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裘克……大人。”任一清确定裘克认出了他。
“第一次。”裘克仍笑着，目光闪烁，“你想求我放过你，还是想加入我们？我是个宽容的人，向来来者不拒。”
第一次的确算不上见面。
任一清摇摇头：“您的女儿托我带一样东西给你。”
“女儿？”裘克似乎陷入了思考，半晌他道，“我不记得了，什么东西？”
[梦中纺锤]。
这是海伦让水见明带出来的东西，并非实体。
【系统】提醒：完成任务[海伦的交易]，获得奖励[美梦]。
[美梦]：幻境类技能，能够以使用者为中心，以25米为半径创造幻境，降低环境可见度，附带[入梦]效果，将使范围内玩家出现幻觉。
裘克接过虚幻的纺锤，偏了偏头：“……海伦的吗？”他征询似的询问卡姗。
“是的，是母亲的东西。”
听到这句话，任一清心情非常的复杂，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海伦说自己是裘克的女儿，卡姗是海伦的女儿，卡姗是裘克的孙女？但是海伦又爱上了自己的父亲，所以卡姗是裘克和海伦的女儿？裘克又和自己的孙女搅在了一起？
……这瓜放论坛上怕是要爆炸。
但是面前的两人表现得异常平静，仿佛在谈论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任一清听见裘克似乎无奈地笑了：“作为谢礼，今天你不用死了。”
欧阳春晓的脸色又差了一分，他还指望裘克给他报仇。
“裘克大人……”任一清还要再问。
“你该走了。”裘克干脆地打断他，神情并不愉悦，“你会庆幸我给了你这个活命的机会。或者你想像他们一样？”他指着那些瑟瑟发抖的年轻人。
“记住，不要与我为敌，你没有下一次。”裘克似乎不想再谈，墨绿色的瞳孔微微竖起，周遭环境瞬息便冷了下来，桌椅上覆上一层黑绿色的灰。
“走。”坦笛眉头微蹙，抓住了任一清的手臂。
※
系统时两个月后。
东陆哀雾林终于得到深入探索，墨鱼非鱼在与玩家和NPC都商量过后，逐渐开始披露历史真相。
西陆则由英短和游京负责，放出了裘克、卡姗是魔族遗民的消息。西陆情况要比东陆复杂太多，几人斟酌过后，并没有提及欧阳春晓，哪怕只有裘克和卡姗两人，已经是轩然大波，如果提及欧阳春晓，必然会使西陆玩家分裂，完全符合了裘克的期待。
越来越多各怀鬼胎的人们开始前往迷雾森林探索。
而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裘克带着卡姗，重新组织了一只名为“圣卫队”的佣兵团，以丰厚的奖赏募集了几万人探索迷雾森林。
其中三分之二是玩家。
郝莲娜公主公开支持裘克，对民众宣布这一切都是谣言。
“水见明在哪？”这是游京第三次问任一清，他难得有些焦躁，事态发展之快，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任一清只能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他已经将能够搜集到的材料全部布置好了，现在只差魔界那颗忆命珠。
而莫语鸢……总是让他再等等。
※
“两千三百年，你就这么相信我没变？”莫语鸢在写字，魔界没有墨水，没有竹子，只有死了魔物烧制的黑色枯骨，像碳一样，可以用来写字。
“我相信你。”任一清拿骨头，学着写魔文。
他在魔界待了将近半年，已经基本掌握了魔界的文字，莫语鸢的书阁毫无保留的对他开放，于是他也读书。
魔界的书，也不是纸做的，是一块块骨头上刻了字。那些字底下，黑红的血管历经千年仍然清晰可见，据说，骨头刚取出来的时候，是最软的，最好刻字的，在还冒着热气的骨头上刻字，是魔界贵族的专属记录方式。
普通魔界生物并没有资格认字。
莫语鸢抬起手肘，写下最后一笔，端详了许久又放下，她瞥见任一清写的字带了些东陆的劲道，写的是魔界诗人的一首怪诗：
哀歌
佚名
幽烛泣血
鬼影凝霜
月魂断故土
梦魇蚀光
“喵~”乌云跳上桌案，舔了舔任一清的握笔的手。任一清放下笔，揉了揉他乌光发亮的黑猫，自从回了魔界，他的毛倒是越来越好看。
莫语鸢道：“这首诗你倒是挑的好……”
“好？”任一清又读了一遍，“我看这首诗写的太哀戚……你那一堆书里头，只有这一首悲哀。”
莫语鸢却没再接着回答，忽然抓起黑猫丢出了窗外：“走吧，你的名字沙刑已经知道了。”
莫隐蝶……莫隐蝶，莫大将军养在出身地幽冥的小侄女，现在芳龄一百六十七岁，半年前不知道因何故忽然来中心城瓦申克投奔姑姑，一路上女扮男装已经是惹人注意，恢复女装后更是倾倒众生，芳名远播。
瓦申克的人没有见过她，但却读过莫府里头流传出来的诗集。
魔界的第一位诗人，出现在三千三百年前，后来，他消失了。
魔界的上一位诗人，诞生在两千九百年前，死在两千三百年左右，后来他被除了名。
魔界再也见不着诗人了。
或者说这样贫瘠的土地，怎么会有诗人诞生的土壤。
那一位诗人本就不应该是诗人。
但是忽然有这么一个才貌双全的姑娘写诗。
还是莫语鸢貌美如花的侄女。
沙刑当然要见一见。
不仅要见一见，最好还可以摸一摸，亲一亲。
沙刑敞开双腿，大马金刀地坐在碧玺姚红王座上，手肘撑着下巴，懒洋洋地等待着。他穿的不多，胸肌和腹肌敞亮，胯间也只有金色的兽纹布帛遮挡，他的刀插在王座旁。
直到他听见通报的声音，他的棕红色的瞳孔亮了起来。
那的确是个魔界看不见的女人。
魔界的白发女人头发没有纯白的，总是杂着点红或者灰，可是她的头发是像雪一样的纯洁的白色，拖到脚边，衣着也是冷冷的白，像魔界看不见的月亮，魔界的月亮是红色的。
她没有穿鞋，脚上串着银色的月饰，走起路来有让人心痒的沙沙声。
她的脸上却挂着面纱，面容看得不太真切。
沙刑冷哼一声，又把目光转向走在她前面的女人：“见到本尊还敢遮面。”
任一清跟着莫语鸢微微施礼，却没有回答。
“尊上，您想见她，我就带她来了。我这个侄女性子有些古怪，不大愿意以面示人。”莫语鸢目光转了一圈，发现沙刑似乎只召见了她们两人，心下稍安。
“摘下你的面纱。”沙刑居高临下的命令，语气不容违抗。
无论面纱下的脸是美是丑，都要由他来审判。
女人抖了抖，纤细的手颤颤巍巍地去掀面纱。
沙刑满意地笑了笑。
却在看到面容的一刹那眼角微微抽搐。
空气骤然冷了下来，弥漫开来的寒气让人心慌。
“你很好。”
这句话不知道是对莫语鸢说的还是还是对莫隐蝶说的。
莫语鸢笑了笑，道：“尊上，您若是喜欢，我这侄女日后就陪着您——我想向您讨要一件东西。”
沙刑招了招手，示意莫隐蝶靠近一些，随意道：“你想要什么？”
“忆命珠。”
他的手指猛然掐住了莫隐蝶的喉咙。
她的呼吸被瞬间切断，空气仿佛从她的肺里被抽离，只剩下一片窒息的空白。
“我不是傻子，莫语鸢。”沙刑冷漠地低下头，冰冷地手更加用力，“你想要她死吗？”他看见女人本能的想要抓住他的手，于是冷笑一声，仿佛丢掉玩具一般，把她扔在了地上。
空气如潮水般涌入莫隐蝶的肺部，她剧烈地咳嗽着，身体瘫软在地上，仿佛刚从地狱的边缘被拉回。
莫语鸢微微一笑：“您知道，这东西没什么用，除了漂亮。”
沙刑的脸色变幻莫测，他忽然也笑了：“是，这东西已经没什么用了。”他的嘴巴微动，一个高大的羊角男人便转身走了出去，片刻后，男人端进来一个案子，放在莫隐蝶面前。
“打开看看，这是送你的礼物。”沙刑的声音又温柔了下来，仿佛刚刚掐着她脖子的人不是她。
莫隐蝶的手还在发软，掀开红布，就瞧见漆黑的珠子躺在案子中央，散发着彩色的光晕，她却没有去拿，咳嗽着朝沙刑倚靠去：“谢……咳咳……谢……尊上……”
“铮——”那把矗立在王座边上的巨刀忽然发出巨大的声响，猛地把莫隐蝶震了出去，连带着忆命珠。
这声响连带起不停歇的声波共振！整个瓦申克，不，不止瓦申克，整个魔界仿佛被投入巨钟，被人从外而内的冲撞！
任一清抓住忆命珠，神情骤变！
“令人怀念的表情，”沙刑丝毫不受声波影响，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大笑道，“如果莫语鸢能早点把你送来就好了。偏偏在这时候，可惜。”
“你说，她是不是故意的？”沙刑挑衅地朝任一清笑着，目光落在忆命珠上，“我说过，这东西已经没什么用了。”
莫语鸢的脸上浮现出难以言喻的神情。
“快走！魔界通道被人从外面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