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踏着波浪前行,江豚翻着白肚在潮上雀跃。
弱水发源于昆仑虚,穿越整个昆吾境,流经青丘,天池和朝阳境,绵延千里,汇入南海,可以说是九州的母亲河。
姜杳用随身携带的帕子浸着江水清洗着伤口。
血腥气几乎盖过了江水的腥气,充斥在周围。
半解的衣衫下,血液红得扎眼,玉藕般的胳膊上一片血肉模糊。
冰冷的河水刺激着伤口,姜杳眉头拧在一起,面色惨白。
好在是在青翎簪的作用下,伤口恢复得很快,差不多已经止血了。
处理得差不多后,她从衣摆下用力扯下一角,敷上随身携带的药粉,绑起伤口。
壬帆和阿白背对着她坐在地上,壬帆正兴致勃勃地端详着阿白的武器,先前的不和谐一散而空。
“这做工,这精细度,你自己打造的吗?”壬帆目光都不愿从这上方移下。
阿白依然露着虎牙,挠着头:“咱是散修嘛,先前感兴趣自己学过一二,没啥大不了的。”
壬帆拆开五截棍,又重新合上:“不是我夸大其词,清瑶宗都没几人能有这样的技术,你要不要考虑去清瑶宗啊?”
姜杳这时已经整好衣襟走到他们身后。
“阿白竟有这般能力?”
听闻后方传来声音,两人才转过去。
“姐姐。”
“遥之姐,你没事了?”
姜杳小幅度地动了一下胳膊:“皮外伤而已,过几日就好了。”
“不过我们这次跑的确实挺远。”她抬头看向逃去的方向。
“这次还是多亏阿白。”
阿白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着。
“确实如此,不过阿白请将时竟能简化的召唤词,天枢境就有如此能力?”
姜杳在方才的战斗中特意留意了他脚底北斗的亮起数量,也是一颗而已。
天枢境便简化召唤词这种事,在她一直学习的古籍里,鲜有记载。
因天枢境的魂力水平有限,无法熟练驾驭请将时的炁,会花费更长时间,也需要借助古文诗词的力量约束。
所以境界愈高,省去的口诀愈多,只有使用大型法术消耗大量魂力时才需念口诀借助更多的能量。
“哇,遥之姐,就方才那种情况你竟还留意了阿白的境界!”壬帆感叹。
姜杳只是微微一笑,并未多说。
阿白回复姜杳:“先前也有人询问,其实是因我是散修,最开始修炼时不懂口诀啥的,只能跟着自己理解的来,没想到练成后竟和一般人不同。”
姜杳陷入思考,想到此人的奇特之处,或许和他静止的炁有关。
阿白忽然叹了一口气,摊手道:“其实我修炼这么久,也只能请一名天后,说是天才也不可能了。”
姜杳微微扬起唇角,拍了拍他的肩:“天才的定义不一定非得是请将啊。”
江风抚着二人的发丝,二人额前的碎发不断地扫着他们的面颊。
阿白眨着墨黑的狐狸眼,怔了一秒,接着笑道:“是啊,说不定我就是天才呢。”
“就是啊,你看你做得武器如此漂亮,不是天才也是人才。”壬帆脑袋也突然探出来,“而且我们遥之姐很厉害的,即使你是石头,也能让你变成金子!”
阿白闪着星星眼,看向壬帆:“姐姐如此厉害?”
“神农姜氏当今世上唯一继承人。”
“姜遥之?!”
“对!”
阿白瞪着眼睛看向姜杳:“姐姐竟有如此身份!”
姜杳不敢继续听下去,不禁扶额,摇摇头。
重振自己名声应当是令人高兴的事,但在这两人这里却不知为何有种脸皮发麻、无颜面对的感觉。
此时阿白忽然提议:“话说咱们经历过方才之事,也算是生死之交了。不如就此以弱水为证,咱们结义如何?”
他抬手指向一旁的湍急的弱水。
“这提议妙,我赞同。”壬帆几乎没带思考就应了。
“壬乘风你何时跟他处的那么好了?”姜杳岔开话题。
壬帆笑道:“哎呀,之前以貌取人,现在不同了嘛。”
“所以姐姐咱们结义呗,往后你就是咱的义姐!”
壬帆也跟着点头:“对啊,我从小因自身原因也没什么伙伴,这次能认识遥之姐,我真的很开心!”
他说着说着眼眶便红了。
阿白见此打趣道:“乘风你是不是哭了?”
壬帆赶紧背过身去,掩饰着:“没有!”
他越不让他看,阿白偏要看。
“乘风真是爱哭鬼!”
阿白在一旁大笑。
姜杳看向混黄的江水,舒展眉头,感受着江风拂面,缓缓道:“倒也算是不错。”
“那我要做二哥!”阿白忽的转过身来,举起胳膊。
壬帆听了不乐意了,也转过来:“凭什么?我可是甲申年正月所生,你是几时出生?”
“那确实比我年长,咱是甲申冬月呢。可我比乘风你强啊,而且乘风还是个爱哭鬼。”
说完他还做个鬼脸,虎牙若隐若现,好似在挑衅他。
“遥之姐,你来评理!”
壬帆无话可说,只能转向姜杳,小脸涨得微红。
姜杳噗嗤一笑:“按理来论,你们认我为姐,就该以年龄,而非实力强弱。”
阿白想了想,也对。
“那既然姐姐如此说,咱就不与你争论了,但要我称你乘风哥是不可能的。”阿白头拧到一边。
“切,随你,总之我是二哥。”
姜杳无奈叹气,有种儿时带家中小表妹的无力感。
*
阿白低着头,故意踩着大片落叶,发出脆响。
壬帆在一旁嫌弃地斜睨着,姜杳则走在后方警惕着周围。
“你们说,昆仑剑阁的祝阳君和少冰君被称为昆吾双星,那咱们要不也以弱水为缀起个号?”
听此,二人都正眼转向他。
“叫什么?弱水三废吗?”姜杳冷不丁地突然说。
这话逗得阿白大笑:“姐姐你太有意思了。”
但壬帆分明觉得冷,赶紧岔开了话题:“话说阿白你是北部垂沙境来的吗,口音听着蛮像的。”
“啊,我口音很重吗?我以为咱中原话说得挺好呢,不过咱不是垂沙的奥,咱是……”
姜杳忽然看向天空,瞬间向他们扑去:“小心!”
不过想象中的重击并未如期来临。
“己未土,太常。”
姜杳睁开双目,发现是一堵从地上延伸而来的土锥帮他们挡住了攻击。
土锥上方贯穿一头魔物,魔晶穿出,在光下隐隐透着紫光。鲜红的血液沿着土锥边缘向下流淌。
“这个招数……是祝阳君的。”壬帆盯着眼前的土锥,喃喃道。
赤色剑刃从地上拔出,一名身着红衣头戴金冠的男子站在他们不远处。
男子眉间狭窄,面色凶狠,额前有一撮赤红的发丝,给人一种很威严的感觉。
“诸位可有受伤?”此人的声音也是浑厚低沉。他收了剑,向着他们抱拳。
姜杳抬眉,唇间轻笑。
她掸了掸身上泥土,站起身,也回了一个揖。
“无碍,多亏这位道兄相助。不知道兄可是那昆吾双星之一的祝阳君?”
姜杳抬起头来,毫不胆怯地和他对视,从容地对他微笑。
他看着眼前这位女子,忽而有种熟悉的感觉。
余光瞥到她头顶的发簪,心下一惊:“你是姜遥之?”
“别来无恙,祝阳君。”
姬曳慌忙重新行了一个礼:“姬某眼拙,未第一时间认出姜大小姐,还请恕罪。”
姜氏家族为除魔作出贡献,保护九州安宁。
在家族没落前,一直备受尊崇,即使是昆仑剑宗这样的古老门派也要敬她三分。
姜杳拿起土锥尖上的魔晶,走到他面前,将它递过去:“姜氏没落,遥之也非昔日大小姐,论辈分等次,我该向祝阳君您行礼才是。”
祝阳君惊诧抬头,和姜杳对视。
他怀疑自己是听错了,曾经傲然一世的大小姐,竟变得如此谦逊稳重。
同样是这双眼眸,勾起姬曳往事的记忆。
“你是姬子烛?”
玉虚宫上的屋檐坐着一个女童,一身青衣,左右两侧用青色绑带扎着发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是何人?”
姬曳微微皱眉,怎么会有人如此傲慢无礼,随意坐在玉虚宫的屋檐上?
女童虽奶声奶气,却气势不减:“神农姜氏姜遥之。”
她跳下来,抱着胳膊,上下打量着他:“听说你很厉害?姬家天赋最接近轩辕氏的人?”
姬曳有些警惕:“你想做什么?”
“跟本小姐打一架,看看究竟是你轩辕氏厉害,还是我神农氏厉害。”
小姜杳指向他,又指向自己。
姬曳自打修道起,同辈人里便无人能敌,觉醒魂星后,更是如虎添翼。
挑战他的人数不胜数,却无一例外都成了他的手下败将。
早有耳闻这代姜氏后裔天赋惊人。
姜家历代以丹修出名,其次才为武斗。
只唯独姜遥之的战斗能力超出炼丹造诣,小小年纪便可熟练使用各班武器。
不过如今还未觉醒魂星便来挑战,未免太不自量力。
“本小姐有个条件,你不能用六壬魂术请将。”
姬曳微微挑眉。
姜杳缓慢踱步,解释道:“本小姐今年不过六岁,而你已经十二了。你比我年长这么多,为保公平公正,我们都只用炁法不用魂术,这才看得出水平,传出去也不至于说你欺负小孩嘛。”
姬曳看着眼前这名只到自己胸口的小女童,想着自己总不能败给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
“当然可以。”
刀剑相撞,二者打得难舍难分。
姬曳没想到不仅是对武器,这女孩对炁的掌握也是得心用手。
虽然她的力量有所欠缺,却在灵活度上占了优势,总是巧妙化解他的正面攻击并转守为攻。
她的攻击速度飞快,剑影模糊,抵挡这些非常消耗体力。
姬曳向来不会对挑战者手下留情,他认为这是对对方的一种尊重。
因此他深知,若是这女孩觉醒魂星,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她将会成为九州里的第一强者。
“别分神啊!”姜杳的得意的童声传来。
寒剑闪烁,她是铆足了劲用在这招,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直冲他的要害。
姬曳躲避不及,下意识请了将。
在天后的加持下,他及时抵挡了姜杳这一击。
空气静默,二人僵持在原地,姬曳心中不禁有些后怕。
姜杳眼神晦暗下去,语气中有些怒意:“你犯规了。”
姬曳心中暗道不妙,刚欲解释,姜杳手上一动,凭借肌肉记忆闪躲,然而却重心不稳。
姜杳的一只脚踩在他的身上,剑垂在他的喉咙上,不到一寸。
“本小姐最讨厌犯规的人。”
姜杳逆着光,脸上的阴影几乎遮住了她的表情,但姬曳还是觉得那双眼睛令人发怵。
“往后你便是本小姐的手下败将,见面皆要尊称我大小姐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