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裘惟——”
“裘惟……”
陈殊屺回应：“谁？”
此时夜风唰唰地刮过林子，那声响好像在下雨，水杉在大风裹挟下东倒西歪，傀儡似的；呜咽声低得像蚊虫叫唤，从四面八方而来，长久地围在他耳边转来转去。
“咔擦——”
陈殊屺仰首发现头顶腕粗的分枝隐隐断裂，忙后退。
没走几步，就见它先弯折过九十度，一头砰地撞上茎干，枝条上数不清的黑影缓缓落下。
什么东西把树枝压折了？
他躬身，扫视鹅卵石铺成的小道，发现落叶中混着张四方形、像是相纸的东西。
陈殊屺捡起相纸，半眯眼睛盯了会儿，什么都没看出来。光线太暗。
与此同时，在陈殊屺背后，
一只满是血污的手颤抖扶上水杉，小指不正常地弯曲着，手臂处的皮肤都被刮伤，最长的伤口从手肘起，深入衣袖。
女孩站稳后，缓缓抬头。
青春白皙的脸庞随着这一动作显出，却平白额头出现一个不断涌血的血洞，原本柔顺明亮的黑发黏成一团，掩住左眼。
血滴滴答答，盛在睫毛，从眼前滴落，划过脸颊。
她恍然发觉自己受伤，伸出另一只手去捂住伤口，顺便将左眼前的头发撩开，漆黑的双眼藏有慌张。
班铃儿神经兮兮地转动眼珠，最后紧盯陈殊屺，嘴唇轻轻张开：“有鬼、鬼…”
陈殊屺抬头，心中充斥着荒谬的猜想：从三楼摔下来的黑影，是眼前这个女孩吗？
他慢慢走近，温声问：“你遇到什么了？”
班铃儿却异常地将沾满鲜血的手五指张开，突然一个猛冲，推倒陈殊屺，双手紧紧掐住他的喉咙，双眼瞪地宛若要蹦出来，好似精神失常的疯子，一边加大力气，一边喃喃自语：“杀了你！”
她尖叫道：“传言是真的、真的。我遇到鬼了，果然不能跟黄时冗沾边的人接触，都怪你，我为什么要答应你去传话？是你的错，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陈殊屺来不及阻止她突然的行为，被扼住喉咙后只能拉扯女孩的手臂，但低估班铃儿的力气，一缕思绪伴随强烈的窒息感浮上脑袋。
这是一个正常女孩应该有的力气？还有，剧本里的人对掐人脖子这么喜欢？
“咚。”
一道敲击令班铃儿手劲微松，陈殊屺趁机挣脱出她的双手，脑中氧气不足，一时有些头晕目眩，身体被一个人拽起，向林外跑去。
“谢…谢。”
陈殊屺弓腰屈膝，轻轻喘着道谢。
解救她于水火的是位齐耳短发的时髦少女，妆容齐全，用目光斜瞥一眼他说：“虚成这样，还敢随便捡别人从窗户丢下的东西。”
陈殊屺乖顺受教：“你教训的对。”
时髦少女翘起尾巴，“还蛮上道的嘛。我救你一命，你得认我做老大。”
“我，刘桐，你听没听说过？”
陈殊屺摇头，这叫刘彤、刘同的自己倒能喊出几个人呢，但都不能和眼前的人对上。
刘桐深深叹了口气，道：“桐姐的青春已经是过去式了呀！小学弟听都没听过。”
“你叫裘惟是吧？高一高二高三的？玩家还是NPC呀？”
陈殊屺诧异，装聋作哑：“是，高二的，什么NPC？”
刘桐叉腰，看陈殊屺这副样子，轻哼道：“别装，老子就走个过场，你还装傻充愣上了，不是玩家的话你半夜会在女生宿舍下面闲逛？”
她撅嘴：“最看不起你们男生这一点。”
“你再不说实话，我可把你撂林里掐脖子了哦。”
刘桐身高不输许多男生，四肢修长有力，她活动双臂，一边骄傲地展示手臂的肌肉，一边朝陈殊屺咧嘴笑。
“诶…好好好，你放下好吗？”
陈殊屺伸手示意她停止威胁的行为，“冷静，我们来谈谈下一步做什么。”
“哼。”
刘桐昂首，对他做了个“ok”的手势。
她缓步走到水泥公路边缘，这里和下面的平地有垂直落差，足有十米高。
刘桐随意拍去灰尘，一屁股坐在水泥公路上，双腿在空中前后摆动。她似乎完全没想过这么坐有多么危险，只要陈殊屺在背后轻轻一推，她就会从这跌落下去。
陈殊屺扶额仰头，纳闷她什么来头。
却见刘桐扭头，朝他招手：“过来，我们谈谈。”
陈殊屺只好走到刘桐旁边，却没有像她一样坐下，而是半蹲着，余光一直注意周围的动静。
他问：“你怎么在小树林里？”
刘桐摸了摸下巴，“跟着你进去的。”
陈殊屺惊讶又无奈地轻笑一声，既想这姑娘完全不怕自己，居然孤身跟踪他，又想自己反侦察能力之差，根本没意识到身后还吊着个小尾巴。
又听她说：“你想不想知道刚才那女孩是怎么掉下来的？我当时在食堂三楼，看到一些奇怪的事。”
陈殊屺问：“你看到了什么？”
刘桐不语，盯着陈殊屺沉默半晌。
一直到陈殊屺以为自己需要为信息共享付出筹码时，她却悠悠开口：“首先，是楼梯道的声控灯亮了，我隐隐看见一个白影在二楼，过了一会儿，三楼窗户突然从里面打开，这个女孩，疯了样，自己从十多米高的地方跳了。”
刘桐话中的白影和女孩说的“鬼”对上了，这个白影会不会是黄时冗？
他还没来得及问出自己的问题，又听刘桐接上话先一步问：“你觉得她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来，还是人吗？”
陈殊屺无法判断额前的伤口是否是致命伤。于是摇头答：“只看的出精神状态不太好。”
刘桐手指微曲，轻轻点地，“我看到她背后有刺穿的痕迹，在这个位置。”她把手放到左胸肋骨处说，“我觉得她死了。”
女孩死了。陈殊屺蹙眉，太过突然了。
这个副本的死亡条件是什么？女孩，作为副本中一名普通NPC，却是他遇到的第一个鬼。但剧本中鬼的出现是特殊的，这又和自己原本的定义“普通”相悖。
陈殊屺出神，口中呢喃：“要知道她是谁。”
“你不知道？”刘桐疑问，“这是剧组给我们的第一个线索，你刚刚明明认得她呀？”
陈殊屺说：“我只知道她是高三文科十七班的学生。”
“够了。”
刘桐打了个响指，“天亮了，我们就去十七班看看。”
“不过你小子，居然比我先触发线索，难道你拿了核心人物的剧本？”
陈殊屺苦笑：“什么是核心？我大概率只是起到推动的作用。”
如果不是他请女孩去给小酒传话，可能她只是剧本中一个普通的NPC吧。
“又装。”
刘桐收回双腿，手臂撑地，借力站起，“这剧本里，NPC又不是活人，难过啥呢？”
“咱们现在该想想漫漫长夜，没床咋熬过去。我建议咱从那墙翻过去，你看见我指的地方了吗？”刘桐垫脚，指向二号宿舍一楼，“我记得那里是个杂物间，里面有床，我们去那凑合一下。”
陈殊屺诧异：“你怎么知道？”
刘桐拍拍胸膛，“你不知道吧？这几座学生宿舍不止一中的学生住，隔壁也有不少学生住这，主要在二号宿舍楼，我上学的时候就住一楼。”
“你在隔壁读书？读幼师吗？”
市一中旁边确实有几座职高，因为那边学生宿舍空间不够，不少女生会走一段距离到市一中的住宿楼睡觉。
刘桐不太高兴：“幼师？我讨厌小孩子，你问这么多干嘛？不该问的别问。”
“要不是我发现，在这个副本里，压根就没有职高的NPC。也就是说，二号宿舍现在没住人，不然我哪能让你一男生进女生宿舍睡觉。”
说到这，刘桐翻了个白眼，“但你只能睡杂物间，你如果乱跑，我一定鄙视你。”
陈殊屺再次扶额，无奈回：“其实我可以在长椅凑合一晚。”
刘桐摆手，“你不怕小树林突然冒出疯子，就在外面凑合吧。”
“走吧。”
陈殊屺果断转身，向二号宿舍走去。
二号宿舍不同于被水杉半包围的三号宿舍，它位于公路边缘，只要翻过围墙，第一个石阶通往的建筑就是。
刘桐熟悉女生宿舍，走在前面，她借着地形一蹬，跃上围墙，把门边的监控转到别的方向，乐呵呵地说：“副本里偷鸡摸狗确实比外面方便啊。”
然后从围墙跳下，稳住身体后，从里面推动门闩，给陈殊屺开门。
陈殊屺道谢，轻手轻脚地跟着她几步跨过石阶，来到二号宿舍一楼的第一个窗户所在地。
窗户位置高过正常人身高不少，但或许是杂物间的缘故并没有安装防盗网，刘桐让陈殊屺蹲下，自己踩在他肩膀上，才勉强够到玻璃窗。
她颇费了些力气推窗。
内里尘埃呛鼻，她捏住鼻子，找到抓手的地方，一只脚先踏上窗台，后腿又是一蹬，整个身体蹿进房间，十分熟练。
“你能进来吗？”
里面的人问陈殊屺。
陈殊屺掂量高度，回：“我不能。”
刘桐骂骂咧咧，“真没用。”
然后里面就传来移动桌椅的动静，没过一会儿，一个小凳子从窗子慢慢推出 ，掉落，最后被陈殊屺抓到手中。
陈殊屺先探入一只脚进窗子，然后转身面墙，缓缓落到地面。
他边拍去手的灰尘，边回头，见刘桐一言难尽地望着自己：“摔一下不行吗？这么娇气？”
陈殊屺：……
怕疼犯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