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皇宫。
林氏天还没亮就在宫门外等着，等太子差人把他放进来，已接近午时。
他一走进太子府，就看到了拿着长枪在花圃中不知道画着什么的林妙珠，他凑过去，“妹妹啊，你在画什么？”
林妙珠闻声抬眸，水似的眼珠躺在河川一般澄澈的眼眶里，微风吹动她的秀发，拂过她不需脂粉就够艳丽的红唇，她唇角绽开一抹勾人的笑，“林哥哥你来了啊！”
林氏差点看呆，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踌蹰地扯了扯因着风尘仆仆，不算端庄的衣袍下摆，磕磕绊绊道：“是啊...我来了。”
“我在画符呢，这皇宫不安全。”林妙珠解释了一番自己的行径。
林氏闻言一看，本来茂密精致的花圃中被撒了很多红色的朱砂，连起来，竟真是一张笔画怪异的符。
“你还会画符？”他脱口而出。
印象里，这个便宜干妹妹厉害是厉害，但有别于巫术师的那套路子，更多的是用一柄长枪拨弄风云。
倒是没想到她还能做这么细致的活儿。
“我又不是名门正派出身，没那么多习武者不能用符的规矩，我们这些野路子就是什么都点儿。”林妙珠解释。
“野路子？妹妹你不是三大门五大派出身啊？”林氏有些惊讶。
凡间有三门五派，算是凡人修炼的好去处，如今有名的能人大士，几乎都是三门五派出来的。
林氏以为林妙珠在域外声名赫赫，自然也是三门五派的弟子，没想到竟是野修。
“妹妹你可真厉害！”林氏夸赞，“都不是大门派出来的，竟然能厉害到如此境界！”
林妙珠一怔，倒是没想到林氏是这样想的，她勾唇一笑，“我师傅挺厉害的。”
“你师傅是何方神圣啊？”林氏有些好奇，要说他们都生活在京中了，自然是见过不少大师，能教出林妙珠这么厉害的徒弟，一定也是威震一方的天骄。
“我有两个师傅，一个已经去世了，还有一个不出世，你应该都没听过。”林妙珠一边撒着朱砂，一边对林氏说。
“这样啊......”林氏有些暗恼地偏了偏头，倒是没想到他妹妹如此小的年纪，竟然已经有师傅仙去。
林妙珠没再理他，专心撒起了朱砂。
等到秦渊从外面回来之时，这太子府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
从远处看，都能看到猩红的结界，甚至还能闻到很强的一股鱼味儿。
他步履匆匆走了进来，将外袍递给膝行着的丫鬟，对着林妙珠说，“这府中是如何弄成这样的？”
“参考了萧府的布局，施了障眼法。”林妙珠散漫地倚靠在府中央的太师椅上，一柄长枪撑地，她伸出手一直在转动枪上的红穗。
“可无危险？”秦渊眉头一皱，身在高位习惯了，他已经很久没做过这种以身犯险的事儿了。
林妙珠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眼睛都笑眯着了，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府中，她道：“怎么可能没危险？现在，我们就是鱼，等着那妖上钩呢！”
“你怎确定她会来？这金阶红墙之下，处处皆有玄机，怎会容得它如此作祟？”
“我不能确定啊，但它既然如此厉害，在皇宫都能隐藏好自己的身份，自然不是寻常妖物，我们这种行为，无异为一种挑衅。”林妙珠说着，然后轻看一眼秦渊，又道：“你说它不早造次作祟，那它又是如何进得了这皇宫的？”
秦渊一时语塞，话梗在喉头说不出来，他看着满地的朱砂，又问：“若它来了，你有几成把握降伏它？”
“我如何知道？”林妙珠把玩红穗的手一顿，轻飘飘地回答。
“若如此，那我去请几位天师前来相助。”秦渊道。
林妙珠蹙眉，“若是天师在了，那它定是不回来的，它不熟悉我，不知我能力，可能会来这儿看看，若是你摆明了天师都在，这就是一场鸿门宴，哪只妖会傻到这个程度？知晓是鸿门宴还来。”
秦渊眸色暗了暗，在心中打量一番，还是闭了话头，没再说什么。
他环视四周，问：“我听下人说林宝骏已经到了，人呢？”
“睡去了吧，这阵法对寻常人伤害极大，我见他精神不济，就施了结界，让他睡去了。”
秦渊却眉头皱起，“他身上有他们林家的符印，怎么可能被阵法影响？”
林氏虽法力低下，看着人也不算聪慧。但他命好，生在了林家。
林家算是京中的百年大族，他嫡亲姐姐还是昆仑一派的亲传大师姐，林氏身上的法宝自是多的。
甚至有些东西，他贵为太子都觉得稀奇。
但林家就像是不要钱似的全部给林氏带上了。
“不好——”林妙珠暗骂一句，快步朝着林氏前去休息的寝殿奔袭过去。
秦渊也跟在他身后，神色也变得严肃。
等他们破开紧闭的殿门，殿中哪还有人影。
林妙珠蹲在床榻前用手探了探，还能感受到被褥的余温，“才离开一刻不到。”
她视线在殿内逡巡，很快就注意到了南边一扇大开的窗户。
她与太子快步走过去，映入眼帘的就是窗户上尚且崭新的抓痕。
“猫的爪子。”秦渊厉声道，“这妖倒是嚣张！”
林妙珠视线冰冷至极，她用手轻轻拂过那抓痕，“太嚣张了！抓了她，自是要剥了它的皮！”
秦渊没应声，他视线落在了林妙珠身上。
林妙珠这女子和寻常女子有太多不同，她很多话听着都觉残忍，偏偏她还真的会如此做。
“域外都是这样，弱肉强食的吗？”他斟酌了语言，问。
他以前单知道域外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却还是以为像林妙珠这样年华的女子，应该也和京中那些鬼女一般，过着还算自在的生活。
至少不会脱口就是要剥了谁的皮。
林妙珠转过头，有些不解地问：“为何如此问？你该不会......觉得我残忍吧？”
秦渊抿抿唇，没说话。
林妙珠反而笑了笑，“倒是不知道，在域外有着暴君盛名的皇帝，怎么生了一个你这样优柔寡断的儿子。”
秦渊不出声，他并非多优柔寡断，只是做不到如此残忍罢了。
林妙珠看着他，又说：“域外和这京中，自然是两个世界。你们京中是没妖灵作祟了，域外可不同，不仅有妖，还有比妖还狠的人。”
她伸出纤细的指节，点了点秦渊的胸口，“像你这样的人，第一天去，就能被某些人，拆吃下腹！”
秦渊往后退了退，与林妙珠拉开一定距离，然后转了话头：“林氏被抓去哪里了？”
林妙珠也没接着说下去，她看了看那爪痕，向外眺望着高耸的红墙，那墙的外壁被风霜摧残，露出了暗紫色的内里；檐角下悬挂着褪色的宫灯，高悬的太阳之下，一切都显得那样陈旧。
这皇宫，未免也太破败了一点吧？
林妙珠看着这皇宫，有种说不出的诡异，她常年在域外，但也不算没见过世面，域外有七层妖宝阁，那座宝阁矗立在域外最繁华的集市中央，一走进去，移步换景，鎏金的穹顶在日光下闪烁着琥珀色的光晕，每一根立柱都有繁复的雕花，檐角挂着银制的铃铛，风一吹就是一曲异域吟唱。
按理说这皇宫应该比妖宝阁好上不少才是？毕竟这京城是天下最富庶的地方。
“你们这皇宫，多久没再修缮过？”林妙珠问了句。
秦渊还真认真想了想，道：“三年吧。”
“怎么会这么久？”
“父皇大病之后信了神佛，觉得过往的生活过于奢靡，有失本心。”秦渊说得理所当然。
“那国库可曾充盈？”
秦渊不说话了，看向林妙珠的眼神有些奇怪。
他三年前从昆仑山回来，少年学艺导致他对奢靡的生活没有向往，以至于他从来没觉得过皇宫破败。
这会儿林妙珠说完，他往外一看，才看到皇宫竟然已经如此破败。
但奇怪的是，在没有大兴土木之后，国库好像并未充盈。
甚至近年来有国库枯竭之兆。
“不曾。”秦渊过了良久，才缓缓开口。
林妙珠像是了然一般，道：“你知道猫妖最喜欢什么了吗？”
秦渊想了想自己读过的古籍，猫有九命，喜阴，喜银，于是他缓缓开口：
“珠宝...和银钱。”
“那不就对了，皇宫如此破败，说明皇上这几年并未大兴土木，且这三年天下也算是风调雨顺，怎么可能国库未曾充盈？”林妙珠一字一顿道：“银钱，都去哪了？”
“这皇宫中最富庶的地方在哪？”林妙珠接着问，她已经将长枪背在身后，只等秦渊说出地点，就马上赶过去。
秦渊表情变得有些别扭，吐出两个字，“后宫。”
“那就去后宫。”林妙珠丝毫没迟疑，接话道。
“后宫......外臣不能进去。”
“你是皇帝的儿子都算外臣？你母亲不也在后宫？”林妙珠问。
却见秦渊眉头紧皱，面露不虞，“我母亲早点仙去，况且我已经到了能在外面开地建府的年岁，怎会允我再踏入后宫？”
林妙珠撑着下巴，眯了眯眼，薄唇微张，“那就悄悄去！拖久了，林氏的生死谁都不敢说定！”
秦渊斜睨一眼林妙珠，不知道这丫头是不是在域外呆久了，根本没一点规矩可言，但，他什么都没说，像是默许了林妙珠做这些大逆不道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