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商启手指一弹,一道黑气直冲玉姨残余阴气凝聚成的气团。
两厢相撞玉姨之气瞬间被黑气抹去,唯余一道细不可见的带桃木粉的黑线一划而过,这道隐于空气的黑线迅疾如流星坠地,转瞬也消失不见,阵中五帝钱终于轻鸣一声齐齐坠落。
“你……”
谢崇澄眼见玉姨气息全部消散,商启那道气实在太快他也没有追踪到,根本没有摸清幕后之人的方位,不由略带怨怪地看向他。
商启正将捡回来的石子还给叶盛夕,感觉到谢崇澄的目光,向叶盛夕告状:“他不相信我。”
叶盛夕:“我也不信。”说着抛下他走向谢崇澄。
说着不信的人用笃定的口气道:“北部休门,离此三十里。”
谢崇澄面色兀自不虞:“你还不承认是阴阳叶家人,三才石定位寻人还能有其他家吗?”
叶盛夕揉揉眉心,“实在不是有意隐瞒,确实是不记得了。”
他说的诚恳,谢崇澄对他观感又不错,闻言倒也相信,他看着叶盛夕欲言又止,踌躇一会还是说:“若叶先生不介意可以来谢家本家做客,家祖尚在,与她谈论一二或许能找到两家渊源或相关物事,唤起记忆。”
这倒是个不错的建议,是不是叶家传人另说,叶盛夕也想多知道一些阴阳家的事,于是二人互相留了电话,算是领受了谢崇澄的好意。
然后他提起商启:“鄙友纯心至性,适才不是有意插手……”
本来金意台已经留下寻踪的桃木粉,谢崇澄慢慢梳理也能定位出背后人的方位,商启却不愿浪费时间或不想磋磨玉姨的残魂,直接出手了,就算不是存心捣乱也是截扰了他。
叶盛夕再清冷也不是不通人情,更何况体察到商启用心时那瞬间的悸动,让他忍不住出言替他圆这个场。
谢崇澄摆摆手,“他的骄傲性子不必再提。我已经瞧出来了,他用的还是遁甲门的异术,命宫落休门,气从北水,循着这个自能推演出那人的方位,多谢叶先生提醒。”
叶盛夕:“……”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
“不过,”谢崇澄不是要离间他们的友谊,主要是他生性直爽朴实,有话向来憋不住“不知贵友商先生什么来头,但他确实煞气太重。就是养了一百年的……但又太年轻,……叶先生小心为是。”
他说的有些断断续续、颠三倒四,叶盛夕揣摩他想说商启是邪祟,但年纪太轻不像道行高深的老妖怪,所以也拿不准。
他当然知道商启其实就是那个谢崇澄说的遗百年的魂灵,但心里并不愿将他归作祸害或邪祟。
无论有没有追踪到幕后人的方位,金家之事都算告一段落,金意台意外延长了寿命被姐姐推回去静养,清阳子留下来清理一下先前的道场物什,叶盛夕和谢崇澄便相继告辞,商启则袖手带着孩子们等在一边。
叶逢阑还是第一次见到商启参与进哥哥的异术之中,好奇地凑上来:“商启哥,你刚才做什么了?我怎么看那边的哥哥不大高兴?”
商启招呼他和何征过来,低头给他们绑五彩绳,一边低声道:“嘘,别管谁都叫哥哥。人家是青乌派嫡传大师,……”
已经走回来的叶盛夕:“……”
“咳,走吧。”确实不能叫哥哥,应该管他叫爷爷。
四人移阵回来时水族馆里仍是人声鼎沸,与他们离开时没有什么不同,更没人注意他们,叶逢阑和何征还赶得上与海豚握个手。
何征看着身后跃跃欲试等着撸海豚的商启,“……商启哥,我不用家长陪同……”
商启面不改色地示意他跟上前边的小朋友:“我不是家长,我是你哥。”
何征:“……”
然后其他三人围观商启挨个把小海豚们撸了个遍,在叶盛夕眼中则是看着他将海豚们净化不了的残余阴煞气尽收入自己掌中。
几人回家时商启自然而然坐上叶盛夕的车,还招呼叶逢阑和何征坐在后座。
何征一脸感激羞涩地道谢后坐进车内,全程无视了苦哈哈在停车场已经等了半天的自家司机叔叔。
“你进来干什么?我家和你家不在一个方向。”叶逢阑对何征坐进来一点也不喜闻乐见。
叶盛夕听见了,瞄了眼一进来就搭在扶手箱上某人苍白的手腕,却是对弟弟说:“小阑,我们可以先送你同学回家……”
“他高一,不是我同学……”叶逢阑别别扭扭否认,正要往何征相反的另一侧车门处挪,不期然何征打开半边书包拉链,给他看里面的相册,嘴里还问:“逢阑,我能去你家写作业吗?”
“!……”叶逢阑喉结微动,狠狠瞪了何征一眼,到底压不下心里的好奇,硬邦邦回了俩字:“可以。”
何征立刻亲热地喊:“哥,先不用送我,我去你家写作业!”
叶逢阑扭头直盯窗外,装没听见。
商启手仍然搭在扶手箱上不动,头微微凑过来用只有他和叶盛夕能听到的声音说:“你家雪白的小羊羔,可要看紧了。”
叶盛夕一滞:很好,某人老底暴露后丝毫没有忏悔的觉悟。
于是不爽的叶大爷刚出路口的下一刻就狠狠踩了一脚刹车,想象自己正踩在商启头上。
行驶中的车骤停,商启猝不及防朝前一栽,不但险些撞出去还岔气咳嗽了半天,等他抬起泪汪汪的眼控诉般地看向叶盛夕时,罪魁祸首向前努努嘴,毫无诚意地解释:“红灯,急停。”
商启看着刚刚变红的灯:“……”他终于不动声色地收回了左手。
回到共同的楼层,一路上感受低气压、妄想溜之大吉的商启头一次痛快迅疾地输入密码打开家门,结果逃离的脚步还没抬起,就被叶盛夕一把拎住领子撞进了客厅。
“小阑,你招待好何征,我有事和商启说。”他头也不回撂下一句。
叶逢阑惊怔不已,他可从没见过清冷的哥哥这么沉不住气过,但看着哥哥颀长的背影,虽然有失冷静,却莫名生动有了烟火气。
何征对此则喜闻乐见,这下家里就剩他们俩了,他万分期待动不动就对他炸毛的奶凶猫咪叶逢阑会如何招待他。
商启被叶盛夕拎着领子怼在墙上,丝毫不恼也不挣扎,只是笑嘻嘻说:“南溟、长鲸……”
想起他家里还有别人,叶盛夕下意识松开手,谁知刚脱出钳制的商启下一刻便反将他按在了墙上,“……他们不在。”
听到动静和老大呼唤正要迎出来的南溟和长鲸:“……”
下一刻,这俩人立马将自己绷成薄薄的纸片人,各自销声匿迹贴在墙角落里假装是一幅画……
被反制住的叶盛夕:“……”
奈何失去先机气势不在,气的眼尾都红了。
商启目光在他眉尾小痣上盘桓两圈,轻声问:“气什么?还在气我的隐瞒?我真不是有意的,在那里睡了不知道多久,醒来就被活气吸引着进了那两个小混混的梦,看见了你。”
说着商启有些委屈:“谁知道你推倒假山将我砸回大阵呢,我那时只是分裂出来的一道气,压制我的阵没了,但也没有了寄身之处,只好借气缝缝补补凑个人身搬出那个地方。”
一道气知道调戏人?知道什么“天地有归客”的鬼话?会调侃说“美人如兰”?会趁他不备借他的气破阵收小幺的执念?……下面的其他“罪行”叶盛夕没再想,反正他要是信了他的话才是见了鬼。
他伸手拉低商启领子,不由分说去解他的衬衫纽扣。他记得埋龙阵里小幺胸前有残缺的“卐”字,若商启真吞了他或者是他的什么师兄,胸前会不会也有异样?
叶盛夕突然解扣子的举动一开始惊了商启,不过很快他便镇定下来,任细长的手指笨拙地解开上边的扣子,只是在他挪到第三颗时伸手轻轻攥住他的,蹙起眉“阿夕,我头晕……”
“嗯?”叶盛夕刚开始还以为商启又耍诈,及至感觉到自己手按的地方又复寒彻如冰时,才发现商启握住他的手比平时冷上几分阴寒至极。
他此时就如同被一块北极寒冰包裹着,同时一股阴寒气受到呼应似的从自己心口钻旋而出,这道气因为极寒反而带来一股**的气息,在商启垂头靠在他肩上时达到临界点,轰然冲向他头顶,在尖细凛冽的刺痛中将毫无防备的他激晕过去。
商启牢牢撑住叶盛夕的身体,垂眼盯着晕过去的人颤抖的睫毛,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早已冻硬的血液沸腾奔涌,几乎要冲破一切,撕裂面前这个人。
但最终他用力咬住嘴唇克制住自己,只是轻轻碰了碰对方的眼尾。
他嘴唇有些轻颤,哆嗦的幅度有些大,牙齿差点磕到叶盛夕的眼睛,他连忙用自己最大的克制力转过头,闭目片刻才睁开,横臂在晕过去的人腰间量了量,嘟囔:“还是这么瘦。”打横抱起人走入房间。
商启轻轻将人放在床上,似乎知道叶盛夕冷,还规规矩矩给他盖好被子,全程小心翼翼,眼神温柔的不可思议。
南溟和长鲸这才敢出来探头探脑,南溟的丸子头先从门缝伸进来:“老大,叶盛夕是受伤了吗?”
商启温柔地看着昏睡中的叶盛夕,眼睛片刻不离:“无碍,有我呢,很快就好了。你去熬点鱼片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