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过后,梧桐院中遍地黄叶堆积,天气一日比一日凉。
秋风吹过琉璃窗牖,发出轻微的响动,屋内的鎏银百花香炉里燃着清淡的月桂香,楚玉貌拥着锦衾,将脸埋在软枕之中,睡得沉实。
“姑娘,该起了,今日要去给太妃请安,您再不起就要迟了。”
婢女琴音焦急地唤道,伸手轻轻地扯着楚玉貌怀里的锦被,不时扭头看向屋子里的漏刻,担心误了时辰。
这已经是她今日第三次过来叫唤,前两次都没能将人叫起,再让姑娘继续睡,去得晚了,王妃见到又要不高兴。
王府里谁不知,王妃对楚玉貌这位客居王府的未来儿媳妇并不怎么满意,只是碍于这桩婚约是由南阳王太妃亲自定下的,不好说什么。
如果楚玉貌只是单纯客居在王府里的娇客,王妃也不说什么,偏偏是和儿子赵儴定下婚约的姑娘,这要求自然不同。
楚玉貌困难地睁开眼,一张莹白如玉的脸庞从被褥间探出,眼睛微微眯着,带着睡意的声音软绵绵的,撒娇地说:“好琴音,我想再睡一刻钟……”
“您已经多睡了两刻钟。”琴音无奈地说,先前来叫她,总说再睡一刻钟。
而她也经不住姑娘的撒娇,无法狠下心来。
琴音伸手将她扶起,嘴里絮叨道:“姑娘,奴婢知道您困乏,但您真的不能再睡了,不若回来再睡……”
楚玉貌挣扎坐起,乌黑的长发披散而下,大半垂落在胸前,些许从絮白的衣襟滑入,映衬出一截清透莹润的肌骨,那张玉颜娇嫩白晳,眉目清丽婉然,仿佛玉做的人儿,急性子的琴音不由放缓了动作。
丫鬟们捧着洗漱用具进来,旁边的画意将绞好的巾子覆在楚玉貌的脸上,为她净脸。
楚玉貌微微仰起脸,嘴里问道:“什么时辰了?”
“还有两刻钟便到卯时。”
“这么晚?!!”楚玉貌吓了一跳,然后又淡定,“无妨,卯时定能到寿安堂。”
温热的帕子覆脸,画意的动作轻柔,将她的脸仔细地擦拭一遍,终于让楚玉貌清醒几分。
她下了床,由丫鬟们为自己更衣,精神仍是不济,时不时打着哈欠。
见她如此困倦,琴音问道:“姑娘昨儿什么时辰睡下的?”
昨晚值夜的是画意,画意怯怯地说:“唔……约莫子时罢。”其实已经接近四更天,但她不敢说。
“这么晚?”琴音吃了一惊,“姑娘这是写了多少大字?”顺嘴又问一句,“可是将所有的大字都写完了?”
“也、也没写多少……”画意满脸愧疚,小小声地说,“姑娘后来和奴婢下棋去了……”
琴音的神色有片刻的空白,迟疑地看向正眯着眼打盹的楚玉貌,担忧地说:“姑娘,您的大字没写完,只怕世子爷回来……”
话还没说话,楚玉貌打了个激灵,飞快地捂住她的嘴,说道:“别说,我不爱听。”
被迫噤声的琴音再次无奈地看着她。
楚玉貌脸上的表情和画意一样,有愧疚,但不多。
见状,琴音识趣地不再开口,只在心里发愁,也不知道转头世子爷要检查姑娘这些时日写的大字时,发现她没写完,届时一定会着恼,世子爷气怒时,那副生冷严厉、不怒自威的模样,可真是吓人,听说连王妃这当娘的都不敢招惹他。
穿戴整齐,洗漱过后,楚玉貌坐到梳妆台前。
画意给她梳了个简单不失活泼的随云髻,发间簪着蓝银珠花,戴上珍珠耳坠,颈间和手腕同样戴了珍珠串儿,衬得人莹润生光。
这般打扮明丽不失庄重,不会过分惹眼。
楚玉貌看向磨得明亮清晰的铜镜里的自己,仰脸让画意给自己涂了点唇脂,增添些气色,便施施然地起身。
“走吧。”她整了整衣襟,对画意说,“画意去歇息罢,其他的醒来再说。”
昨儿她睡得晚,想来陪着她熬夜的画意也没睡多少。
走出房门,一股带着湿濡水气的冷风拂面而来,楚玉貌浑身一颤,最后的些许睡意彻底没了。
昨夜里下了场雨,路面有些湿滑,空气中透着一股清凉的冷意。
她仰头看向院中一棵高大的梧桐树,在晨曦的光线中,能看到那金黄的叶子,几片叶子落下来,打着旋儿飘在她脚边。
时间不早,楚玉貌在琴音小声焦急的催促中,只好加快速度。
南阳王府里给太妃请安的时间是卯时正,梧桐院离太妃居住的寿安堂不远,她已经在心里算好时间,绝对能在卯时正赶到。
紧赶慢赶,总算赶到寿安堂。
南阳王府的太妃已经起了,不仅她老人家起了,府里的王妃、侧妃和大少奶奶、二少奶奶并几位姑娘、年纪尚小的少爷也来了。
楚玉貌进来请安时,所有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楚玉貌不紧不慢地上前,先是给太妃请安,又给南阳王妃请安。
今儿她是踩着点来的,但南阳王妃他们来得更早一些,反倒让人觉得楚玉貌来迟了。
给长辈请安这事,是宁愿自己早早过来候着,也不能成为最后到来的那个,就算没迟到也会显得不够敬重长辈。
南阳王妃的眉头微微蹙起,面露几分不悦之色。
王妃身边的四姑娘赵云珮趁机朝楚玉貌眨了眨眼睛,在王妃看过来时,马上一脸端庄贤慧的模样。
二姑娘赵云晴端庄稳重地站在柳侧妃身边,当作没看到。
三姑娘赵云燕扁嘴,目光在楚玉貌身上转了转。
两位侧妃和大少奶奶、二少奶奶等人只是看着,也不作声。
南阳王府的太妃是个慈和的性子,对小辈素来宽容,见楚玉貌来迟了也没生气,笑道:“不急不急,玉姐儿,过来坐。”
楚玉貌朝她笑了笑,乖巧地走过去,坐在太妃身边。
太妃端详楚玉貌的脸色,看她眼底藏不住的疲惫,诧异地问:“玉姐儿昨儿没歇息好?”
这孩子素来能吃能睡,很少这般疲惫的。
其他人也看过来。
楚玉貌的规矩礼仪是由宫里的嬷嬷教出来的,一举一动无不合乎世家贵女的要求,也不是什么惫懒的性子,给长辈请安问候等事宜素来都很得体,很少像今日这般来迟,让长辈等的。
也不是让长辈等,而是王妃他们今日提前过来了。
楚玉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昨晚一直在写大字,写得晚了,今儿睡过头……”
“写大字?”太妃一听,心里有几分明悟,“是儴哥儿让你写的?”
楚玉貌嗯一声。
闻言,在场的人脸色有些微妙。
南阳王妃神色微滞,两位侧妃暗忖,看来他们这位世子对未婚妻的要求真的很高,人不在府里,也要给未婚妻布置功课练大字;王府的几个姑娘和少爷同情地看着楚玉貌,想到他们那位三哥的秉性,最是严厉不过,不仅管教下面的弟妹,连未婚妻都一并管教,甚至可能对她更严格。
这京中未出阁的女子都将南阳王世子赵儴视为如意郎君,对他芳心暗许,遗憾他早有婚约,却不知这位品性高洁、金相玉质的世子爷,实则是个对自己、对他人的要求都严格不过的,若是被他管教,那可是有吃不完的苦头。
南阳王府的人对赵儴的秉性心知肚明,没有怀疑楚玉貌的话。
太妃怜惜地说:“写不完就放着,哪能熬夜写,小心熬坏了眼睛。”
“但是白天写不完……”楚玉貌嘟囔道,“听说三表哥不日便要回来,我想在他回来前写完,再写个两天应该就写完。”
太妃慈爱地笑起来,“儴哥儿这次去了大半个月,估摸这两天回来了。”
说起玉絜渊清的嫡孙,太妃心里就高兴,这府中的诸多儿孙,她最疼的便是赵儴,想到他将要回府,转头吩咐王妃,等他回来让厨房多做些汤水给他补补,这大半个月在外头奔波,也不知道人累成什么样,一定瘦了。
王妃笑着应下,说道:“他这是给圣人办差呢,就算再苦再累也是应该的,前儿我进宫时,太后娘娘还问起他,说许久不见他,怪想念的……”
她心里也惦记着在外的儿子,不过更多的是高兴,儿子不过出京办差,宫里的圣人、太后都想着念着,这宗室皇族中,是独一份的荣宠。
婆媳俩说起离京办差的赵儴,就有些止不住话题。
旁边的两位侧妃也跟着附和几句,两位少奶奶则端坐着,含笑倾听,屋里一派和乐融融。
说了会儿话,眼看天色差不多,太妃让人摆膳。
今日不是休沐日,南阳王一大早便出门了,府中的大少爷、二少爷也各有差事,跟着出门,府里只剩下女眷和两个尚在读书的小少爷,一起过来给太妃请安。
作为小辈,楚玉貌和王府的几个姑娘一起坐,按年龄大小坐下。
同座的还有两个年纪尚小的少爷,正是府里的四少爷佑哥儿、五少爷修哥儿,一个六岁,一个五岁,便不用避讳什么。
王府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婢女将一碟碟膳食按例摆上,伺候主子们用膳。
楚玉貌在丫鬟的伺候下安静无声地用完早膳,然后跟着众人起身,向长辈辞别。
太妃年纪大了,去岁冬天时生了场大病,身子便有些不好,这一年来都在静养,平素不喜打扰,不必晚辈日日过来请安,每旬三六九这三天过来请安,见见家中的晚辈即可。
直到南阳王妃带着侧妃、妾侍和两个儿媳妇先行离开,小辈们最后走出寿安堂,紧绷肃穆的神色松缓几分,看着都活泼不少。
“表姐、表姐。”赵云珮过来拉楚玉貌,神神秘秘地说,“去我那儿,我有好东西给你瞧。”
旁边的三姑娘赵云燕提醒她:“四妹妹,你今儿记得去松风轩,先生在那儿等你。”
南阳王府共有五个少爷,四个姑娘。
其中大姑娘赵云瑚、世子赵儴、四姑娘赵云珮是王妃所出,其余的都是侧妃和姨娘所出。
大少爷赵信、二少爷赵健已经成亲,大姑娘赵云瑚早些年便出阁。
王府里未满十四岁的姑娘都要去松风轩读书,随着大姑娘赵云瑚出阁后,府里的二姑娘、三姑娘渐渐成长,已经不必去松风轩,剩下年纪最小的赵云珮还在松风轩和两个弟弟一起读书。
赵云珮是王妃的小女儿,王府嫡出的姑娘,素来得宠,见姐妹们都不在松风轩读书后,便也有些不愿意去,而且她今年已经十三岁,距离十四岁也就一年的时间。
这些日子她总找借口不去松风轩,王妃得知后,勒令她不能再逃课。
赵云珮的脸顿时皱起来,说道:“好吧好吧,我知道了。”
她倒是没胆子逃课,母亲知晓后只是一顿说教,不痛不痒,就怕等三哥赵儴回来,不止会罚她抄书,还有体罚,实在太可怕了。
她一个王府娇滴滴的小郡主,亲兄长管教起来,那是毫不手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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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