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需要时间去给出答案,在楼墓旅馆的副本里,陈殊屺真切地感受到局中人和局外人在获取信息上的差别。
不同于陈家店子里特殊的亲缘关系和人情社会,楼墓旅馆中的旅客更像是一个个无辜的炮灰,很容易在没搞清楚情况下没命。
陈殊屺沉吟半晌,说:“门外的东西走了吗?”
李任湮道:“得出去看看。”
在安全屋不能超过十分钟,尤其是陈殊屺还被标记的情况下。
于是他答:“行。”
白色柔软的枕被折叠放置在血水间,两人踩着枕被来到门前。
李任湮转动门把手,走廊上依旧是死寂般的安静,但没高兴太久,那奇怪的沙沙声又响起来,而且更近。
两人没有迟疑,一同踏进走廊。
张琴是朝两人来时的方向逃走的,其实也经过1604,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碰见陆兰两人。
只可惜没走太远,陈殊屺又听见那声响,夹杂着轻微的脚步声,但很快消失,仿佛能窥探陈殊屺的内心,一点点消磨他的耐性。
陈殊屺和李任湮都无意识地放轻脚步,看着手电筒明亮的白光将走廊悉数纳入。
他脑中迟疑了三四秒,思索着咱光都亮着,干嘛还担心被发现。但很快把这一念头抛在脑后,毕竟灯灭后更危险,还是亮着好。
李任湮突然停下脚,伸手去拉身后的陈殊屺。
陈殊屺疑惑地看着他,既没说什么,更没拒绝。
在两人屏气敛息、神经紧张的时候,那奇怪的沙沙声却消失了。
两侧静静耸立着的房门此时都似在凝望着他们,气氛剑拔弩张起来。
陈殊屺忍不住想,如果自己松开李任湮的手,会不会马上有东西从坟地里爬出来,将他吞噬。
思此,他手心微微冒汗,不自觉地反握住李任湮。
少年感受到了他的紧张,回头冲他微微一笑。
陈殊屺心中略一放松,刚也要露出一个笑容,忽的瞧见一个鬼形怪状的东西出现在李任湮身后,不由地笑容一滞,直冒冷汗。
他下意识将少年拉近,同时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东西,脑袋却突然呆了下,等他回神一看,怪影也不见了。
李任湮轻声说:“都是假的。”
这就是睁眼说瞎话了,剧组里的东西存在有其意义,既然有意义,又怎能判定为假呢?
不过陈殊屺还是低头说:“你小心些。”
两人很快就走到1615房前,房门紧闭,等拐弯后看见长长的走廊,手电筒几乎能到尽头,但没有发现陆兰的身影,更别说张琴了。
陈殊屺心中略失落,又走过四五个房间,他集中精神盯着一个个变化的数字,心中愈发恐惧它的到来。
察觉到内心的恐惧,陈殊屺微微扭了扭脖子,想把这些思绪甩远,可等他去望下两个数字时,一股强烈的疲倦感突然袭上头顶。
危机的警报在心中响起,他睁大双眼,想要与这股感觉抗争,却终究还是忍不住阖上双眼。
再睁眼的同时,来自李任湮的力迅速将陈殊屺拉向一个方向,同时一声巨大的“嘭”在耳边响起。
是灯掉落下来了。
陈殊屺还来不及反应,身侧的房门也瞬间打开,砍刀迅速向他劈来了。
时间已经来不及闪躲,身体下意识抬手去挡,断手的可能同时在他脑中飘过。
李任湮就在此时出手,重重地撞向那人的身体,砍刀被带着换了个方向,劈在地面上。
陈殊屺看准时机,后退几步,把地方留给少年,离得远了,他才发现拿着砍刀的人居然是光头。
光头怪笑几声,说:“终于遇见你们了。”
李任湮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没搭理他。陈殊屺也觉得一看见他就又愤懑又恶心,也不说什么。
光头依旧是那副和气的做派,就像当初跟陆兰谈判一样,他放缓语速,说:“任城,我不想杀你,你完全可以逃呀,何必留下来跟我打架呢?”
任城是李任湮的假名字,听完他的话,李任湮头一次露出嫌恶来,背对着陈殊屺说:“你先走。”
然后空手跟光头打了几个来回,少年的身手陈殊屺是信任且放心的,但在这一次打斗中,或许是光头的砍刀锋利又灵活,竟只能一直躲闪,看着像是不敌。
与汗流浃背的李任湮相比,光头就显得轻松许多,还有余力挑拨说:“你让他走了你怎么办?程昀,你果然是个胆小懦弱的怂蛋,只会拖累别人,你要抛下他走吗?看来你也是个狠人呀,我见得多了,平时跟他称兄道弟讲义气,什么友情亲情爱情,哈哈哈哈哈哈哈,大难临头各自飞呀……”
“可是在这个剧本里,抛弃他们,你可就要被审判哦!被我审判,然后死在屠刀下哈哈哈哈哈哈哈……”
“剧组,局中人,我可好久没这么肆意地杀人了,真是谢谢它带我进来了,这么好的地方,我要一直留在这里。”
陈殊屺冷静地观察两人,尤其是李任湮,他的手臂已经留下好几道伤口,血淋淋的,但少年还在不停催促他走:“程昀,快走,我会去找你的。”
“好。”
陈殊屺毫不留情地转身,少年的手电筒不知什么时候关上了,走廊的光亮随着陈殊屺的离开越来越黯淡。
直到某一刻,走廊陷入黑暗,门被扭开的声响随即响起,又迅速关上。
……
1604房间,陈殊屺后背紧紧贴着房门,握住手电筒的手隐隐泛白,他缓缓蹲下,脑中思绪万千。
李任湮在做什么?
这个问题难以捉摸,李任湮对此也拒绝作答,陈殊屺用力揉了揉头,还是决定不去管它。
他推动手电筒的开关,打起精神观察房间,与先前两件房不同的是,这间房空间很大,家具也多了不少。
客厅和睡房分开,还有阳台,只是不能进去;房间里有许多柜子,大小都有,最大的应该是卧房的衣柜。
陈殊屺挨着勘察房间,将客厅的角落和柜子都细细看了,并未发现血迹,只覆上一层薄薄的灰尘。
他转而去卧房,卧房的空间并不比客厅小,窗帘被紧紧拉上,床头竟然有一副与十八楼完全一样的玫瑰油画。
衣柜被他留在最后检查,陈殊屺先是拉开窗帘,又大着胆子将床底看了看,都没找到尸体。
最后,他深呼一口气,站在了衣柜前。这个衣柜真的大,做了七个分隔,倒是一个很好的藏尸点。
陈殊屺打开第一个衣柜,空空如也,正当他伸手去开第二个衣柜时,居然听到婴儿的啼哭声。这哭声很微弱,且只有一声。
他咬牙去开第二个衣柜,动作很慢,柜门声响的时候,陈殊屺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听到的沙沙声是什么。
是光头弄出来的?光头也在找上十五层的楼道?
衣架的碰撞声突然响起,这个柜子里装了一半冬衣,陈殊屺伸手去推衣架,柜子深处紧随着传来一阵刺耳的声响。
他心中微惊,忙把衣服全取下放到床上,终于看见衣柜的右上角有一个四方的东西,上面还有一个门把手。
难道是上十五层的门?
陈殊屺半个身子钻进衣柜,脊背微弓,使力拉开铁门,果然看见熟悉的楼道。
他微微松了口气,这时,婴儿的啼哭声又在耳边响起,是从其他的衣柜传来的。
有孩子?
陈殊屺复又踩在地面,合上半边衣柜,去看其他五个衣柜。
难道是梁霜?陈殊屺心中如是想,他抬手握住衣柜拉手,轻轻拉开一条细缝,没有东西。
且第三个衣柜和第四个衣柜中间有一个圆形的通道,由此可知第四个衣柜也是空的。
陈殊屺移到第五个衣柜前,依旧先轻轻拉开一条缝,发现里面也全是衣服,但没有第二个柜子里的门。
接着是第六个衣柜,空的……他站在第七个衣柜前,这里离第二个衣柜已经隔了一段较长的距离。
要开吗?
陈殊屺犹豫一瞬,就伸手去抓住衣柜拉手,正要拉开,衣柜内部一个冲力忽然将柜门推开,重重地撞在陈殊屺身上,将他撞倒跌在床沿上。
腰椎骨处立马传来剧烈的疼痛,陈殊屺咬牙忍住,伸手去抓把自己撞倒后就要逃跑的黑影。
“康康?”
黑影被抓后一直挣扎,听到这声唤竟然停住,小心翼翼地问:“你是谁?”
的确是康康,陈殊屺左手拽住他的衣领,右手去找掉落在床底的手电筒,口上还安抚道:“我是你爸妈的朋友,我带你去找他们,霜霜呢?”
腰椎的疼痛使他难以弯腰,陈殊屺强撑了一会儿没摸到手电筒,复直起身体,用右手锤了锤腰部的肌肉,同时说:“也在衣柜里吗?”
“我帮你找手电筒,你走可以吗?”
康康却微垂头,用低低的声音商量。
陈殊屺诧异,松开抓住衣领的手,温声说:“康康,你呆在这里危险,我们得逃出去,就从第二个柜子里走。”
康康钻进床底,把手电筒捡出来,放到陈殊屺手边。
“你在骗我,我爸妈都死了。”
在手电筒的光亮下,陈殊屺看见梁康稚嫩的脸上居然出现了一种极其罕见的、从不会出现在孩子身上的情感,这种情感叫绝望。
一个平常的六七岁小孩,知道什么是死吗?可看到梁康后,他却觉得这个小孩不仅能理解死,甚至对它有了麻木的情绪。
这是为什么?
陈殊屺沉默片刻,伸手轻轻摸了摸梁康的头。
他的手微僵,下一刻将男孩抱在怀里,说:“我带你去见妹妹好不好?”
梁康眼睛闪烁起一丝奇异的光芒,他疾跑到第七个衣柜,抱出一团棉被,一声微弱的啼哭从里面传来。
他把婴儿小心翼翼抱到陈殊屺面前道:“哥哥,小霜。”
陈殊屺撩起一角被,看见女婴眼睛紧闭,嘴巴微张,唇色发白,哭声也很小。
梁康小声说:“我找不到奶粉,小霜饿了,一直哭。”
陈殊屺把婴儿抱在怀里,拉着梁康的小手说:“康康跟我走好不好,我们去给小霜找奶粉。”
梁康乖巧应道:“好。”
手电筒被他拿根绳绑在耳朵一侧,然后先把梁康送进楼道间,将婴儿递给梁康,陈殊屺殿后进了十五层楼道间后,又重新接回婴儿,另一只手牵着梁康。
十五层与十六层没有差别,依旧是漆黑一团,在楼道的转弯处,陈殊屺听到头顶,或许是天际传来一声钟鸣。
“咚——————”
安全时段来临了。
-
单身带两娃,陈殊屺想起这个贴切的形容,内心苦笑。
他在十五层胡乱窜来窜去,既没遇到什么急迫的危险,也没碰见半个盟友,哪怕两个主角都乖巧跟着,剧组也没下达任何指令。
只有小霜的脉搏声越来越弱,一朵乌云掩住陈殊屺的心。
梁康仰头担忧问:“哥哥,小霜活着吗?”
陈殊屺低头听了听心跳,说:“没事。”
随着类似的问题一遍遍重复,陈殊屺越来越不确定,开始怀疑陆兰是梁霜这个猜想,小霜能活到最后吗?真的能吗?
或许是察觉到陈殊屺的焦虑,梁康终于换了个问题:“哥哥会抛弃我们吗?”
陈殊屺注意力被吸引,他先拍了拍梁康的肩膀说:“哥哥不会丢下你们,如果遇到坏人,哥哥一定会保护你们的。”
梁康笑着说:“哥哥真好,哥哥跟妈妈一样勇敢。”
陈殊屺捏了捏梁康冰凉软软的脸颊:“哥哥怎么能跟妈妈比?妈妈可是世界上最勇敢,最爱你们的人。”
“可妈妈跟哥哥一样,遇到坏人就冲上去,把我们救下来,保护我和小霜。”
梁康说:“还有琴姐姐,琴姐姐也很勇敢。”
陈殊屺诧异,问:“琴姐姐是谁?”
“邻居家的姐姐,琴姐姐把我们藏在衣柜,她把坏人引走了。”
张琴把坏人引走?可她为什么说自己抛弃了康康和小霜?陈殊屺重新牵起梁康的手问:“康康是什么生肖啊?”
梁康自傲说:“老虎哦,我妈妈说我以后肯定像老虎一样威猛,可以保护小霜。”
“康康现在就在保护小霜。”
陈殊屺温声夸赞,老虎,现实中应该有三十一岁了吧。
他攒眉深思,忽听见梁康大喊出声:“琴姐姐?”
陈殊屺微愣抬眸,看见一个穿着黑灰色裙衫的女人静静立在一间门前,他握住梁康的手一紧,心中翻起惊涛骇浪。
在十七楼出现的“张琴”,穿着林绒裙子的“张琴”,此时正脸色温柔地望着康康,却没有应声。
梁康想要跑到“张琴”面前,被陈殊屺制止,不解仰头说:“哥哥,这是琴姐姐,我认识的。”
陈殊屺正被“张琴”怨恨的目光死死盯着,后背发凉,问:“康康,你看她真的是吗?”
梁康仔细望了说:“是琴姐姐啊,可琴姐姐为什么穿着湿漉漉的衣服啊?”
“张琴”已经恢复到最开始的温柔,她轻轻朝三人点了点头,然后抬脚朝一个方向走去。
见陈殊屺不动,她还回头盯着他,眼神似有警告。
陈殊屺略一迟疑,看她没有恶意,就跟上了。
走廊弯弯曲曲,绕了两三个弯后,陈殊屺发现自己居然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1604连接着1504房,从1504出来,就能看见禁忌中提到的电梯,电梯在他印象中从未亮过。
“张琴”停的地方既不是1504,也不是电梯,而是1501。
她用青白的手扭开门,房间里响起一声惨叫,“张琴”立即闪进房间,很快就拉出一个女孩来,不顾她的挣扎和恳求,拖到走廊一边。
瞧见熟悉的白T牛仔裤,陈殊屺心中已经确认,这才是真正的张琴。
被仰面拖出来的张琴挣扎时看见安静站在一旁的梁康,彻底崩溃,口不择言道:“对不起康康,对不起,林姐姐,你放过我吧,求求你,求求你了。”
盯着张琴脸的林绒嘴巴微微张开,终于发出声音:“你们进去呆着,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电梯在此时突然亮起,两个数字出现在按钮上。
“16。”
“快进去。”
陈殊屺猜到风雨即将来临,正要听林绒的话进1501,一边的梁康却忽然开口:“妈妈。”
林绒脸上再次出现那个僵硬的温柔:“康康,你成为了一个勇敢的哥哥,以后保护妹妹的同时,要开开心心地生活哦。”
“好的妈妈。”
出乎陈殊屺预料,梁康乖巧应下,没有哭泣,懂事地跟他进了1501。
“叮——”
两个人的脚步声传来。
“叮——”
砍刀划过墙壁。
“不要,林姐姐,是我错了……”
“胡…胡娟还活着吗?”
是张琴的声音。
“胡娟?你说的四号作品吗?哈哈哈哈哈哈哈难道你没有听到那声‘嘭’?多美妙啊。”
光头的砍刀疯狂挥舞,惨叫和痛苦在蔓延。
-
陈殊屺揉了揉梁康的头发,手指带起额前的碎发,一道狰狞的伤口显于人前。
他手指一僵,把梁康抱进怀里,说:“康康想看看妹妹吗?”
……
“她就是小霜长大的样子吗?好勇敢啊!”
杀人犯洋洋得意,幸存者隐姓埋名。然而真正的审判者藏于旅馆深处,屠夫一旦犯下罪恶,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楼墓旅馆,观影到此结束。
楼墓旅馆结束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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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楼墓旅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