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
像婴儿哭啼一样的风声把耳廓都灌满,周平揉着额头打开门,进门把公文包稳当地放在置物柜上。
他走到餐桌边,给自己倒了满满一大杯水,一口气全灌了下去,喝得很急。
杯子的手不稳,冷水顺着下颌把衣领浸湿,最后杯子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周平喘着粗气,攀附着桌角以至于自己没有无力地瘫倒,他发抖的手从口袋里拿出一瓶药,倒出好几粒药丸生咽下去。
苦涩在嘴里漫延开,眼前扭曲的场景逐渐恢复正常,他攥紧手掌,拉过椅子瘫坐下,闭上眼安神后,没多久昏昏睡了过去。
敞开的窗帘被风吹动,阴影散落在周平那张疲惫不堪的脸上,紧紧关着的阳台门发出细微的震动,在黑暗将内室完全充斥之后,震动声停下,只余蛇吐信子般的声响。
周平抬头,看向一面玻璃窗里的东西。
此时正是晌午,店里橱窗摆了一捧开得正好的小向日葵,金灿灿的颜色让眼眸都染上了昂然。
店内的老板走出来,看着那一捧小向日葵,询问周平:“先生,这捧是样品,需要帮您包一捧吗?”
“样品... ...”
周平恍然回神,他转头,说话的老板却忽然转过身,迎向另外两人。
“美女!喜欢什么花?”
老板对穿着一袭红裙的女人笑道。
女人眉眼如花,扬起的笑容正如同那捧小向日葵,她指着店内的一捧白百合。
“可以帮我拿一捧百合吗?我要送人!”
周平听着她的声音回神,走过去略微欣喜地开口,“宋煦,你... ...”
“要包得好看一点哦老板!”
宋煦越过周平的身边,伸出手的僵硬在半空。
周平的笑容凝滞,他转身看向店内,宋煦正和朋友坐下,谈论些什么。
他走过去,深吸一口气到老板面前,“请你帮我包一捧吧,刚才那个样品。”
老板忙碌着,没有抬头搭理周平的意思。
周平心里一顿,又叫了一声,对方却丝毫没有要抬头的意思,直到身后响起脚步声。
他扭头看过去,只听见刚才还在忙碌的老板笑着出声。
“诶!你是决定要那捧向日葵了吗?”
目光定住的位置,另一人点点头:“对,老板,帮我包一捧吧!”
周平忽然觉得后脊发冷,他捂着胸口,忽然喘不过气来,接着猛地拔开脚步往外跑去。
人群急速地流动起来,眼前的场景换了一个又一个,头部像要炸开得蘑菇,额角的汗水流下来时,周平倏然睁大眼,他伸出手去抓每一个路过他却对他视而不见的人。
男人嘴里的低喃显得癫狂:“你看不见我吗?啊?你看不见我吗?你们看不见我吗?”
忽然,伸出去的手发冷,一根裹着鲜血的黑线缠绕上他的手臂,线上滴落的血液让发冷的手觉得滚烫,滚烫得像是在灼烧他这个罪恶的人。
“啊!”
周平惊恐地甩开手,可他手上被沾染的红色却是怎么甩也甩不掉,用手去擦,愈擦愈大,整条手臂很快就如同被剥掉了皮肤。
他瘫倒在地上,眼尾发红,闭上眼后,悔恨恐惧的泪水流下。
“周平。”
有人轻声呼唤他,像呼唤亲爱的孩子。
“周平。”
温柔的声音再次传入耳中,周平睁开了眼睛,看见一个面容清丽却略显憔悴的女人,女人捧起他的脸,那双眸子里沁满了疼爱。
女人喃喃开口:“很痛苦吧,交给我吧,交给我,我来帮你解脱,我会让所有人都记住你,我会让你所想都实现,你太累了,现在,都交给——”
“滚!”
周平倏然睁大眼睛,他推开那女人。
“你这个骗子,滚开!别用这张脸,滚开!恶心,恶心!”
女人被推开,不怒反笑,她站起来,低头俯视着周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声在逐渐狰狞的面容中显得可怖,“恶心?你不是最爱这个人吗?为什么最爱的人让你恶心啊?周平,你好可怜啊,你好可怜啊!哈哈哈哈哈!”
周平颤抖着唇,他无法动弹,只能张着嘴对女人大声叱喝。
“不是的,不是的,滚!滚!”
“周平,你好可怜啊,你好可怜啊,交给我吧!给我吧!把它给我!”
“求你了,走开,走开啊!”
昏暗的室内,黏腻的白色将周平整个人都包裹住,他身上发出的金光将那东西灼烧,发出的滋滋声布满了整个房间。
几息后,滋滋的声音消失,白色覆上周平的眼睛,冒出一簇尖尾抵在周平额心,酝酿着要如何刺入。
尖尾抵在额头,锋利的地方割破一小片皮肤,鲜血染红了尾巴,尾巴高高抬起,猛地刺下!
“嘭!”
“你想死吗?”
一根红线缠住那尾巴,尖尾听见声音,快速地缩小,它松开周平,游蛇一般朝门口跑去。
只是还没动几步,就被红线死死地捆住。
尖尾惊恐地开口:“我错了,大人,我错了,别杀我!别——”
话没完全说完,被祁赦无情地扼制在喉间。
祁赦看着化为烟雾的恶鬼,面无表情地走向周平,他抬手,手心蕴出红光,在周平额头停留片刻。
“哥,”庆舟在后面赶过来,气喘吁吁地看着躺在椅子上沉睡的周平,视线扫过室内,什么小鬼都没看见,“解决完了?”
祁赦“嗯”着,收回手,拉过一把椅子坐下。
“等他醒来。”
庆舟也拉过一把椅子,他扭头扒着阳台门对阳台另一边的容霁招呼。
“你不过来吗?其实也没多高,努努力,蹦高一点就跳过来了,或者,”他再次扭头,朝大门看了一眼,“我帮你开大门,不过监控得你自己解决啊,我可不能随便破坏公共设备。”
容霁抱着胸,歪头朝庆舟消失的地方眯眼,他往前走,瞥了眼玻璃围栏下的高度,没什么表情地跨起腿,一蹬一跃就来到了阳台门前。
他拉开另一侧,看向祁赦的位置,走到对方椅子旁低头看时,发现祁赦一手低着额头,眼睛不适地闭起,额间沁出细密的汗。
“你怎么了?”
容霁出声询问。
庆舟在旁边一听,立刻站起来走到祁赦身边。
“什么,怎么了?”他看着祁赦略微苍白的脸,“哥,你脸色怎么发白啊,这是怎么了?五感又出问题了?”
祁赦听得吵,抬起一只手摆了摆,“我没事,一会就好了,小毛病,大惊小怪干什么?”
说完,睁开抬头,望着周平的目光过分严肃。
周平很快就醒了,看见屋内的三人时,恐慌和愤怒将他的脑袋灌满。
“你们来干什么?”
“谁让你们进来的?你们这是私闯民宅!上次报警还没有受到教训吗?”
祁赦悠悠站起身,他走到周平面前,冷漠的脸上添了一丝笑意。
“周平,”一声呼唤就让周平背脊一颤,“你心里不是明白吗?”
一根红线自指尖涌出,细线浮悬在半空,朝着周平游动的时候,灼热的感觉在周平指尖漫延。
周平不自主地抬起手,他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指尖这根快要完全发红的黑线与祁赦幻化出来的那根纠缠,随后被猛地一拉!
疼痛自指尖诞生,脖颈上的热意让周平慌张无比,他抬手挣扎着拔开祁赦轻掐住他脖颈的手,明明害怕极了,嘴里的话还是那么硬气。
“你想杀我?刚刚就是你搞得鬼吧,你杀不了我,你杀不了我的,想要那根线,做梦去吧!这是我的!我的!”
祁赦猛地收紧手掌,他看着面前的男人像鱼一样屏幕挣扎,本是该恐惧的一方,却显得要比祁赦要狠得多,似乎连命都可以不要。
祁赦冷笑一声,靠近过去,金色的光自眼内闪烁,他低声诱导:“是吗?这根线是你的吗?从始至终是你的吗?它到底写了谁的名字,被谁占有,它能给你带来什么,如果它属于你... ...”
话语一顿,紧紧掐着脖子的手松懈,周平恍惚着表情看向祁赦,他听见男人缓慢说;
“它为什么即将沾上血液?是你要死了,还是别的人要死了?”
“啊——”
周平恐慌地抱头蹲起来,他不断地挥着手,肩膀撞上椅角,可疼痛米让他回神,祁赦的那句话在脑海里怎么样也挥散不开。
他觉得面前的不是人。
“滚!滚,你们这些非人的东西,肮脏的东西,别妄想拿走我的线,你们得逞不了的!”
祁赦眼内的金色收敛,他跟着蹲下来,手指向上抬起,红色的长线漂浮着,让看见这一幕的周平瞳孔震缩。
“你,”周平伸出手想要去抓住那根长线,红色却如同缥缈的雾一样被他挥散开,不但抓不住,竟然是连碰也碰不到。
“嗬!”
周平的脖颈再次被掐住,掐在脖子上的那只手从温热逐渐变得冰冷。
“眼熟了?”祁赦脸上的笑令人恐惧,“这种线,原本是干干净净的黑色,但是因为你的贪念,它的主人会遭受一些难以挽回的痛苦,甚至不止是它的主人,和那人有强烈关联的人都会受到影响,周平,你可真自私啊,为了那么一点运气,不惜牺牲一整个家庭。”
他抬起另一只手,手掌冰冷地拍在周平的脸上。
“周平,你没有一点愧疚吗?看见那些人因为你遭遇横祸,你一点愧疚都没有了?”
“还是你觉得... ...这根线上的罪孽,不会影响你?你要死了,你不知道吗?”
周平睁大的瞳孔震荡,明明掐着他脖颈的手没有用丝毫的力气,他的脸却通红,他也没有力气去挣脱。
恐惧是比良心的谴责更让人容易露出破绽的情绪。
他摇着头,往后退去,姿势狼狈。
“不,不,你懂什么,你懂什么,我没事的,我没事的... ...对,我没事,都是他们活该!他们活该!”
周平抱住自己的脑袋,失控地呢喃,他抬不起头,脑袋低到地上去,几乎是匍匐在地上,连掐住了他脖颈的手已经松开也浑然不知。
祁赦嫌恶地甩甩手,从一边的桌上抽出两张纸巾擦了擦手,他在桌上留下一张符箓。
“周平,你要拉着别人去死我没意见,可你身上的罪孽我必须要拿到手,刚刚在梦里被吓得不轻吧,那种恶鬼,有办法抵挡一次你身上的那些小术法,就有办法抵挡第二次。”
“你会一直生活在恐惧里,直到你死亡,我认为,你还是怕死... ...对吧?”
阳台的门被虚虚掩上,周平趴在地上,哭得涕泗横流,他抬头看向洒进阳光的地方时,听见祁赦最后那句话,忍不住抿紧了双唇。
‘周平,有些东西,不是抢来就永远属于你了,你的身体已经在警告你了,你背后的人,难道没告诉你,借运的代价是生命吗?别太天真了。’
脚步声逐渐远离范围,周平愣愣地瘫在地上,他呆了大概半小时,倏然起身。
双眼因为愤怒发红,颤抖的双唇吐不出字眼来,他拖着疲惫的身躯,拿上桌上的公文包往外走。
“抱歉,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周平加快的脚步缓慢下来,他靠在墙边,扶着墙缓缓蹲下,在失去意识前,听见了救护车的声音。
市医院住院部楼下,祁赦看着眼前红线的指引,透过一棵高大的树看见一扇敞开的窗户。
他往前走,叫上后边的庆舟带路,“去八楼。”
庆舟十分有眼力见地帮忙按下电梯按钮,电梯里就他们两个,于是好奇促使他出声。
“哥,所以你刚刚突然威胁他恐吓他,是为了把他吓进医院?”
祁赦无语地看了眼庆舟:“这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庆舟抿紧唇,细细思索几秒:“难道,是想让他生气恐慌?可他生气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他摸了摸下巴,自顾自地探究。
“不过之前看他的样子,好像的确不知道借运也是在消耗自己和别人的命线,他的命线本来就短,要是没了一条,死是迟早的事情,这种重要的信息不被告知的话,他肯定... ...”
庆舟话一顿,猛拍一下大腿,扭头看向祁赦的表情充满了崇拜。
“原来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让他极其愤怒,这种刺激下他说不准会去找帮他借运的那个人,我们从源头解决问题!”
“还算聪明,到了,”祁赦看着打开的电梯门,扬扬头,“走了。”
庆舟忙跟上,一直走到了走廊尽头,却没进去,而是和祁赦一块站在门外,听虚掩着的门内的对话。
“如果你不愿意见我,我会尽量不出现在你面前,但我已经给你打过很多次电话,你从来不接,我是听见护士小姐说有个叫周平的病人,我以为是同名,没想到... ...”
“周平,我一直觉得,我们至少是家人,爸妈他们——”
“家人?”周平打断男人的话,语气嘲弄,“我们不过是有了同一个姓,算什么家人?可有可无的家人吗?还是存在你影子下的影子?”
“别自欺欺人了!周起,我最讨厌你这副充满仁义道德的样子,让人看着恶心。”
“滚出去,他们的事情与我何关!这是我最后一次看见你,我希望不要有下次,你最好能听懂我的话。”
“滚出去!”
庆舟舟你不简单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