水？
只是，没有如果。
或者，就算有如果，他们都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因为他们不能眼看着齐国内乱，否则，庞涓就会趁虚而入，到时候，不仅他们性命不保，还会牵连到和他们肝胆相照的朋友们。正如孙伯灵对她说的，入宫，是他们都不愿意看到的结局，但对齐国，又是最好的结局，因为以她的才智，足以让齐王摆脱妖女的纠缠，励精图治，让齐国强盛。
他们并不求功名，也不求荣华富贵，只是想要好好地活下去而已，但是在那时，活下去，太难了。所以为了活下去，他们只能接受了这个结局，只能放弃他们只差一步就能修成正果的爱情，然后，在一次次的阴差阳错造化弄人中，渐行渐远。
她终究还是成为了齐国的王后，金碧辉煌的宫殿里，锁着她死去的梦想。
他终究威震天下，名刻钟鼎，也终究孤身一人辞官归隐，离去的背影，随着萧瑟的夕阳，消失在了地平线上。
那一丝温暖，冷了。
那一点光亮，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