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祁王府的路上,文轻羽始终缄默着,一言不发。
于嬷嬷在浣芳院焦急等待了许久,见文轻羽终于全须全尾的回来了,这才松了口气,“小姐,你总算回来了!吓死老奴了呀!”
她一把握住了文轻羽的手,却发觉文轻羽的手凉得可怕,情绪也有些不对劲,忙问:“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文轻羽见来人是于嬷嬷,神色恍惚了一瞬,接着猛地攥紧了于嬷嬷的手,却什么都没说。
于嬷嬷伺候文轻羽多年,如何察觉不出她的异样,见她不说话,便去看萧瑾成,萧瑾成仍是一副温润如玉,风轻云淡的样子,他移步至文轻羽身边,轻抚着她的后脊,道:“轻羽,我们回来了,你不必再害怕。”
闻言,文轻羽浑身一抖,不动声色地避开了萧瑾成的手。
萧瑾成的手僵在半空中,须臾,他缓缓放下道:“你今日受惊不小,要不要找个大夫给你看看?”
文轻羽面无表情地摇摇头,“不必了。”
她进了屋,扶着于嬷嬷的胳膊坐在罗汉床上,道:“王爷,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萧瑾成望着文轻羽美艳夭妖,楚楚动人的面庞笑了笑。
“你被吓到了是不是?”他抬脚走到文轻羽身旁,掀袍而坐,“赵鏊的话,你一个字都不要信,像他这样的亡命之徒,为了活命什么事都办的出来,什么谎话都编的出来。”
文轻羽神色一黯,顿了片刻道:“王爷,我没有被吓到,我只是有点累了,想睡一会儿。”
“嗯。”萧瑾成替她拢了拢散在胸前的碎发,“睡觉前,有没有话想跟我说?”
文轻羽眼神闪了闪,欲言又止地望着萧瑾成,萧瑾成以为她有话要说,便耐心等待,面上始终挂着温和清雅的笑容。
结果文轻羽什么都没说,只是道了声:“多谢王爷搭救。”
萧瑾成微微一愣。
等待许久,却只等来了一句感谢的话,他无奈一哂,带着几分宠溺与心疼道:“谢什么?你是我的王妃,是我的妻子,为了你,我愿意做任何事。况且今天的事,我也有责任,若非我部署不周,你也不会被赵鏊劫持了去。”
文轻羽听到此处,眉毛不自觉皱了起来,指甲紧紧掐着指腹,慢慢低下头去。
“好了,快睡吧,有什么事,睡醒了再说。”萧瑾成扶着文轻羽躺下,又亲手替她盖好被子,“睡吧。”
文轻羽满眼忧郁地望着萧瑾成,心事重重地闭上了眼睛。
萧瑾成往博山炉里扔了一把安神香饵,不一会儿,文轻羽便睡着了。
回到翰月轩的萧瑾成阴沉着一张脸坐在了太师椅上。
他看了眼条案上的雪中观梅图,抬起右手,阖眸,轻轻揉按着眉心。
薛睿与林忠早已在书房内等候多时,见状,二人连大气都不敢喘,唯恐引火烧身,少时,沉默了许久的萧瑾成凉凉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薛睿抢先一步道:“王爷,奴才也是今天正午才得到的消息,说韩寂从神医谷跑了。”
萧瑾成动作一顿,睁开眼,瞪着薛睿,“跑了?”
“是,跑了。”薛睿战战兢兢地道,“下面的人说,那韩寂被一医术远在江神医之上的老者搭救,事后与赵鏊使用了些卑鄙伎俩,从他们的眼皮子底下逃了出来,等江神医发现韩寂逃走的时候,他们人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他就这么跑了?”萧瑾成怒道,“神机营的人呢?他们都是一帮饭桶吗?事发之后为什么没有及时传讯回来!”
“王爷息怒!这是因为韩寂给神机营的侍卫下了**散,他们足足昏睡了三四日才清醒过来,包括江神医在内,所有人都着了他们的道!”
萧瑾成闭了闭眼,紧紧攥住双拳。
“王,王爷息怒呀!”薛睿诚惶诚恐地道,“奴才已经派人在京城布下天罗地网,只要韩寂敢现身,定将他就地解决,绝不让他有机会见到文小姐。”
萧瑾成攥着的拳头倏地松开,睁开双眼,挥袖将条案上的笔墨纸砚扫在地上。
价值千金的澄堂纸,湖瑯笔落了一地,萧瑾成自条案后豁然起身,背着手走到薛睿与林忠面前,怒骂:“废物!你们这群废物!本王怎么养了你们这么一群不中用的东西!”
薛睿,林忠一听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奴才惶恐!”
“属下惶恐!”
萧瑾成居高临下俯视着他们两个,面上温和不再,只有上位者的凛凛杀气与压迫,“韩寂现在身在何处?”
薛睿硬着头皮道:“目前还没有任何消息,那位江湖术士给了韩寂和赵鏊两张人皮面具,他们戴着人皮面具,几乎在南楚境内畅行无阻,便是颁出通缉令,只怕也抓不住他们。”
“奴才也吃了人皮面具的亏,否则,绝不会让赵鏊混入京城。”林忠插话道。
萧瑾成越听脸色越差,“听你这么说,本王还奈何不了不他们了?”
“回禀王爷,奴才已经将赵鏊捉拿,现就关在暗牢内,等候王爷发落。”林忠重重磕了个头,道。
薛睿紧接着道:“请王爷给奴才一点时间,奴才定设法将韩寂抓回来,一并交给王爷处理。”
萧瑾成目光幽冷地注视着二人,良久,倒抽了一口气。
韩寂,韩寂,还真让他活着从神医谷里跑出来了。
原来赵鏊的话都是真的,只是不知文轻羽信了几分。
就她那副柔软心肠,与对韩寂的深情厚谊,只怕全都信了去!
思及此,萧瑾成当真是无比烦躁。
“你们找到韩寂后,也不必来禀告我了,直接杀了便是!至于那赵鏊……”萧瑾成眼中冷芒一闪,“本王会坐实他通敌叛国的罪名,你们将消息散出去,他与韩寂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本王不信赵鏊受难,韩寂能继续龟缩着,坐视不理。”
“是。”
林忠领命而去,薛睿则弓着腰走到萧瑾成面前,小心翼翼道:“王爷,刚刚浣芳院的丫鬟送消息过来说,那位于嬷嬷将宫里派来送聘的唐公公轰了出去,这……”
萧瑾成面色一沉,“无妨。”他觑着眸子道,“让唐公公明日再来。”
翌日,一大早唐公公就带着宫中的聘礼来到了浣芳院,翘着兰花指,一样一样地给文轻羽介绍。
“祁王妃呀,您瞧,这是皇后娘娘赏赐给你的玉如意,祝您和王爷婚后事事如意!”
“这顶翡翠珠冠呀,是由十几名宫中造办处的工匠连夜打造出的精美华宝,皇后娘娘说了,祁王妃身份贵重,是娘娘格外看重的人,是以这宫中除了皇后娘娘自己,唯有祁王妃您配得上这顶翡翠珠冠!”
“这里还有一百两金器,一千匹彩缎,五十万钱,以及皇家御赐之物,皇后娘娘说了,待日后王妃诞下了小世子,还有更好的宝贝送给王妃和小世子呐!”
唐公公一边说一边发出尖锐的,令人浑身不适的笑声,好在萧瑾成适时打断了他的话,命人赠与一笔丰厚的赏银,将唐公公送走了。
那刺耳的,带着股阴湿味的笑声幽魂似的在耳边来回飘荡,文轻羽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指,结果下一瞬,指尖便被萧瑾成攥在了掌心中。
“轻羽,你还好吗?为何看起来心不在焉的?”
隔着一张黄花梨炕桌,萧瑾成含情脉脉地望着她道:“若身体不舒服,还是尽早叫府医过来看看的好。”
文轻羽抬眼看向萧瑾成,一时间,千言万语涌向喉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昨天晚上,她稀里糊涂地睡了过去,却又很快清醒了过来。
她把城隍庙里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于嬷嬷,于嬷嬷听罢,虽是半信半疑,却也希望韩寂尚在人世。
即便这件事是那么耸人听闻,匪夷所思,毕竟韩王府是将韩寂下葬了的。
一个“死”人,居然活了过来。
可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即便赵鏊说得话,只有一半的可能是真的,她们也愿意试着去相信。
因为如果赵鏊说的若是实情,那么萧瑾成为文轻羽做的一切,便是早有蓄谋,便是居心不良。
她如何能放弃韩寂,如何能嫁给千方百计拆散他们,迫害他们的人。
即便一切还没有定论,但文轻羽是真的想放弃了,结束这场注定会不得善终的闹剧。
可是该如何开口,文轻羽还没有想好。
要是能确定赵鏊说的是真的好了,这样,她便能毫不愧疚地离开萧瑾成,踏遍千山万水去寻找韩寂,纵使粉身碎骨也无怨无悔。
可惜事与愿违,她只是后悔,却没有出尔反尔的充分理由,却又坚定地想要去做这件事情。
正是踌躇不定,萧瑾成握着她的手一紧,轻轻唤了声,“轻羽?”
文轻羽回过神来,僵硬道:“王爷?”
“你想什么呢?”萧瑾成笑容清浅,目光幽深,“有什么话,不妨告诉我。”
文轻羽眼神躲闪,“没事的,王爷。”
她将自己的手从萧瑾成温热的掌心中抽出来,一双眼睛不知该落在何处。
萧瑾成便也慢慢收回了手,他将文轻羽的惴惴不安尽收于眼底,深情款款地对她说:“轻羽,你瞧,宫中的聘礼也送来了,次月初六,我们就要完婚了。”
“我知道你不喜金银,但有一件东西,你必须收下。”
“什么东西?”文轻羽问。
萧瑾成手腕翻转,从袖中取出一枚蝴蝶形状的玉佩。
他将玉蝴蝶拿在手中来回观赏,道:“早在我们初次相遇的时候,我便将这只玉蝴蝶送给了你,只是又被你还了回来,那时我就知道,这只玉蝴蝶,还会飞到你手上。”
一壁说,一壁将玉蝴蝶放在了文轻羽的掌心中。
“这玉蝴蝶是我母妃,也就是当今太后赠与我的,说等我有了心上人,就把它送给她,既是礼物也是定情信物,我活了二十二年,动了心的人只有你一个,所以,这玉蝴蝶归你所有。”
文轻羽六神无主地听着萧瑾成滔滔不绝地讲述着玉蝴蝶的来历,猛地攥住了他的手,“王爷。”
萧瑾成微笑看她:“嗯?”
文轻羽用力抿了下唇角,“我们解除婚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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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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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0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