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然逐渐转暗,上下两端的阶梯尽头都被笼上了一层不祥的昏黑,如同张开了血盆大口的野兽,贪婪地等待着将行人吞食入腹。
活尸眯起眼睛,也终于察觉出了几分不对,默默地移动到了黑发青年身边,与他站在一起。
“鬼打墙?”活尸低声问道。
林书渝垂眸:“还不能确认。”
如果是鬼打墙还好说,破解的方法多得是,怕就怕这不是鬼打墙,而是来自狐狸的戏弄。
周越衡很不爽地咋了咋舌,眼珠转向了两侧的山林。坡度很陡,但还没到寸步难行的地步,于是,他伸出了手指。
“是不是鬼打墙,往别的方向试着走走就知道了——走吧?”
说完,他就先行一步迈出了石板阶梯,踏到了略显湿滑的土地上。林书渝注视着他的动作,没有开口制止,只是平静地跟上了他。
树根与石头交错着占据了大半的泥土,上面的青苔让人一不小心就会狠狠摔下。怀抱着羊羔行动多少会变得不太方便,林书渝托着羊羔的屁股,把它推上肩膀,用空出来的手扶住了一旁的树杆,在摸到一手黏腻后又皱着眉头把手收了回来。
有限的光线下,他的手掌一片暗色,要努力分辨才能发现这并不是鲜血,而是未干的树液。
为什么会是这个颜色……?
还没等他深入探究,一抹晃眼的白色便从侧边窜了出来,几乎是招摇过市般故意从他们的身前经过。两人同时停下脚步,警惕着狐狸的下一步动作。
狐狸无声地隐没于黑暗之中,只留下一双幽绿色的眼睛还在注视着他们,如森然的鬼火。
“啧……狐狸。”活尸很显然与狐狸这种生物并不对付,话语中的嫌恶几乎要满溢出来。
林书渝将目光收回,快走几步来到周越衡的身后,推了推他的肩膀。
“先走。”他轻声说道。
山野中的狐狸本就不好惹,更何况经历了之前那件事,他实在是对狐狸这种生物生出了几分警惕。
好不容易和熟人汇合,再被送走就糟糕了。
周越衡本来也只是抱怨两声,无言地应下黑发青年的这句话,便也将目光收了回来,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前端的道路上。
狐狸没有阻拦,只是静静地沿着他们离开,仿佛真的只是路过。
天色越发昏暗,到了最后,几乎不能依靠自然光分辨眼前的道路。脚底触碰上不太一样的硬物,林书渝谨慎地向前踩踩,确定是青石板路后打开了手机手电筒——一条熟悉的阶梯又出现在他们面前。
黑发青年吐出一口浊气:“又回来了。”
周越衡皱着眉站到他的身边,望着眼前这条折磨人的阶梯。除开右手边多出来的一双如影随形的狐狸眼睛,好像一切都和他们离开前没有区别。
天边的霞光已经彻底消散,这条无穷无尽的阶梯上只剩下手电筒苍白的光。既然已经做出了验证,那么再踏入循环的道路里也没有意义。林书渝坐到阶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羊羔的脑袋,思绪不断浮现又被抹去。
只有心怀恐惧的人才会被鬼打墙的把戏套牢。但显然易见的,他和根本不是人的活尸不会恐惧黑暗,或者是如鬼魂般纠缠不休的狐狸。
可如果不是因为恐惧,又能因为什么呢?
羊羔在他思索时咧开了嘴,用舌头继续舔舐那些没完全洗净的血渍。林书渝任由它动作,在余光里瞥到了正在与狐狸对峙的周越衡。
他有些恍惚,忽然想起了老板在车上和他说过的话——一个深陷于贪欲中的活尸,又要怎么对付喜爱玩弄人心的狐狸?
“周越衡。”他突然开口,呼唤同僚的名字。
活尸转过头来,用眼神代替口舌发出了无声的问询。
林书渝从地上站起,干脆利落地把羊羔往活尸的怀里一塞,在对方愣神时直接将手机重重砸上了对方的后脑!下一秒,活尸向后摔倒在了台阶上,失去意识的前一刻脸上还挂着困惑的表情。
看来对活人使用的物理催眠法对尸体也有用。
在心中为自己的同事道了声歉,林书渝将活尸背起,望着地上的羊羔犯了难。
“你能自己走吗?”他试着问道。
羊羔叫了一声,支起四条纤细的腿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攀上了一级台阶。
确定羊羔可以自己行走,林书渝松了口气,保持匀速向上爬。
那对幽绿色的眼睛跟随着他的步伐,无声无息,却又无法摆脱。林书渝目不斜视地继续前进,将狐狸的注视当作一般不必过分在意的风。
阶梯这一次终于有了尽头,林书渝踏上最后的石板,站到了这块久违的空地之上。
和周越衡之前说的一样,眼前这座几乎这片山林触为一体的庙宇大门紧闭,仿佛在无声地抗拒着他人踏进去。上面的瓦片已然爬满了青苔,落叶厚厚的铺满了前头的台阶,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座被荒废了许久的破庙。
林书渝将活尸放到一边,开始找寻起对方口中过分亲密的夫妻,毫不意外的一无所获。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林书渝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心中的欲念越盛,狐狸就越不会让他如愿。所以,他想要见到那对疑似他父母的夫妻的欲念自然也逃不过狐狸的鼻子。
羊羔的四肢在爬到最后时已经相当健全,已经可以支撑着它轻快地跑动起来。一种违背了常理的奇迹切实地降临到了这只孱弱的羊羔身上,作为这一切的创造者,林书渝不愿意去猜想背后的原因。
生与死的规则不是人类可以撼动的,将羊羔从死亡边缘硬生生拉回来的他又会是什么东西呢?
怀揣着满腹的疑惑,他走到那座庙宇前。木门紧闭,两侧与上方没有牌匮来宣明庙中神明的名讳。
嗒。有什么东西轻盈地落到了他的身侧。林书渝用余光瞥见了一只熟悉的赤红狐狸正坐在他的脚边,很放松地摇晃着它的尾巴。
羊羔很急切地咩咩叫了起来,不知道因为食物链上天然的恐惧,还是因为见到了同类的欢喜。以防万一,林书渝还是在狐狸动作前把羊羔抱了起来。
狐狸摇晃尾巴的动作停住了,眼瞳中似乎闪过了一抹失落。林书渝愣了愣,还没来得及思考这抹情绪背后的深意,就听到了陈旧的木门推开的吱呀声响。
他听到自己的心跳似乎都漏了半拍。
庙里没有光线,大开的门后仿佛只有空无一物的深渊。狐狸还没将抬起的爪子收回,幽绿色的眼睛直直对上了青年死水般的眼瞳,像在无声地催促。
羊羔的叫声更好急切了——这次林书渝听了其中包含的情绪:担忧、悲哀与恐惧。它用前蹄扒住青年的衣领,像是在努力劝阻。
“你不想要我进去吗?”林书渝将羊羔抱紧了些,低声问道。
羊羔没有回答,只是用那双艳红的眼瞳望着他——被他用无形的血肉造就出来的生命听不懂人类的话语。
沾满了血块的尾巴扫过他的脚踝,狐狸再度做出了催促。
两相权衡之下,黑发青年还是抬起脚,跨过了那道过高的门槛。那门槛高得有些离奇,几乎要到人的膝盖。
一般而言,门槛越高,就代表着屋子的主人越不想别人踏进来……
林书渝眼睫垂下,思绪不断在脑海中浮现。
所以,是这间庙所供奉的神明不想要别人进入吗?
手机手电筒被打开,苍白的光线照亮了大半个前厅。一股香炉和木头潮湿的气味涌入鼻腔之中,出乎意料的没有什么腐朽的味道。
房梁与四面的雕花很干净,没有蜘蛛网的痕迹。这明显不是这间庙自己的功劳,而是有人还在坚持不懈地为这座庙打理。
是虔诚的信徒,还是这群不知好坏的狐狸?
林书渝控制着手中的手电筒移动,让光线照亮更多东西。在移动到原本应该安放神像的长桌时,他的动作却顿住了——那上面,空无一物。
这居然是一座无神的庙。
香炉里还冒着猩红的光点,很显然,不久之前才有人为那空置的神位上过香。过于静谧的环境让心跳声都明显起来,一下又一下,比寻常要快得多。
黑发青年凝视着那张长桌,不自觉地向前走了一步。他的眉头微微皱起,眼中盛满了困惑。
他的记忆里并没有这座庙,但不知为何,他一踏进来,就觉得这里十分熟悉。
四周的黑暗逐渐消退,呈现在他眼前的,是明亮的、来自于记忆深处的完整画面。林书渝瞳孔略微涣散着,又向前踏出了一步。
这画面很清晰,却也很奇怪……
地砖、香炉、雕花屏风、贡品。
黑发青年的眉头皱得更紧,努力分辨着脑海中的画面。等他的右手搭上那空置的供台时,他才恍然大悟。
在那深藏于记忆里的画面里,“他”是坐在这供桌上往下看的。
鱼鱼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但还有很多秘密没有揭开来[猫头]嘿嘿
剧情线怎么比我想象中的跑得还快[化了]感觉再过个十五二十万字就能完结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5章 无名之神的庙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