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都，临近高考。
虽才六月初，山城的高温令陈殊屺真切地确定自己已经回到家乡。
满枝翠绿的黄桷树，宛如一把巨大的绿伞，为茶水摊和搓麻将的市民撑起一片阴凉。
而与黄桷树枝叶相抵的居民楼，多是上个世纪留存的旧屋，没有电梯。
顺着窄小的过道找到楼梯间，满墙的广告在四楼消失，陈殊屺颇为狼狈地把几个大箱子搬到自家楼层。
他一边从口袋取出手帕擦拭掉额前的汗液，一边掏房门钥匙。
却是摸了半天没摸着，恰好三楼响起沉重的脚步声，紧接着又有钥匙转动的声响。
陈殊屺连忙在楼道喊：“是白爷爷吗？”
楼下传来老人惊喜的回话：“诶、小屺？你回来啦？！”
“回来咯！”
陈殊屺先回话，又仔细摸了摸口袋，还是没找着钥匙，只能问楼下老人：“爷爷，你那还找的着我家钥匙吗？我把钥匙丢了，进不到门咯。”
“你这兔崽子尽丢东西。”
陈殊屺扶在栏杆，望着楼下一位穿白背心，夹黑拖鞋的瘦小老人小心翼翼地探出头，“你在哪点哟？”
见陈殊屺挥手，那老人忙说：“我看到了。”
然后举高握着钥匙的手，一压，一扔，钥匙被抛到楼上，和水泥墙几次碰撞，他喜滋滋道：“嘿扔进去了。”
他取下先前被自己挂在门把上的蔬菜，冲楼上喊：“五点半准时送下来哦，太早太晚老爷子都不开门的！”
陈殊屺知道老爷子是在借还钥匙的名义留自己用晚饭，应了声“晓得了”。
三楼只住着老人一个，姓白，年龄快七十岁了，和陈家做了十几年的邻居。
陈殊屺年少那段时间，老人一直把两小孩当亲孙爱护。毕业这三年，加上大学四年，是白老常常帮他看顾小酒，从小学到高三。
说到小酒，陈殊屺看了下手表，现在是下午四点半。
小酒所在高中也是他的母校，按照学校传统，高考前会从四号晚上开始，放假一天，方便学生调整心态。
陈父留给孩子的房子大概九十平方米，三个卧室，其中主卧被改成了书房。
房子灰尘并不厚，看来小酒时常回家打扫。
陈殊屺简单冲了个澡，收拾好东西，重新登上剧组的网站。
昨天晚上十一点，副本开启，直到结束，也只过去了一个半小时。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第一个剧本也是晚上十一点左右，十二点左右回到现实。
每天晚上十一点进入副本是不是一条定律呢？
可是《楼墓旅馆》结束时，陈殊屺并没有像第一个剧本一样立刻就接到剧组的聘请消息。
登入网站后，个人页面也没有显示新的剧本。
这是不是意味着今晚可以轻松地睡一觉呢？
陈殊屺点进失控剧本名单，楼墓旅馆的标签已经变成绿色，名单中并没有刷新出新剧本。
《楼墓旅馆》也出现了两个局中人，陆兰和光头。剧本的结束以陆兰杀死光头为标志，陈殊屺细细回想经历，难道评估剧本是否失控只能与局中人个数挂钩？
李任湮……倒底是什么身份？
他又为什么总是出现在失控剧本中呢？
他现在又在哪儿呢？还在南陵，亦或是，回到了雾都？
离开副本后，酒店房间只剩下陈殊屺和伍秀。伍秀后面跟他们失联太久，好在运气不错，记住了玫瑰线条，比陈殊屺还早出来。
伍秀跟李任湮的认识的时间比他长，却也答不上陈殊屺的追问，只说和李任湮是一起过本的交情。
总之，李任湮失联了。
补充，伍秀认为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争执期间，鬼剧组对伍秀新的聘请指令下来，任务地还在南陵，就没有跟随队伍返回雾都。
微信群里消息不断。
17：10
白薇：@橘白，出来？
橘白：今天有约，不好意思。
白薇：[动画表情]行。
陈殊屺躺在沙发上，轻轻揉动太阳穴，驱散困意。没眯一会儿，急切的敲门声打断他养神。
“来了。”
陈殊屺看了下时间，此时距离五点半还有十分钟。
许是听到回应，门外静悄悄的，陈殊屺透过猫眼，看见一个面容青涩的少女，低垂头颅，双手抓着一个四方的东西，像是信封。
这姿态让陈殊屺迟疑片刻才打开门。他先是稍稍惊讶，疑惑问：“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这是一个瘦弱的女孩，短软发，用一根绿色的皮筋扎好，下巴尖尖的，肤色暗黄。
身上穿着件白色薄短袖，右上印着市一中的校徽，右手臂上挂着件蓝色外套，也是校服。
她怯怯问：“这里是陈允酒的家吗？”
“是。你是小酒的同学？”
陈殊屺点头同时微微侧身，“小酒还没回来，你要不进来坐着等她？”
“不用、不用、不用。”
女孩迅速摇头，她轻轻咬下嘴唇，仿佛做了一个十分重要的决定，等抬头，对陈殊屺做出一个恳求的神色：“您是她的哥哥对不对？”
“对。”
陈殊屺说：“我是。”
女孩露出一个放松的笑容：“可以麻烦您把这封信交给陈允酒吗？”
她递出一封绿色的书信，信封颇为用心，状似树叶，上面写着一串数字。
20#1.02.03。
这是情书？
陈殊屺轻轻皱眉，又见女孩隐约的小心和忐忑，心想这是什么事啊。
他点头：“可以。”
女孩仿佛早有预料，笑意更深，陈殊屺这才发现看似相貌平平的女孩居然有着感染力十足的笑容。
她双手合十，神情感动：“谢谢你。”
看她转身要走，陈殊屺心头一动，突然问：“可以问问你的姓名吗？”
女孩一顿，竟是迅速跑下楼了。
陈殊屺一时没反应过来，心中疑问更甚，看了看手中的信封，忽然想到楼下白老的话，吓得抬手看时间。
5.32。
糟了！
陈殊屺寻到钥匙，匆匆跑下楼，试探地敲了一下门：“白爷爷，我来了！”
白老臭着脸打开门，“你小子一如既往地没有时间观念！”
“嘿嘿！”
“进来吧。”
一进门，却听厨房传来声巨响，陈殊屺和白老对视一眼，心中纳闷：白老认识新朋友了？
白老却是忙转身，喊着：“我的乖乖啊！”一头钻进厨房。
听清白老话的瞬间，陈殊屺就猜到厨房是谁了，也一头钻进厨房，果然看见一个穿着市一中校服的女孩正蹲着捡碎瓷片。
“没事吧？没事吧？”
白老见她用细腻白皙的手去碰瓷片，连忙制止道：“别捡别捡，用扫帚扫进去就行。”
“哥。”
陈允酒嗓音是有点清冷的轻音。
她长长的黑直发被扎成半披发，发尾微卷，此时微微抬头，下颚和脖颈连成柔和的线条，目光温柔，隐有星光闪烁。
陈殊屺颇为无奈，只先叫她离碎瓷片远点，并道：“还以为你在学校呢。”
收拾完干净地面，三人围着四方的小木桌坐下，桌上是几个家常菜，菜色说不上好，陈殊屺夹起白菜尝了口，味道稍咸。
嗯，是小酒做的。
其他几个菜却还不错，令陈殊屺分不清是小酒还是白老的手艺。
陈殊屺面上不变，问：“你怎么放得这么早？”
陈允酒脸颊鼓鼓的，她缓了一会儿回：“老师放了我半天假。”
过了一会儿，陈殊屺又问：“明天是什么安排？出去转转，还是在家复习？”
“在家里…复习。”
陈允酒答。
“行。”
陈殊屺没有再开口了。
这一顿饭吃得很慢，最后陈殊屺洗了碗筷，再和白老闲谈了会儿，就带着陈允酒回家了。
客厅，陈允酒盘坐在沙发，陈殊屺切了果盘放在她面前，随口问：“压力大吗？”
陈允酒用牙签插梨，目光紧紧盯着电视，闻言先是摇摇头，答：“现在还好。”
看着梨，陈殊屺突然想起之前送情书的女孩，找出来递给陈允酒，“之前来了个人，请我把这个给你。”
想了想，补充道：“女孩。”
“信？”
陈允酒接过信，前后望了望，看见那串数字后思索少顷，问：“是个短发、瘦弱的女孩吗？”
陈殊屺抿了口水，点头，“我问她名字，她没说。”
见得了答复的陈允酒却是把信放到茶桌上，没有打开，他问：“不看看？”
陈允酒摇头，话轻轻的：“送错了。”
送错了？
陈殊屺回想起女孩感动轻松的笑容，以及她再三地、慎重地确定。
想了想，他又问：“真不看？”
“不看啊，怎么？哥，她真是送错了。”
陈允酒重复道。
或许真是送错了吧。
见她神色认真，陈殊屺只好不提。
-
孤寂无人的校园中。
女孩静悄悄地赤足站在教学楼顶。
身上与几个小时前相比，多了几道血淋淋的伤口。她眺望远处，发现四五个女生结伴从小道绕到操场，又藏到隐蔽的亭下。
她似乎听到风声，又像是窃窃私语，冷漠地凌迟着每一个人。
一声骨头断裂的巨响，鲜血浸透了发白的校服，她眼睛睁地很大，就像从前，愤恨地望着他们。
好像看到她们露出害怕胆怯的神色，但随即敛去，换成讥讽虚伪的笑容。
流言蜚语，充斥着她的青春。
学校虚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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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