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羽卫按时驻守在宫中，交班的守卫拎着剑，终于忍受不住，冲着头领道：“敌寇就在城下，紧要关头，咱们还守在宫里做什么？”
侍卫长厉声呵斥：“纯钧大人已经去了。陛下说了，一切如常。”
他嘴上是这样说，但他遥遥望着城外的方向，心下亦是焦虑惊慌。
南疆都是些部落散族，什么时候发展到了这个地步，能够集结那么多兵马。
倘若打进来，天衍胜算能有几成？
“贺宫主如今在何处？”
“报——”
传令官翻身下马，跪在殿前：“贺宫主在……”
……
皇陵地宫内。
“只消开了这棺材，我师父便能飞升成仙了！”
绪冥仰头大笑，笑声在地宫深处撞出癫狂的回响，他猛地发力，一掌拍向厚重的棺盖。
轰——
沉闷的轧轧声陡然炸响，震得地宫穹顶的碎石簌簌坠落，积年的尘埃与腐朽的木屑轰然腾起，瞬间吞没了整座石室。
待漫天灰雾缓缓沉降，棺内景象终于显露于人前。
层层叠叠的织锦虽已朽烂，却仍能从暗纹间辨认出当年的皇家盛仪。而在这织锦之中，包裹着一具蜷缩的枯骨，白森森的骨架在微光里泛着冷意，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怎么会……”笑声戛然而止，绪冥脸上的狂喜僵成错愕。
话音未落，那具枯骨竟在接触到空气的瞬间簌簌震颤，关节处率先化为齑粉，紧接着是躯干、头骨，转瞬间便在棺中散作一堆白灰。地宫深处穿来的风卷过棺椁，那堆灰末便被吹散，连一丝痕迹都未留下。
他猛地后退半步，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指节泛白。明明全是按照古籍记载行事，地宫的机关完好无损，怎么会是……空的？
遥光公主不明所以：“到底怎么回事？你解释清楚。”
已经无暇再去同遥光解释，他俯身凑近，鼻尖几乎是蹭着那棺椁上的腐朽木头而过，试图再在其中探寻出点点痕迹：
“不可能……”
“这不可能！”
他耗费毕生心血找到的地宫，破解了无数机关才抵达的主棺，到头来竟是一场空？
这个人一个在那里表演那么久连个话都不解释，瑶光终于受不了了：“你到底在找什么？”
“当然是找龙气了。”
“青龙现，朱雀显，可现在这世间已无活着的青龙，想要朱雀显形，只能自先王陵寝引残缺龙气，伪装为青龙降世，才能引朱雀现身呐。”
原来如此，遥光公主皱着眉，她从前听说过天衍的故事，里面记载过青龙的存在，既然神话为真，这个世界有龙，那有龙气也不奇怪。
不对，刚刚回答她的不是绪冥。
遥光骤然回神，转向地宫入口。
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女人。
橙金色的流光如活物般在她指尖蜿蜒游走，时而聚作星火，时而散成弧光，映得她半边侧脸分外漂亮。她微微垂着眼，下颌线绷成一道冷硬的弧线，周身没有半分多余的姿态，却自带一股迫人的气场。
风吹动她衣袍的边角，猎猎作响，自然便带了股沉静的锋芒。
她居高临下地望着来人，勾唇一笑：“二位，好久不见呐。”
*
“难为你还这般记挂着为师，这份心意，为师心下甚是慰藉。”
贺玄青站在高处，笑容玩味。
她前进一步，两人就后退一步，一直到她指尖触碰到棺椁。
贺玄青被棺椁扬起的尘土冲得打了个喷嚏，没忍住揉了揉鼻尖。
“哎呀呀，但你竟擅闯皇陵，还敢破坏先王陵寝，看来只能死了。”
话音未落时，她指尖橙光已如利刃出鞘。
绪冥只觉劲风扑面，仓促间提气格挡，却见对方身影如鬼魅般晃过，掌风已贴着他耳畔扫过，带起的气流刮得脸颊生疼。他咬牙旋身，手中傀儡丝尚未来得及出，后心已被一股巨力击中。
像是被重锤碾过，绪冥喉头猛地一甜，腥热的血当即喷溅在冰冷的石地上。
他踉跄着跪坐下来，捂着胸口剧烈喘息，抬眼时，贺玄青已收了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指尖流光仍在缓缓游走。
遥光倒在一旁生死不知，自己也丧失了战斗力。
无力回天。
这个念头狠狠扎进绪冥的五脏六腑。他很清楚，自己绝无可能敌得过全盛时期的朱雀。
更何况，没有龙气，所有计划都成了镜花水月，连手里最后一丝筹码都化为乌有。
心口的剧痛还在蔓延，混着喉间未散尽的血腥气，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发疼。可比起身体的痛楚，更让他窒息的是那份不甘。
他的计划明明天衣无缝，从古籍里翻出的线索，到破解皇陵机关的步骤，每一步都反复推演过，贺玄青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计划？她既然知道了，又怎么敢在这个时候出现？
思绪还在疯狂打转，眼前的人影已近在咫尺。绪冥抬眼时，恰好瞥见贺玄青眼底翻涌的杀意。
那不是像之前那样的玩味试探，是真真切切的、迫不及待要将他挫骨扬灰的冷光。
她一定会杀了他的。这个认知让他浑身发冷，却奇异地生出一种破罐破摔的平静。
“林清把他召进宫中，该说的，想必都已经说了。”他咳了两声，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断裂般的疼，却还是死死盯着对方，喘息着追问，“你猜，他会如何选择？”
贺玄青的表情并无变化，好像不为所动。
血沫从齿间不断溢出，他望着贺玄青，声音因剧痛而嘶哑，却带着一股执拗的尖锐：“师尊，我们之间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我和他又有什么区别？我当初，明明……”
隆隆雨幕间，将宫道浇得一片湿滑。他被老太监枯瘦的手牵着，小小的身子在宽大的衣袍里晃悠，靴底踩着积水，溅起细碎的水花。
脚步停了下来。
“快，叫师尊。”老太监的声音混着雨声，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催促。
于是他懵懵懂懂地抬起头，雨丝打湿了额前的碎发，黏在光洁的额头上。透过朦胧雨雾，望见了不远处立着的女人。
她未披蓑衣，仅着一件玄色劲装，雨水顺着利落束起的发梢滴落，在肩头洇出深色的痕，反倒衬得肩背线条愈发挺拔如松。
风卷着雨丝掠过，她抬手将颊边湿发别到耳后，手腕翻转间，露出的骨节分明，像雨幕里骤然出鞘的剑，清冽，却又带着惊心动魄的力量。
这一幕重重烙印在了他的心头。
当初他也是有真心的，他对她，也是有真心的啊。
他是她唯一的徒弟，他曾认认真真设想过他们的未来，设想过有朝一日，他将贺玄青娶作自己的妻子，治理风波宫的未来。
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走到现在这一步的？
贺玄青似乎是笑了笑。那笑意极淡，只在唇角漾开一瞬，快得像错觉，眼底的寒意却丝毫未减，反而添了几分说不清的嘲弄。
绪冥还想再看清那笑容里藏着什么，眼前却猛地一黑。
在彻底失去知觉前，他最后听到的，是自己重重摔在石地上的闷响，以及耳边那道冰冷的声音，像来自很远的地方：
“你这人……怎么还往自己脸上贴金啊。”
复健中，找手感可能间隔久一点，下周三更下一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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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第 7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