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于枝很早就认识了,很早很早。”-----
对她有记忆,好像是在二年级的时候吧。开学那天,她的弟弟于书阳来到东临小学上学,沈时节发现他们姐弟俩的关系好像不太好,也不能说不太好,反正就是很奇怪,俩人有点不太亲密,以至于放学的时候俩人不一起走。
有一次放学,沈时节在校门外看见于枝,她好像等了很久,但他明明记得,于书阳早就离开学校了,沈时节走近,问她在等谁。
她看到他好像很意外,眼神凝视许久,瞬间没有反应过来,片刻过后才重新看回校园里,缓缓开口,似乎在抱怨:“我在等我弟呢,太阳都快落山了都还没见他出来。”她停顿了一会,目光重新落回他身上,“你怎么现在走?”
“老师找了我。”他眨了一下眼,眉毛微微蹙起,细细回想起,“我看到他早就从后门走了。”
身后的校园已经渐渐少了人的身影,就连在篮球场上打球的高年级同学已经背起书包陆陆续续走了出来,从他们身边经过时还带来了一丝微风,耳边留下的是他们隐隐约约的嬉笑声。
从于枝的眼里,被他捕捉到了一丝落寞,但转瞬即逝,她抿着嘴,眼神悄悄地四处瞟了瞟,看回他的眼神里似乎还有点不相信。
“真的呀,我看到了,你现在要一起走吗,已经很晚了。”
听到沈时节这么一说,倒好像是信服了,撅着嘴暗暗说道:“他怎么这么讨厌。”沈时节没听清,只觉得她语气听着倒像是在偷偷说着于书阳的坏话。
回家那天,路上行使而过的汽车已经打开了暗黄色的车灯,在他们左边呼呼而过,回家的路上经过村里的广场,音箱已经被拖到了中间,一个大人正在调试着声响,歌换了一首又一首,广场旁边还有健身器材,好多小孩都在那玩,追逐打闹。
从那天起,沈时节时常看到那姐弟俩一起上下学,但有些时候又是只有于枝自己。
有一段时间,好巧不巧都会碰到于枝,久而久之,他们放学一起走好像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了。
偶尔他等她,偶尔她等他。
小升初考完那天,大家真正意义上的分开了。
那个暑假对他来说没有太多的感触,也没有太多的记忆,只清晰记得,去到致远华侨学校那天,看到新生的录取名单上面,他看见了于枝的名字,但也没太多的留意,毕竟在东临小学上学的学生,大部分都会转校。
至于他为什么选择致远华侨这所学校,还是因为家里人觉得没有什么资源可以去公办的学校读书,最大的能力还是可以弄进致远华侨学校,距离家也不远,公交直达。
那天下午,办完入学手续后,父母早就离开学校了,沈时节在宿舍整理自己的东西,舍友都挺热情的,看性子,大家好像都处得来。
收完后也不知道几点了,一群人一起去到了教室。
出宿舍楼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傍晚了,天边挂着被晕染而开的晚霞,学校周边的大楼已经亮起了led灯,五颜六色,绚烂无比。
沈时节以为几人应该是较早到教室的了,没想到从后门走进班级时,发现好像都已经差不多坐满了人,教室里让闹哄哄的,看着一幅幅陌生面孔,还真的有点不习惯。
环顾四周,才发现还没有老师,这样的话,那也不算太晚。
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座位,宿舍几人被分开,沈时节找到座位,刚坐下没多久,旁边的同学跟他打了声招呼,简单问了名字,还问之前在哪个小学上学。
聊的没一会,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顺势而然的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正巧收到了几条信息。
他手指在屏幕上轻轻一划,手机被打开,于枝发来的信息瞬间弹了出来。
于枝:【我在一班的名单上看到了你的名字。】
于枝:【你来学校了吗?】
看到是于枝的信息,他有些疑惑,突然想起来今天下午确实是看到了她的名字,瞧自己开心的已经忘了这事。
沈时节:【在班里。】
沈时节:【怎么了?】
看着已经看过去的信息,他盯着屏幕轻轻地抿了抿嘴,脑子里仔细回想着,她在几班来着?是…三班吧?
想着想着,开始在屏幕上打字。
于枝:【没什么。】
沈时节:【你在三班?】
看她的回复,沈时节隐隐约约觉得此时的她有些反常,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促使下,发过去了一句话。
沈时节:【放学了先别走,我过去找你。】
发完后又有些觉得自己会不会有点莫名其妙,但是先不管了。
第三节晚自习下课,班主任话还没讲完,还占用了一点时间,直到班主任说了声“下课”后,教室里才恢复刚开始的热闹。
他还在收拾东西,不知道是哪个角落听到舍友巨大的叫喊声,生怕他听不见似的。
“你们先回吧,我先去找个人。”
出教室的时候,走廊处陆陆续续有人经过,他也不知道三班的位置在哪,脚步随便朝着一个方向走,边走边看班牌。
挺幸运的,方向对了。
看到二班的班牌时,他的眼神顺着走廊直直看过去,身旁走过许多人,每个人好像都急着回宿舍,只有一个人,还稳稳地站在走廊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一个方向,像似在走神。
还没走近,他先开口解释了晚来的原因。
于枝背着走廊的灯,根本看不清她此时的神情,脸上隐隐约约的光,是月亮洒下的,等沈时节走近,站在她的旁边时,才发现她的眼睛、鼻子、脸颊红的不成样子。
她好像不是很想说话,又好像有很多话想说。
沈时节猜到,她可能想家了。
女孩子流眼泪这件事,对他来说没有概念,在他的印象里,他没有遇到过,只是听说过要么被惹哭了,要么就是委屈了。但他没听说过有的女孩会因为住校想家而偷偷地哭了。
因为这个原因而哭的,于枝是第一个。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对他来说,共情不了,看她似乎要哭又使劲把眼泪憋回去的样子,反而还有些束手无策。
沈时节只能对她说,这个学校里还有他在,有他陪着呢。
也不知道这句话能起到什么作用,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只要能让她别再哭就行了。
不久后,沈时节看见她身边时常有朋友跟着一起玩,看样子,应该是已经慢慢适应了。
第一次月考成绩出来那天晚上,沈时节和班里几个同学一下晚自习就立马跑到了篮球场上打球,时间很快,眼看已经快到老师要来赶人的时候了,几人先去学校的小卖部买了几瓶水后,回到篮球场放书包的位置,还在闲聊几句。
他拧开瓶盖,仰头断断续续喝了几口,拿下后把瓶子举起来好奇地看了一眼,发现已经喝了一半,他把瓶盖重新拧回去,眼神无意识的往一个方向看去。
距离不远处的教学楼,走出来两个女孩子的身影,他一眼认出了于枝。
周围的几人总算是舍得走了,从地上站了起来,嘴里还不知道在嘀咕说着什么,有一句没一句的,弯下腰单手把书包勾了起来背在自己的肩上,一并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眼看离于枝越来越近,沈时节刚想开口打招呼,不料她竟加快了脚步走在了他的前头,看俩人的动作莫名其妙有些想笑,看着她的背影,他出声打趣了一声,问她是不是装不认识。
她否认,说自己没有看见,她的表现有些惊慌失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说的话才让她感到有些尴尬,那时的他却觉得有些逗,又继续说:“现在不就看见了吗?”
本还期待着她还会有什么反应,但她含糊了一声后就离开了,看着她留下的背影,还是觉得有些好笑。
舍友有些八卦,询问过往,他说是朋友,很早就认识了。
“这么有缘,还能在一个学校啊?我们那个小学,就只有我自己来了这里。”
沈时节不屑,“嘁”的一声,略显傲娇,“说到缘分,我们幼儿园就在一个学校了,到现在依旧是。”
“你再装bi试试呢?谁还没有个青梅竹马啊?!?”
“你有吗?你有吗?你没有。”
“沈时节你还真是一个啰嗦公啊!”
还别说于枝这个人,还真的有点难搞啊。
沈时节以为,经历一个学期的住校之后,她应该有些习惯了吧,却不曾想,初一下学期开学那会,这女孩又开始想家哭了。
这学期比上学期还难哄,已经不是一句话就能说好的了。
至于自己说了什么,他已经记不清了。
不知是哪天,班里的人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信息,都在说学校违禁物品大检查,那场面他没见过,只觉得那些人会不会描述的太过夸张,甚至是不是道听途说。
那天早上,广播里反复通知着一个宿舍号,班里的女同学推测是几班的。
数学课下了之后,沈时节原本只想趴在桌上补个觉,而原本已经走出班门的班主任突然返回把他抓了起来让跟着一起去办公室。
幸亏被叫去了办公室,幸亏他跟着去了办公室。
他在办公室遇到了于枝,刚开门进去时,他看见一个女生的背影站在一个老师的桌前,看样子好像是犯了错,但一念之间觉得好像又不是于枝。
她那么老实,这样的情形倒不像是出现在于枝身上。
沈时节跟了班主任进办公室,班主任交代着一些事情,可他那只较为靠近的耳朵,不知为何,似乎极力的想知道其中的事。
在那纷杂的办公室内,他在不远不近的距离中听到了细微的抽泣声,她好像又哭了。
“于枝?”忍不住叫出声,“于枝,你怎么哭了。”
他刚开口,被班主任呵斥了几下,好像都觉得他是在多管闲事。
什么才是多管闲事?
他却从未觉得试图去介入别人的因果是一种多管闲事。
那时只觉得,她没有犯错,她不会犯错,她也不可能犯错。
至于学校后面怎么解决了,他也没过问,只是笃定会如愿的。
宿舍的关系越来越亲近,已经没有刚开始那般的相敬如宾,整天回到宿舍都有不同的话题聊,大部分总喜欢讨论班上那些小事,说这个怎么样了,那个又怎么样了。还算老实,没有满嘴粗话,只有对八卦的**。
浴室的门被打开,带着水汽的微风扑面而来,沈时节迈着步子,从那片朦胧的水雾中缓缓走出,湿漉漉的头发滴下的小水滴恰好落在环肩的毛巾上。
他习惯性的用手在头顶上胡乱的扫一扫,随后从浴室里拿出自己的东西,还不忘提醒,“我好了,下一个去吧。”
“哎真的啊,我是听他们班说的。”
“男的也这么鸡婆?”
“我哪知道,也不知道三班在整什么幺蛾子,觉得挺莫名其妙的,说的那些事不符合我们现在该有的思维。”
沈时节擦着头发,径直走了进去,“喂,你们家开空调都不关门的吗?”
看着一群人八婆的坐在一起,他眉头蹙起,眼神在各位身上不停的扫视:“怎么?我是最后一个洗的吗?哇靠,你们现在真的很像村头的那些阿婆啊。”
“哎沈时节,你天天就这么无聊,难道就不好奇我们说的什么吗?”
这些琐事对他来说还真提不起兴趣,纯属浪费时间,偶尔当个笑话听就算了,经常聊来聊去的还真有点像八婆。
他伸手拿起床上挂好的衣架,另一只手拿下环肩的毛巾,在头上轻轻扫了一下,便把它挂了起来。
“没兴趣,也不好奇。”
语气平淡,跟平常一样,挂好了之后拿到阳台外挂了起来,等到熄灯宿管阿姨来催的时候,他们从宿舍聊到了阳台,还没聊够,边洗衣服边听他们在一旁絮絮叨叨着。
快到期末的那段时间,沈时节总在去教室的路上,看到浑身疲惫不堪的于枝,每次给他的感觉就是,她好像没睡醒,走路总低着头,会不会在偷偷补觉,想着想着,他也开始模仿她的样子。
在天微微亮起时,起床铃蔓延整个校园,那铃声每次听着都很烦。铃声响,他偏不起,等到铃声结束,他再缓缓睁眼。
走出宿舍,死气沉沉般的氛围,使得他长叹一口气,微微眯眼,眨眼的频率逐渐放慢,低下头,偷个懒,试着闭着眼睛走路。
其实怪吓人的,因为闭上眼睛真就是黑黑的一片,不知眼前路,不觉周边境。
昨天下晚自习打球,被年级主任抓到,此时正罚他们在篮球场打扫卫生,晚自习铃声敲响,几人把清洁阿姨的扫把还了回去,捡起自己的篮球,先是习惯性的去学校小卖部买了水然后再回班,在冰箱的旁边有着一排排牛奶,他突然想到了于枝。
会不会是快要考试了,所以才焦虑的睡不着。
还真是一点都没变,上几年学,焦虑几年,想到以前每次返校去拿报告册的时候,她在路上总是担心考不好考的差,会因为考试焦虑,然后焦虑的睡不着。
听说喝牛奶会好睡觉一点,他顺手拿了一排,在下课铃响起的前几分钟再偷偷地跑去三班找她。
每间教室考走廊的那一面,都是有一个很大的玻璃窗,一到晚上时,只能从外面看向里面,从里面看向外面比较吃力,因为这是一面大镜子。
他站在玻璃窗外,眼神在教室里扫视,直到落在她的座位。
于枝在座位上和同学聊着天,她很开心,笑的很随心。
那抹明媚的笑意紧紧攫住,不知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嘴角微微上扬,笑起来的时候,不自觉用手轻轻地捂住,带着丝丝清甜与娇羞,眼睛弯成了月牙状,像极了此时她身后的那一轮弯月。
他不由的也跟着笑了起来,浑然不觉。
等到下课铃响起,她们班有同学陆陆续续走了出来,他上前拦下,想让帮忙叫一下于枝。
把手上那一排牛奶给她之后,沈时节便不再打扰她与同学继续聊着天,便先走了。
当他回到教室没多久,走廊处本来就是乱哄哄的,一到晚上大家的精力最旺盛。在走廊追逐打闹,跑来跑去。
但那天,好像有很多人都跑向了一个方向,忙前忙后,生怕错过些什么。从外面回班的同学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起初他没注意听,在一群纷扰的信息中捕捉到了一句,“三班有人打架。”
沈时节下意识朝外边看去,年级主任已经来了。
“好像是两个女生吧?有一个是锦瑶,也不知道为什么打起来了,边吵边打。”
“这么吓人啊?想去围观。”
“还是别去了吧,年级主任都来了。”
“也是,等回宿舍了再听其他人说。”
“你说会不会是那个被孤立的女生啊?应该不是吧?听她们说平日里说她几句都不敢还嘴。”
“不知道事情的全部经过,就别乱下定义吧,不是谁先说谁就有理。”
“.......”
他猛地从座位站了起来,身体不由自主地走向班门。
应该不是吧?
还没出教室,年级主任的身影再次出现,急促且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从他面前快速走过,步伐迈的又大又急,眉头已紧紧皱成一个“川”字。
接着,三名女生也紧跟在年级主任的身后,先是两个,再是一个。走在最后的,是于枝。
他愣住了。
于枝?打架?一对二?
从三班走过来的同宿舍的舍友,看样子应该也是去凑了热闹。
“刚刚三班发生什么了?”
面前的男生也是不可思议了一下,随后露出一个很欠的微笑,双手环胸,眼神凑近,停在沈时节的面前,不屑的上下看了看,“哟,不是不感兴趣吗?哎哟!某人不会要和我同流合污也变八婆了吧。”
“别这么多废话。”
面前的男生显得也是有些想不明白,“原来说的那个女生是你认识的那个啊,太惨了吧,你也不去关心关心你的青梅。”
沈时节不解。
“哎呀,之前在宿舍说的时候你又不听!开学那会她好像跟三班那些女生就有一些矛盾了,听他们班的男生说,你那个朋友喜欢打小报告,然后不合群,喜欢搞特殊,反正就是挺多的吧,三班的都不喜欢她,说难听点就是被孤立了。”
沈时节有些听不懂,此时的表情满是问号。
“他们班的事,我们也不清楚,都这么久了,来来回回说的无非都是那些事。”
听完后,沈时节还是有些没反应过来,面无表情,等一阵微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才不自觉抿了抿嘴,嘴巴缓缓张开,突然冷笑了一声,说不清现在心里是什么滋味。
这学期都快结束了,他才知道这件事。
明明刚刚给她牛奶,她还很开心。
那时候明明记得,她在班里也很开心。
原来是她藏得这么好。
“有老师来就说我去上厕所了。”丢下这么一句话后,便离去了,朝着他们刚刚走的方向,追了上去。
年级主任办公室的门正被紧闭着,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此时的走廊上只有他一个人。从未觉得教学楼会这么安静,原在于枝身后的那一轮弯月已经爬上了夜晚的中央。月光微亮,照不清眼前的教学楼,相较之下,那点微光比不上教学楼处每间教室的亮堂。
他推门进去,三班的班主任也在,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一刹惊愕,脸上慢慢流露出了好奇。不出意外又年级主任数落了一顿,但他还是厚着脸皮走了进去。
年级主任叫他的名字时,俩人回了头,唯独于枝没有。
她应该又哭了。
沈时节把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她的班主任解释了那天违禁品大检查的事,他只知道不是于枝,不关于枝的事,但于枝却受了这污名。
不解的是,在最后,她的班主任居然还让她道歉,他看见她好像不愿意,而且这本就不该道歉。仗着自己的脾性,硬着没让她妥协。
出了办公室,沈时节显得有些不想理她,只觉得她很不够意思,这些事都不愿意和他讲,真的很不够朋友。
没再和她讲任何一句话,便同她一起走回班级。
他不知道于枝为什么这回动手打了人,偏偏这次却动手打了人,如果早些呢,或许就不会这么难受了,但她却偏偏难受了这么久。
于枝真傻。
好像自这件事之后,她总算没那么煎熬了。
初三那年,她很厉害,考进了一班。
看她的样子很开心,应该是脱离了那个班、那些人。一班的人很好相处,她很是玩的来。
于枝来了一班之后,他更能清楚的知道了她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