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悔下意识退了一步,程娘子此刻做了件出乎所有人预料的事,她一把扯开许锦,像只护崽的母鸡般将朱悔挡在身后。“许,许大人,别,别欺人太甚!”
程娘子抖成一团,头低着,看得出是怯的。哪怕是在抵抗,身上也一股挥之不去的温良。
许锦简直要气炸了,这股怒火比之前被时雨嘲讽时更甚,比每一次与时雨发生争执时都更甚。她几乎跳脚:“我怎么了!我又怎么了?!”
程娘子说不出话来,只是摇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许锦的目光钉子般扎在程娘子身上,怒火几乎要把整个人烧着。一转眼看向朱悔,又隐隐带着一丝微妙的妒忌。“我割他一片肉了吗?还是我放他血了!”
为什么是在保护朱悔?为何不是这样护孩子一样保着她?这样的念头在许锦脑海里闪过,又被她压下去。
一个仆妇,她本也不稀罕。
时雨的目光从许锦带着嫉妒的脸上扫过,落在充满母性辉光的程娘子身上,最后望向朱悔双眼。
朱悔没有理会喊叫的许锦,专注地看着程娘子的背影,眼神中有一种无措,活像被烫了一下。
时雨忽然意识到自己刚刚遗漏了很重要的事。
朱悔一直没有表态,她又觉得朱悔去比不去更好,所以她真的没有维护朱悔,随他去了。
朱悔待她极好,她本不该如此的。若异地相处,她是朱悔,她会寒心。
这并非她本意。
她也是看到眼前这一幕,才想起来这一点。
时雨咬了下口中的软肉,立刻就想补救,不想生出不该有的嫌隙来。
她隔开许锦,对许明玦道:“明玦姑娘,麻烦你拉住许锦。”
又转身伸手将朱悔和程娘子一左一右拉上,“我带他们去房间里待会儿,先让他们都冷静一下。”
许明玦点头,拦着许锦不让追。
时雨顺利将两个人都拉进了自己房间里,关上了房门。
房间里,程娘子仍在颤抖,语无伦次:“我只是……只是觉得……那样不好……许大人那样,真的不好……”
时雨叹了口气,握住她的手。“我明白。”
时雨试图安抚:“好了,许锦马上就要走人了。咱们不必和她吵。”
程娘子点头,抖着,想说话,又不敢说,觉得自己不配说,低着头垂泪。
时雨轻声问:“你担心阿悔吗?”
这句话像打开了闸门,程娘子终于忍不住,说了她一直没敢说的话:“能不让朱大人做诱饵吗?我……我知道他很厉害。可是,可是我很害怕。”
这是刚刚‘商讨’此事时她觉得自己不配说的,也是不敢说的。就算是刚刚挡了想要摘下朱悔面具的许锦,她依旧没敢说出这句话。直到现在,房间里只有她、时雨和朱悔,时雨又温声细语询问,她才敢将心声倾泻。
时雨转向朱悔,压低了声音:“我这样说话,外面听得见吗?”
朱悔摇头。
时雨才对程娘子解释道:“计划纰漏太多,妖怪多半不会上当,出去应该没有危险。”
她把自己的想法细细给程娘子和朱悔解释一遍。
程娘子理解了,但仍然无法接受。
“只是应当无事,要赌一个结果。”程娘子垂泪,“我不想赌……一点也不想……”
时雨一怔,口中久久无言,拍了拍程娘子的肩膀。
朱悔这时开口,轻声道:“不是赌。”
程娘子和时雨都看向他。
“我进昭明司,”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虚空某处,声音平静,透出一股奇异的冷酷意味,“本就是注定要为斩妖而付出这条命的。死了也不算赌输,只是走向最终的归宿罢了。”
程娘子望着他,眼泪汹涌而出,仿佛承受不住这句话的重量,不堪重负地低下头去,喃喃道:“我晓得……我晓得……这就是命,谁的命都不是自己的……”
时雨:“……”
时雨并不知道程娘子理解成了什么,或许是程娘子觉得朱悔心甘情愿为昭明司赴死,便如她心甘情愿将自己的一生给予她嫁的男人?是不能抵抗的命?
时雨并不大明白,她脑壳疼。
她的觉察力完全不够了,在这件事上。
时雨研究不明白程娘子的想法,又看向朱悔,仔仔细细观察他眼神中的每一丝变化,朱悔不禁闪躲起来。
朱悔:“你做什么?”
时雨顿了一下,选择说真心话。“其实我也想像许锦一样摘下你的面具,这样就好看清楚你究竟在想什么。许明玦是一心一意斩妖除魔,我是真心保重性命不想做诱饵?但是你,你在想什么呢?你若不愿意,咱们就想能保全你的法子。”
他们说的那个命,时雨无法理解,她得要点她能理解的答案。
朱悔沉默了很久。
久到时雨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他却忽然抬起手,指尖扣住面具边缘,在时雨和程娘子惊讶的目光中,自己将它摘了下来。
他的动作很慢,带着犹豫,如沉重帷幕被拉开时一般缓缓。
时雨看到了他隐藏在面具后的脸。
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那是远超“丰神俊朗”四字所能概括的、极具冲击力的容颜。即便额角有一道从鬓边蜿蜒至眉骨的疤痕,也不损其姿容。
反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时雨词穷,只能将其归类为战损风味。
刷过的颜值博主多了,看过的明星也不少,到如今时雨已经很少有心动感,最多有点意动。
但是此时此刻,她的心脏狂跳了起来,一下一下,似乎要蹦出胸腔。
她下意识捂住了胸口。
朱悔黯然地捂住了自己额头,“吓到你了,很难看吗?”
时雨:???
这人在说什么玩意儿?
啊?!
好好说着话忽然一下子把面具扯了,把我美的头脑空白,心跳失序,呼吸节奏都乱成麻了,你跟我说你丑到我了?
人话吗?
啊?
人言否!
时雨的表情差点彻底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