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姜沅宁很快将柳笙放在脑后,肖氏也未多想,只以为是书生刮破衣裳,正好遇到女儿,借用了下姜家门房地方跟针线缝补衣物,免得叫人笑话衣衫不整。
却不知,出了姜家门房的柳笙离开前,回头看了眼后宅方向,按捺住喜悦之情离开,又绕了一段路才回到柳母开的铺子。
一进门,看到站在柜台后的妇人,柳笙忍不住笑着喊,“阿娘。”
“呦,笙哥儿这是遇着什么喜事了,这样高兴?”
铺子里有个正在选毛笔的熟客,瞧见柳笙这模样,笑着相问。
“程叔,”柳笙只顾着高兴,见到客人忙拱手作揖,“有些日子没见您了,一向可好?”
这程叔只是顺口接个话,柳笙不说也不追问,又挑了些宣纸结了账离开。
柳母看着一直压着兴奋激动的儿子,已经明白他高兴的缘故,轻轻叹了口气,带着他往后堂走去,“真要娘去提亲?若是被拒了,你可不许失望。”
因她不赞同儿子喜欢姜姑娘,这孩子就跟自己定了个约,若是他能进入姜家,便为她去姜家提亲试试。
本以为两家悬殊太大,儿子不过是在文觉寺与人姑娘有些交集,肖府已经送了谢礼,两边便两清,他没得办法往姜家门上去。没想到才过了一天,他就这样压不住喜悦地回来,显然是成功了的。
有些无奈,却更多是为儿子聪慧高兴。
“阿娘放心,只要您去帮儿提亲,”柳笙想着,姜姑娘如此好,既然喜欢上了自然要早早表明求娶心意,“便是被拒也正常,女方家多矜持,儿不会泄气。”
他从小就懂得家中疾苦,非死读书的性子,处事上也早带了圆滑世故,认为事在人为。
柳母是个疼儿子的,不然这么些年也不会守寡顶住不知多少是非将柳笙抚养长大,儿子喜欢的姑娘肯定不会差,虽心里有些发酸,也还是同意了他的请求,“那过几天我请官媒去姜家走一趟。”
姜家是官户人家,既然要提亲,请的媒人也得是有头有脸才好,这也是给自家儿子的体面。
又恐他沉迷儿女情事,“不过,你不能只记挂着这事,课业不能耽搁。不然莫说为娘不高兴,姜家那样的人家定也要让女儿嫁个有前途的男子。”
“儿知,娘放心,”柳笙倒是想让他娘能早便尽量早,比如明后天就找人上门提亲,生怕被旁的人家抢了先,却知这提亲一事不是说去就说,最起码提亲的礼要先备下。
柳家住的离姜家隔了小半个幽州城,柳笙便是有心关注姜家情况,身边没有能用的人也没法,只能暗暗盼着柳母早日去姜家提亲。
既然定下来要帮儿子提亲试试,柳母也不磨叽,过两天便请了位名声不错的刘官媒往姜家提亲,只是没成想,刘官媒才被姜家下人引着进了花厅,不等肖氏过来,外面又来了位提亲的媒人。
都说同行是冤家,虽后头过来的这位是私媒,业务能力也很强,早年还从刘官媒这里抢过一个说媒的生意,二人撞到,刘官媒自然没好脸色给对方。
肖氏过来时,见到花厅两个媒人各坐一边互不搭理,与两人互相见礼后,走到主位上坐下,本想着先来后到,问问刘官媒。
不等她开口,那私媒却抢一步开了口,“姜夫人,婆子我是替东一街方家大房大公子来向府上姑娘求亲的,方大公子品貌双全、风度翩翩,在咱们这幽州城可是数得着名号的儿郎,不知得了多少夫人长辈们夸赞……方大公子仰慕令爱,方大夫人也很喜爱姜姑娘,特意请了婆子来求娶。”
这人只夸方大公子就用了十几个词,肖氏听得嘴角都差点抽了下,还真是媒婆的嘴当不得准。
要不是她还真知道这方大公子是什么样子,保不准能信这媒婆一二分。
那方大公子指定讨夫人长辈们喜爱,生就了一张甜嘴,在女人堆里最是吃香,不然她也不会短短时间就知道这么一人。
这样的人,肖氏连考虑都不必,就能直接拒绝,她也没磨叽,跟这私媒推拒了,“抱歉,劳你走这一趟了,”说完,示意紫云递上个荷包,“这些请冰人吃茶。”
私媒一愣。
这肖府夫人拒绝的也太快了吧,她还有好多话没说,微微避开些紫云的手,“夫人……”
肖氏已经转头看向刘官媒,“不知这位冰人所为何来?”
没有跟左边媒人一样抢话,这右边媒人安安分分坐在那里,礼数比左边的好多了。
“夫人安好,”刘官媒不卑不亢地开口,“在下是受城西小柳巷子里笔韵铺子的柳太太所托,向贵府姑娘提亲而来。”
与那私媒不同,刘官媒率先表明自己是受男方家长辈所托登门求娶,正派认真。
“柳太太言,柳家公子前些时日与夫人您等在文觉寺有过些交情,前几日又蒙贵府相帮,解了些困境,柳太太很是喜爱姜姑娘知书达理、兰质蕙心,特托在下登门求娶。”
刘官媒用词很巧妙,点明柳笙与肖氏、姜沅宁的交集,又突出是柳太太请了她来提亲,儿子喜欢,母亲愿意。
虽然肖氏并不打算应什么,但刘官媒这话和态度叫她满意,且她对那柳笙印象也不错,也仅仅是不错罢了,在她这里跟侄子可没得比。
做阿娘做姑姑的,自然偏向自家人了。
是以,肖氏态度和煦地看着刘官媒,正想找个委婉些的借口推拒时,那一旁不甘心要走的私媒忽然冷笑着朝着刘官媒哼了一声,朝肖氏道:“姜夫人,您可别被这刘氏骗了,什么柳家公子,那种市井里的人也配称一声公子,不过穷酸户家的儿子罢了。”
见刘官媒皱眉瞪向自己,私媒用眼瞪回去,“怎么,我哪里说错了?那柳笙家是不是就开了个小小门房的铺子,勉强糊口?还公子呢,刘氏,你可别糊弄姜夫人了,那种穷书生怎么能配得上姜姑娘这样的官家姑娘,要我说,还得是方家大公子适配姜姑娘,要知道方家二老爷在京城可是六品大员。”
私媒得意洋洋地说着,看刘官媒脸色难看就更高兴了,邀功一般看向肖氏,却见肖氏面色依然平静地看着,并未见任何心动之色,不由愣了下。
“夫人,”刘官媒此时开口道,“柳家确实不甚富裕,但也未如杨婆子所言堪堪温饱,供柳公子读书后,也小有余富,家世上确实比贵府低上不少。可柳公子读书极好,在书院考试基本都是前几的名次,已经过了县试,只等来年府试一过,考得举人,日后前途无量。”
她是个实诚性子,本也没想着隐瞒肖氏柳家情况,只是气愤杨私媒说话忒地难听。
本想回杨私媒一句“方大公子只知吃喝玩乐,以后又能有什么出息,”想了想这也是背后非议人,到底没说出这些话,只认真与肖氏说柳笙情况。
她高估了杨私媒的品性,才说完,就被她嘲笑了。
吊着眼,杨私媒不屑道:“说的再好听,现在还是身份低,娶个高门媳妇攀上关系,这是想借媳妇的势呗。”
其实,柳母能答应柳笙来提亲,也是考虑到这一层好处,她自然不会傻的跟刘官媒说这话,刘官媒性子实诚人也不傻,便是想到柳母或柳笙有这心思,提亲的当头也不能认这话。
是以,刘官媒面色不好看地看着杨私媒,“自有夫人会判断,杨私媒你管的未免太多了。”
能做媒婆这一行当的,即便性情各有差异,这嘴巴都得是能说会道,刘官媒亦然,只是与人做媒更良心,不会行男女两头瞒或者夸张扯谎那些不入流的手段。
杨私媒还待要说,肖氏却不大耐烦了,是以紫云将人送出去。
杨私媒还想赖着再磨上一磨,毕竟方家大太太给的媒人定钱都很丰厚,若是能成,那谢媒钱更多,但肖家过来两个婆子笑嘻嘻地搂着她胳膊,坚定地将她请了出去。
若不是怕这媒人出去后胡说八道败坏阿宁名声,肖氏早就翻脸了,真当她不知那方家底细不成,来幽州没两天,大嫂就把幽州城内数得出的大小门户册子叫她看了。
这方家六品京官许在地方上挺高,可在长安城还真不够看,更不必谈大员二字。且这方家二爷是方大公子隔房叔父,又远了一层关系,其人又只面上光滑,内里玩的可花,常出入青楼勾栏地。
跟自家那小子只看不下手不一样,这方大公子是出了名会哄女子开心,红颜相好的一巴掌数不出。
这样的人也配给自家女儿提亲,方家大房是欺她初来幽州,娘家肖府没人了吗?
这些在肖氏心头过了一遍,打算等会就派人往大哥大嫂那送信,面上却不显,柔和的面庞带着淡淡客气,看向刘官媒,“柳公子虽好,只是家中只得这么一个姑娘,都想多留几年,是以就不耽搁柳公子了,烦请冰人走这一趟了。”
“夫人客气了,如此在下便不叨扰了,”刘官媒知道这一趟就是探探口风的,两家门户悬殊本就大,便是有意,女方更是多矜持推拒数次方才应下。她只是没料到跟杨婆子那人撞到一起,不然她觉着姜家夫人态度会更和暖。
她也不多歪缠,客客气气地说完,起身行礼便告退要走。
不管怎么说,这柳家请的刘官媒行事态度言辞上叫人舒服,肖氏示意紫云拿个大的荷包递过去,还往外送了两步才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