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对于阮墨弦来说当然是无用的东西,要不然他也不会光天化日的在这儿搞车震。
虽然他被方栀影弄得五迷三道,但阮墨弦还是没忘记刚刚的话题,并不给他蒙混过关的机会:“勾引我也没用,你刚刚要说什么?”
……
……
方栀影觉得舒服,一只手不自觉的扬起来,轻轻松松的,便够到了那捧玫瑰花,他伸出一只手指,碰了碰其中一朵白色的玫瑰花瓣。
在这时,阮墨弦再一次问道:“你到底要不要说?”
要说的。方栀影开口:“我喜欢你,我爱你。”
我爱你!
其实他不该说出来的,但也幸亏是这样说了出来。不值得相信,也并不可信。
方栀影又想起沈末承,前车之鉴就近在眼前,其实他不该沉沦于这样的梦幻。
那本该是寻常的一天,因为是最后一天,才变得不寻常了。
谢予收拾好东西和沈末承告别:“课程结束了,明天我就不来了。”
沈末承看上去没什么异样,唯有附在书上的手微微滞了一瞬。谢予不见他说话,只好又道:“那就再见啦,沈末承。”
沈末承却不说再见,等谢予真的要走的时候,沈末承又突然叫住他:“老师,你等一下!”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大概是突发奇想,也大概真的只是为了感谢,沈末承说,“收了你那么多东西,我也想送你一个礼物。”
他说想,但又站在那不动,谢予也站定在那里,轻轻笑了笑,说:“谢谢。”
谢予常常这样笑,让人看不出他到底是开心还是不开心,沈末承瞧他答应了,也微微笑了笑,又说了一遍:“你等我一下。”
谢予不禁有些好奇起来,其实在他眼里,沈末承太小了,人在年少时期通常性格都不稳定,但是表达情绪的方式却一直很稳定,高兴便是高兴,不高兴就是真的不高兴。
至少谢予看来,当时的沈末承看上去很高兴——因为要送他一个礼物而高兴。
直到沈末承将钢琴盖打开,谢予才微微一愣:“你会弹钢琴?”
沈末承看上去淡淡的,现在不像是在送礼物了,倒像是在向老师展示音乐考核的学生,他一边调音一边说:“学过几年,但我弹得不好。”
谢予点点头,兀自坐在一边,慢慢问:“所以,你是要送我一首曲子?”
沈末承也点头:“嗯,临时决定的,你不要嫌弃。”
谢予当然不嫌弃,等他调好了音,这才笑道:“可是我哪听得懂这个?”
沈末承又微微笑了笑,说:“我就是随便弹弹。”
谢予还未说什么,沈末承已经将手附在琴键上弹了起来。声音一出来,谢予便觉得这首曲子很熟悉,又听了一阵儿,他便想起来了,原来是Salut d'Amour。想起了名字,便零零碎碎的想起了一些事。
谢予早就过了浪漫的年纪,听着听着倒觉得心里又酸了起来。沈末承弹得不快也不慢,十指飞扬,神情放松,看得出他非常投入,而不是嘴上说的随便弹弹。
而那些音符汇成文字,一字一句敲进谢予的心坎。言外之意已经如此明显,谢予微微皱了皱眉头,不知道是为他听懂了而疑惑,还是该装作没听懂而烦恼。
一曲完毕,沈末承将头转过来,又朝他浅浅一笑,一笑过后,谢予突然发现,他好像从来没有认真的看过沈末承的脸,他从来只当沈末承是他的学生。此时此刻,两个月的种种画面在他眼前一闪而过,仅仅也只是一闪而过,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两个月已经成为一个数字,它是真的过去了。
他竟然能够和一个人这样待上两个月,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心弦不自觉的就这样被拨动了一寸。
沈末承的眼睛就像那一汪清水中的泉眼,清澈干净,泉眼无声惜细流,他在说什么,谢予已经听不进去了。而且明明已经知道了这首曲子是什么,可他还是要问:“这是什么曲子?”
但是沈末承说:“没什么,随便弹弹的。”他又说了一遍。
谢予点点头,微微笑起来。
在这样的笑容映衬下,沈末承根本不觉得高兴,反而突然没由来的多了一些恐慌,他想,谢予出了这个门以后,他们以后会怎么样?是和从前一样,偶尔在学校里遇到,可能不一样的,是因为认识了,熟悉了,所以要礼貌的打个招呼问候一下。还是……会有什么别的故事发生?
可是日日相处都不曾让他们发生什么,之后又能发生什么呢。
两人在这阵儿寂静中各怀心思。很快,谢予站了起来,态度依然平和:“谢谢你的礼物,那我就先回去了?”
沈末承看着他。谢予又说了一遍:“再见。”
门开了,谢予已经迈了出去,沈末承送他到门口,又目送着他远去,而他却站在门的这一侧,心里想着,不应该是这样的,不能是这样的。
于是沈末承追了出去,带着一股冲动,冲到谢予的跟前,拦住他的去路。沈末承面色依然清冷,但他的眼睛却亮的出奇,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那样望了一会儿,便迅速的吻上了谢予的双唇。
这简直胆大妄为!
一吻过后,沈末承依然注视着谢予的眼睛,认真告诉他:“这才是我想送你的礼物。”他一定知道吧,一定也看出来他喜欢他吧。沈末承这样想。
谢予当然是知道,可他没想到沈末承会说出来,他以为沈末承会像弹出那首曲子一样,隐晦朦胧,弹完了又不说破,含蓄婉转。但沈末承哪里懂得什么隐晦含蓄,他就是要迫不及待的要说出来。
都说年少时的感情是最纯粹干净的,沈末承一腔热血,但是谢予今年已经三十一岁,理智占据上风,所以他可以控制自己,他可以装作无事发生。
沈末承不懂事,但他不能跟着犯错误。
谢予缓缓握紧了手,面上云淡风轻,声音依然温柔动听:“我知道。”他全部都知道,可是他又说,“对不起。”
沈末承问他:“对不起什么?”
谢予说:“如果让你误会了,对不起。”
沈末承不明白:“可你刚刚没有躲开。”
谢予依然说:“对不起。”他拒绝的这样礼貌,心肠又如此冷硬。
所以,早早遇见又怎么样,主动一点又怎么样,说出来了又怎么样?不过是提前知道了答案,喜欢便成了一件怯懦的事。
如果没有铁石心肠,其实不该轻易说抱歉。辜负过别人的人永远心存愧疚。
谢予本以为他再不会见到沈末承,所以才要这样无情,他以为时间一久,再浓烈的感情也会淡忘。只是谢予怎么也想不到,他们居然同在一个学校。抬头不见低头见。
人是很奇怪的生物,从前不认识的时候,偶遇便是无关紧要的一件事,认识过了,又有了实质上的肢体接触,再遇见的时候,心里无端的就有点紧张,关注也就多了起来。
上一幕出现偶遇的视角还在沈末承那里,这一幕的视角便转移到了谢予身上。无巧不成书对应的是因果循环。
以至于长时间过去,谢予便分不清那究竟是偶遇,还是两个人刻意的互相靠近。
有一次,谢予在去上课的路上,无意间路过一个教室,刚好透过门口看到沈末承坐在教室里,沈末承没看到他,他却忍不住驻足多看了几眼。
一直到上课铃声响起,经济课的专业老师踩着点走过来,在看到谢予后,还不忘调笑他:“谢老师,铃声都响了,你不去隔壁上课还站在我们班门口干什么?”
谢予这才发现他自己上课的教室就在前面,两个教室挨的如此之近,近的让谢予都有点恍惚:“经济课一直都是在这个教室吗?”
经济老师有些莫名其妙:“当然啦,之前我们还一起来上过课,你忘了?”
谢予马上说:“没有,我就是问问。”
经济老师说:“那我进去了,下课一起去食堂吃饭?”
谢予笑着回答:“好。”
等那经济老师进了门,谢予才继续朝前走了几步,在进自己教室时,他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心里想着,原来这么近的吗?
不刻意去关注,自然什么都发现不了。
所以他,居然从来都没发现。
没发现是对的,因为他本就对沈末承没有多大情意,如果没有那样一首曲子,如果没有那个吻,他永远都不会往那方面去想。说到底,是沈末承影响了他。
谢予对沈末承是很好的,好的让人误会。阮墨弦对方栀影也很好,好的太过暧昧。都是传道授业的人,一个授课,一个授戏,最开始的时候,他们本就没有他意,只是受用的人会胡思乱想。
会错了意也没有关系,只要不说出来,还是可以当做无事发生的。
方栀影当然知道阮墨弦不一样,阮墨弦不会和他说对不起,至少不会在此刻这样说。但也不代表不这样说他们就一定能成为眷侣,有些话说出来,只会给别人徒增烦恼。
他以为他们互相爱慕,其实不过是都在自欺欺人,更何况一开始的顺序就是错的。发生过关系到底不一样,身子贴得近了,就以为有了感情,其实这不过是身体传给大脑的错误信号。他不会永远只属于他。他还会回到万众瞩目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