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泥泞,车子好似压过山路,颠簸不停,至少普希金的屁股已很痛了。他就是被浪卷进海中的船,船的本身一边是岌岌可危的自身,另一边是他被迫裹挟着的两人。
不知目的,没有方向,他准确到达了唯一的地方。
雨水洗去一切,他刻意让耳朵屏蔽那声音,又带着快感努力捕捉。他们被发现时不会留下一点儿痕迹,哪怕还能辨别面目,也会是病毒造成的四分五裂。
但那男人的能力,到底是…….
车开出了一阵,雨珠打在玻璃窗上,一个紧急刹车,普希金的脑袋撞到靠背椅上。
等等,这辆车也是那两人留下的。那个混蛋是要他用双腿走回去吗别以为得到了欢心boss暂且饶你不死就能——
愤怒吞噬了普希金,正如病毒毁灭所有。
睁开眼睛的时候,普希金的意识恍惚。他试图挪动身体,脑袋告知他宿醉的事实,借着透过窗帘的光,他看到臂弯里的陌生女人正睡得香甜。
一阵恶心涌来。
他轻手轻脚下床翻到衣服,它们被放在暖气旁边,已经干透。高级旅馆里的木兰兀自绽开,普希金踩上了鞋,在昏暗房间里边穿裤子边跳着往外走。
拉开门时,身后响起声音:“你要去哪儿?”
身体骤然瑟缩,撞上柜子,花瓶摇摇晃晃。意识到时,普希金已摔门跑出去。抛下身后的碎裂声,他和野猪一样,不顾前后左右,只一个劲儿乱窜,穿过墙壁的夹缝,人间的缝隙。
“走开!”他用外套的帽子罩住头,大声吼道:“走开!”
雨后清晨凉丝丝的,风径直灌进嗓子,吹得人生疼,空白脑袋里昨晚的幕幕闪回:公寓楼外的车,电梯里的那个混蛋和两个医生,巴达尔报平安的吠叫,微笑着的家伙和车里的人,雨下得好大,他提着装了酒的袋子,斜棚打得耳朵疼的响,停下的车里朝他招手的女人……
啊啊啊都是那个混蛋搞出来的事!
一路冲到公寓楼下,普希金三步并作两步崇尚楼梯,受怒意占据的身体要他想象自己一拳砸开门,再将带着屑的拳头挥到费奥多尔脸上,在血肉横飞中揭发他罪恶行径的场景。
那个大混蛋会应声倒地,巴达尔敬佩自家主人勇猛,绕在他身旁,柳鲍芙也会从被蒙蔽中醒来,称赞他是将她拯救出来的英雄,金光闪闪的冠冕将戴在他的头上,飞扬大氅,闪亮的宝剑,都是他身份的象征!
普希金心满意足地笑了,站停在柳鲍芙家的门外,握成了的拳带着一股不可阻挡的气势,一下往前,停在门前——
不好,心脏跳得要呕出来,他用力吞下一口唾液,再次抬起手——
拳头砸在了另一只手的手心里,还怪疼的。
普希金重重地低下了头,啃住食指关节。
鼓起勇气啊亚历山大·谢尔盖耶维奇·普希金!将军!英雄!大统领!你有足够理由揍他一顿!一个根本没认识几天的对你颐指气使,要你去做根本不能对人说的事,甚至威胁你!你不过打他一拳,怎么了?怎么了!
不行啊,亚历山大·谢尔盖耶维奇·普希金。
凭什么?凭什么不行?!
你的脑袋连这种事情都想不清楚吗?你本来就应该照顾好她,不是那个男人,你也理应处理掉那两人,你自己贪杯误事儿不说,还莫名其妙又跟着女人进了酒店——
不是我跟的!
就是!就是!不是第一次了,那么多次了,其实你才不真觉得恶心,而是……
而是什么?
而是你——
“不许说!不许说!不许说!”普希金的手交叉抱住脑袋,蹲到了地上。
恍惚之时,一道声音自后方响起:“不许说什么?”
疑惑中带着冰冷。
声音接着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是在质问。
普希金猛地抬起了头,凌乱金发扫过脸侧,雪白肌肤衬得眼睛兔子般艳丽,显出楚楚可怜的模样来。
这番表情叫冈查洛夫眯起眼睛,又在下一瞬瞪大。
出事了。
他礼节性地敲了下房门,没等回应就拿出钥匙。
“嗖”的一下,巴达尔钻过缝隙蹿了出来,一把跳进普希金怀里。
纵使有万般问题,冈查洛夫也顾不得这愚蠢的美青年,电光石火般拉开门冲了进去。
而普希金抱着冈查洛夫,狗的口水和他的眼泪一样,滴滴答答。
“我,我…….”他圈成一团,带着哭腔说,“我来接狗……回,回去吧,我的小可爱。”
*
端上桌的是鱼子酱薄饼,黑面包和洋葱蔬菜汤,对于一个即将转暖的凉日来说,再合适不过。
费奥多尔醒后不久,柳鲍芙也起了,她今日照旧穿着世纪前的复古长裙,深色长发梳理得整整齐齐,宛若精心打扮的人偶,从画里走了出来。
冈查洛夫用最温柔的笑容回应:“早上好,小姐。”
两人慢悠悠吃着早餐,冈查洛夫在房间里进进出出,并未发现有要让普希金露出那般神情的异常。
被子塞满了洗衣机,冈查洛夫取出后塞进烘干机。
“抱歉,”柳鲍芙带着歉意,“是我忘记收进来了。”
“您不用为这种事向我说‘抱歉’,”冈查洛夫立刻道,垂下眼睛,“我不是对您一个人说的。”
费奥多尔不动声色,喝了口汤。
柳鲍芙摇了下头:“还有,我擅自进了楼下你的房间。”
冈查洛夫的呼吸有一瞬停住,攥紧了的手被他背在身后:“您是……去拿被子吗?”
柳鲍芙点头。
“……您看到了什么吗?”
柳鲍芙又点头。
冈查洛夫的脸一瞬惨白,像要昏过去。
柳鲍芙说:“很多装饰。”
提起的心脏一瞬落下,冈查洛夫又能呼吸了。
“小姐,您去那房间无需告知我说,这次不用,下次也不用,那里本来就是您的地方。”他比平日更恳切道:“都怪我昨天不在,让您亲自去拿。”
柳鲍芙还要摇头。
“况且昨日对您说这些时还有别人在场。”冈查洛夫道:“您说是吗,费奥多尔先生?”
无视的时候无视得很彻底,到这时又将他提出来。
“是么?”费奥多尔抬眸看了他一眼,完全不惧挑战。
冈查洛夫扬眉:“那么您去做什么了?是又出门去看自己是否被通缉了?”
“昨天确实发生了一些事,”费奥多尔掰开面包,“或许普希金比我更清楚。”
“啊,说起来没见到巴达尔。”柳鲍芙张望。
在费奥多尔说“是被邻居带回家了吧”的声音中,冈查洛夫为了让柳鲍芙放心,勉强应道“正是如此”。
随即,他说要处理垃圾,表示不打扰两人用餐,以最标准的步态出了门,不忘提走放在门口的两袋厨余垃圾,脸色则暗沉得可怕。
门关上后一会儿,费奥多尔忽然轻呼了口气,擦了擦手:“我来为您弹奏一曲吧。”
响起的音符轻快无比。
他弹的是耳熟能详的肖邦《三首圆舞曲》中的第一首,俗称小狗圆舞曲的降D大小OP. 64。
最后一个和弦刚好落下,冈查洛夫推门而入,小狗结束了旋转,他经过费奥多尔身旁,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请您到露台来。”
柳鲍芙轻声鼓掌,费奥多尔起身做了谢幕姿势。
雨是在昨晚深夜停的,今日天气虽说不上太好,但到处也都急着摆脱雨水的痕迹。小露台上,太阳隔云带来暖意,费奥多尔靠在露台的一边,被套已洗好了。
考虑到天气,要进行第二次甩干,然后放进烘干机。
冈查洛夫背对着他操作面板,按下脱水键。
嘀。嘀。嘀。嗡。脱水程序开始运作。
冈查洛夫转过身来,颇像是个教导主任,对着明显是捣了乱却依旧能面不改色的费奥多尔,满腔怒火已全然浮现。
费奥多尔不免猜测,若柳鲍芙不在,冈查洛夫肯定会尝试伸手将他推下露台,还会说是他自己跳下去的。
不过,这份怒意比之离开前更冷静克制。
在仿佛会持续到世界末日的沉默中,冈查洛夫开口:“费奥多尔先生,我向您表示歉意。”
愚蠢的普希金,为了自身**造成失误。不管怎么说,费奥多尔不知因何的出手多少弥补了这一空挡。
“不必。”费奥多尔回道:“虽然今早的汤淡了些,对柳芭来说刚好。”
冈查洛夫阴转雷雨再转阴:“……下次遇到类似事件,请您联系我。”
“什么事?”费奥多尔问。
“……请您不要装傻。”
“那件事?啊,本来轮不到我。”费奥多尔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笑容:“只是声名在外的佚名大街,平日竟如此和平安宁,倒是出乎意料。”
顾左右而言他的态度,就像他没做什么重要的事,不过顺手帮了个忙,却衬出其他人的疏忽与无能。
冈查洛夫好不容易压下的恼怒,又和惭愧一起疯狂跳动起来。
接着,他便听费奥多尔的声音再次响起:“你若实在想感谢,可以告诉我你们的异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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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