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雪是被客厅的谈话声唤醒的——陈谷雨在和一个人谈话。
天光未亮，房间内一片晦暗。他挣扎着坐起身，脚踝的疼痛提醒着他昨夜发生的一切并非噩梦。他小心翼翼地挪到门边，将耳朵贴近门缝。
客厅里，陈谷雨的声音低沉而清晰：“……人已经移交给你手下最可靠的组了，审讯结果第一时间通知我。”
“放心，撬开嘴巴是我们的专业。”回应他的男声清朗利落，带着一种职业化的沉稳，但细听之下，又比陈谷雨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圆融，“不过谷雨，你这次可是玩了一把大的。私自扣押、隐匿重大嫌疑人，一旦走漏风声，别说立功，你这身警服都得扒下来。”
是万麒。邵雪记起了这个声音，刑侦支队的另一位队长，陈谷雨的搭档，也是少数知道他过去与邵雪关系的人之一。
“规矩我懂。”陈谷雨的语气没什么起伏，但熟悉他的人能听出那下面的决绝，“但万队，这个案子的味道不对。证据太完美，指向太明确，像是有人故意把邵雪推到台前当靶子。把他交出去，等于送死，这条线也就断了。”
万麒似乎叹了口气，声音压低了些：“我明白你的意思。博物馆内部的安防日志被高手修改过，现场留下的痕迹干净得反常，确实不像一个普通古玩贩子能干出来的。但上面压力很大，限期破案……”
“所以更需要时间，需要空间。”陈谷雨打断他，“帮我争取几天。队里那边，你帮我稳住。另外，我需要两套干净的身份，去费城的船票，最快的那班。”
“费城？”万麒的声音里透出惊讶，“线索指向境外了？”
“假外卖员吐出来的，像个诱饵，但也是目前唯一的方向。”陈谷雨冷静地分析，“留在国内，我们在明，他们在暗。出去，虽然冒险，但也许能打乱他们的节奏。”
客厅里沉默了片刻。
“行。”万麒最终干脆地应下，“队里我来应付。身份和船票，我来安排。不过谷雨，带上他，”他顿了顿，显然指的是邵雪，“风险加倍。你确定要这么做？”
“他是我目前的线索，也是解开谜题的关键。”陈谷雨的声音不容置疑，“而且，我答应过他。”
最后那句话很轻，却让门后的邵雪心头猛地一颤。答应过？答应什么？是昨晚那个看似随意的“信”？
“我明白了。”万麒没再追问，
“保持加密频道联系。一切小心。”
“对了，你的病…怎么样？我看你那天和我打电话的语气，没怎么好转吧？”
“……还好，你就别担心了。”
“…好吧，保重。”
脚步声响起，似乎是万麒要离开了。
邵雪赶紧退回床边坐下，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并没有听见关于陈谷雨的“病”的事儿。只听到外面传来轻微的关门声，然后是陈谷雨走向客房的脚步声。
门被推开，陈谷雨站在门口，逆着客厅透进来的微弱光线，身影显得格外高大。“醒了就收拾一下，我们一小时后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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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市局技术侦查支队办公室。
秦屿铭放下手中的痕检报告，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窗外天色渐明，他几乎熬了一个通宵，就为了复核博物馆失窃案现场那些“完美”得有些过分的痕迹。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万麒带着一身室外的清冷气息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两个热腾腾的纸袋。
“就知道你还没走。”万麒将其中一个纸袋放在秦屿铭桌上，里面是还冒着热气的咖啡和三明治，“先吃点东西。”
秦屿铭抬起头，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带着熬夜的血丝。“有发现吗？”他接过咖啡，指尖不经意地碰到了万麒的手，两人都微微一顿。在警局，他们一向克制，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同事距离。
万麒顺势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压低声音：“谷雨那边有动作了，他要带邵雪出去。”
秦屿铭正要喝咖啡的动作停住，眉头微蹙：“境外？太冒险了。邵雪的身份……”
“我知道。”万麒打断他，目光扫过办公室门口，确认无人经过，“但案子卡住了，国内的线索被人为清理得太干净。对方已经把触角伸到谷雨家里了，这是挑衅，也是机会。谷雨判断，突破口可能在境外。”
秦屿铭沉默地喝了一口咖啡，醇香的液体暂时驱散了疲惫。他作为顶尖的痕检专家，自然也能看出案子的蹊跷。那些指向邵雪的痕迹，像是被精心布置好的舞台道具，反而显得不真实。
“需要我做什么？”他放下咖啡，看向万麒。
万麒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更低：“两件事。第一，队里这边，如果有人问起我和谷雨的行踪，你帮忙周旋一下，用技术队外协勘查或者秘密布控之类的理由。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你重新梳理博物馆案发前后所有相关的、哪怕是再微小的物证，特别是那些看似与邵雪无关，或者最初被排除掉的。我怀疑，真正的线索，可能就藏在那些无关的细节里。”
“我明白了。”秦屿铭点头，专业领域内，他自信而敏锐，“我会组织人手，用最高标准重新过一遍所有物证，包括电子物证和生物检材。另外，”他顿了顿，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巴掌大小、密封严实的金属盒，递给万麒，“这个你带上。”
万麒接过，入手微沉：“这是？”
“最新型号的紧急定位和信号屏蔽器，双向触发。万一……我是说万一，你们失联或者遇到无法应对的情况，激活它，我能以最快速度锁定位置，并干扰对方可能的电子监控。”
“好。”
没有过多的儿女情长，也没有担忧的絮絮叨叨。他们是战友，是同行，深知彼此肩上的责任与心中的信念。一个眼神，一个动作，足以传递所有的理解与支持。
万麒站起身：“保持联系。”
“嗯。”秦屿铭也站起身，替他整理了一下因为匆忙而有些歪斜的领带夹，动作自然流畅，带着一种属于伴侣的亲昵和默契，“小心。”然后吻了吻他的唇。
万麒回吻过去，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大步离开，背影挺拔坚毅。
秦屿铭站在窗前，看着万麒的车驶出市局大院，融入清晨的车流，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痕检实验室。他的战场在这里，用技术和细心，为前线的他们，扫清迷雾，锚定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