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闻扩散的速度远远超出傅晗的预期。
负责偷拍和发布的媒体又和她联系过,无非是邀功,要求多拿些酬劳,傅晗还是用海外账户打过去十万,然后靠着维港岸边的扶栏,把那张不记名的电话卡掰碎了洒进香江。
以这家小媒体的影响力跟徐蓁蓁如今的热度,这件事绝不会发酵得如此迅猛,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在顺势推波助澜。
江盛瑛女士必然不会放任傅景奕跟女明星扯到一起的新闻满天乱飞,无论对企业形象还是对傅景奕本人都毫无助益,甚至有所损耗,更何况徐蓁蓁还另有身份。
那么,答案非常显而易见了。
傅晗扯掉发圈,迎风抖散了发尾,惬意地眯起眼睛享受着掌控力所带来的愉悦感,顺便也为臣服于权术的自己默哀了三分钟。
一切就如她所计划的那样。
徐蓁蓁的经纪公司抓住了这个契机,不顾她的惊惶跟哀求,狠狠地炒作了一把。
她的童星身份、她的单亲家庭、她的高考成绩乃至她这部A级定位拍摄中的新作,都被扒了个底掉。不断有她的匿名同学和不具名业内跳出来爆料,直扒到停工已久的新作近日因为傅家资金的注入被盘活了,民众的吃瓜热情已经攀上了顶峰。
徐蓁蓁握着手机,里面仍旧是无尽的忙音,傅家的人谁都不接她的电话,也不容许她解释。
再迟一点,傅氏集团发布了澄清声明,内容很简短,只说了网上流传的消息不属实,保留追究造谣者及散播谣言者责任的权利,她在这条声明里连姓名也不配拥有,完全没有被提及。
傅景奕的秘书这次坚决地拦着她,再不肯放她进办公室“稍坐”了。
她站在电梯左侧巨型盆栽的旁边,每当有人经过,便警觉地审核他们的目光是否别有含意,但所有人都行色匆匆,无暇关心公司里除了绿植是否增加了其他摆设。
傅景奕的说话声先他本人一步,自回形走廊尽头飘过来,徐蓁蓁打起精神,但那一群明显刚下会议的高管们从她面前经过,她的手又不听使唤地、只略微抬出个30度的夹角。
傅景奕只向着另个方向侧耳边听边点头,唯一看见了她的江盛瑛女士,只是瞥过路边的广告牌似的,视线轻飘飘地从她脸上扫过,绷在鹅黄色的套裙下的两条腿有力地踏步向前。
晚上11点,傅晗结束了当天对落后课业的恶补,离开图书馆,踩过后方的草坪,走上海边栈道。
咸湿的海风扑面,遥远处偶尔一两声汽笛,传到近处已经力竭了,被浪花拍碎在礁石上。
掐着时间拔通电话,那边激烈的电音和躁动的鼓点跨越重重山水,应和着hk的海浪。
徐蓁蓁大着舌头,含混不清地:“喂?喂?”
傅晗问了几遍她在哪里,她也只是重复地,“喂”。
原来的剧本不能用了,徐蓁蓁喝得烂醉,跟她说什么她即使此刻听进去了,隔天也要忘得干净。
挂断电话看她最新一条朋友圈,两个小时间前定位显示某间酒吧,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打给了方淙言求助。
“有件事想麻烦你帮忙,我姐姐蓁蓁喝醉了,能不能找个人去接她?我不放心......”
“你也看到了新闻吧,我真的找不到别人帮忙了,我们家的故事也有点复杂......”
方淙言答应得出乎意料地痛快:“没问题,我这会儿刚好才下班。”
电话挂断后,傅晗久久矗立在海边,一颗心也跟随着海浪,忽尔被高高抛起,忽尔又被狠狠坠下。
她一会儿庆幸自己打了这通电话,一会儿又不断复盘计划细节,不断告诉自己这通电话本就是计划中不容忽略的一步,不会因为任何原因被省略掉。
直到吃痛了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还紧紧地攥着手机。
方淙言好容易把徐蓁蓁翻出来,才明白为什么她做为当下风口浪尖上的公众人物,竟然敢跑去酒吧买醉。
满头脏辫配露脐吊带的辣妹装,妆容花得已经不能看了,但明显画得非常浓,如果傅景奕那天抱着这样的徐蓁蓁,绯闻根本不会流传。
司机帮忙把软泥一样的徐蓁蓁拖上车,她在车里还胡乱地挥着手臂,嚷着,“滚,别碰我”。
说着又哭了,两手扯着方淙言的衣服:“照片不是我叫人拍的,你为什么不相信呢?”
方淙言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拨开她的手,挪开屁股尽量拉开距离,也不忘安抚道:“我相信,我相信,不是你。”
这句话像是碰到了什么开关,徐蓁蓁摇摇晃晃地定住了,失焦的眼睛寻不到个落脚点,好一会儿,她瘆人地笑起来:“你不会相信的,你只相信你妹妹,你只相信傅晗,你也只爱傅晗,是吧,你这个虚伪的空心人。”
方淙言在她不断骚扰之下,艰难地给傅晗发了条信息:“人接到了,她住在哪里?”
傅晗收到信息后悬着手指,只是盯着对话框里那几个字。
“我不知道她的住址。”
这条消息编辑好了许久,终于点击发送,她觉得胸口倏然一轻,好像有什么东西彻底离开了。
方淙言回复得极快:“我会照顾好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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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情小说常常描绘这样的场景。
清早,从柔软的大床上醒来,鹅绒枕头跟鹅绒被子干净、清新、又轻盈。
超挑高的房间里,一切都像天堂一样白得发亮,曳地的窗纱随风飘摆,滤进来的阳光把微尘描成金线。
女主角赤脚下了床,抻个懒腰,慢慢走进洗漱间。
镜子里映着她蓬乱的头发和美丽的面庞,还有她身上仅着的一件——男主角的白衬衣。
不过徐蓁蓁的剧情稍有些出入,她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离谱的大花脸,还有身上原样未动、满是烟酒味的吊带背心。
宿醉后的脑袋晃一晃能听见水声,她努力回忆,但记忆的终点是自己拿起一杯深水炸弹一饮而尽。
手机早就没电关机了。
徐蓁蓁四下打量着这间大过她家起居室的卧室,找到房门推开,外面是通透宽敞设计感十足的客厅,尽头的落地窗外能看到地标的江景。
保姆不知道从几时起一直守在门边,一见她便客客气气地说:“您醒了,现在要用早餐吗?方先生给您留了字条。”
徐蓁蓁懵懵懂懂地坐上岛台旁边的高脚凳,有些茫然地望着几个忙碌着端上餐盘的保姆,才看见便签纸就贴在旁边的花瓶上。
方淙言的字带着写惯英文后改不掉的圆角,收笔斜飞。
“去哪里告诉司机就好,你的东西都在门口。”
她捉着最先跟她讲话的保姆,问:“你说,方先生给我留的字条?哪位方先生?”
“当然是方淙言方先生了,昨天也是他把您带回来的。”
坐在豪车宽敞的后座,驶离这间黄金位置的大平层时,徐蓁蓁才后知后觉地有些兴奋,兴奋过后又无尽地失落。
是方淙言,那个多金的、绅士的、完美的、傅晗的,方淙言。
傅晗真是蠢到家了,傅景奕怎会舍得把她随意送人呢,他为她选中的,一定是全天下最好的。
可她从来也不稀罕。
多不公平,明明自己那么努力了。
却只有她得到了最好的一切。
窗外的风景渐渐从现代化楼群切换成老城区破旧灰暗的社区,徐蓁蓁礼貌地向司机道谢,一路紧紧捏着自己的小皮包。
回到家,傅明丽追问她为什么夜不归宿电话也不通,她只当做没听见,锁了卧室的门,环视一周拿过床头自己的艺术照,毫不犹豫地撬开相框丢开照片,然后小心翼翼的从包里摸出那张便签纸,替了进去。
另一边,司机将送达的消息汇报给方淙言,方淙言点点头,安排道:“那边的房子也好好清扫下吧,和之前一样,注意每天清灰,过阵子可能会有人随时去住。”
保姆收到指令后进行全屋大扫除,全没注意花瓶上换了另一张便签,直接就撕下来。
徐蓁蓁的电话号码和那句“谢谢”,伴着才修剪掉的枯枝落叶一并被丢进了垃圾桶。
傅晗吃过午饭才接到徐蓁蓁的电话:“你昨天找过我?”
她故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得意:“不然你以为方淙言为什么会出现?靠缘分吗?”
徐蓁蓁冷冷道:“叫自己的未婚夫去照顾一个醉酒的女人,你是对自己多有自信啊。”
傅晗笑出了声:“你竟然会觉得,我们这段婚姻是靠我的魅力维系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记得你的生日快到了,不知道你喜不喜欢送你的礼物。”
徐蓁蓁更困惑了:“什么礼物?”
“那套照片,”泡泡被“啵”地戳破了,“把你拍的很漂亮吧?比杂志上的,影视剧里的你都要漂亮多了。”
电话那边持久的沉默,证实这段话激起了多么强烈的冲击波。
安静过后,徐蓁蓁的尖叫声更具穿透力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什么都有了!为什么还要逼死我!”
傅晗非得捂着胸膛才能稍稍平静一点,才能坚持着把话说完:“我是什么都有了,可我不高兴,不高兴你也被人叫过傅小姐,不高兴你天天在我哥哥跟我爸爸的眼皮子底下晃悠。”
“觊觎自己不配拥有的东西,就要受到惩罚。”
“我要你永远永远地记住,只有一个傅小姐。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