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周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虽然瞬间就恢复了正常，但这一细微的变化并未逃过希金斯那毒蛇般的观察力。
“姜露轩……”夏周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语速似乎慢了一丝，“是的，听说过。那是瑶华星政府极力掩盖但在民间仍有流传的禁忌话题。据说是一个叫姜露轩的天才学者，试图从封存的核武库盗取核弹头，动机不明，行动失败，本人也在追捕中身亡。这件事在当时引发了极大的恐慌和对政府安保能力的质疑。”
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与希金斯对视：“在我从参谋总部进入军情局后，出于职责，也调阅过相关的加密档案。不过，由于年代久远，很多细节已经湮没，我们官方结论是个人极端行为，背后没有组织支持。先生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件陈年旧事？”
希金斯靠回轮椅，手指重新开始摩挲那颗蓝宝石，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避开了夏周的反问：“只是突然想到罢了。有时候，一些看似无关的旧事，其涟漪可能会在很久以后，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发生影响，就像蝴蝶效应……尤其是在金融市场，或者星际政局上。”
他不再追问夏周的身世，但气氛却比刚才更加微妙。希金斯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显示出他内心的权衡并未结束。总督的职位和金融操作的默许，似乎还不足以让他立刻下定决心投身于这场风险极高的颠覆行动。
夏周看出了对方的犹豫，他知道，必须拿出更有分量的筹码，彻底打消希金斯的顾虑，或者说，点燃他的贪婪与野心。
“先生，”夏周的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怕被墙壁窃听，“还有一个信息，属于星际最高机密。我想，它足以让您看到艾登总统必胜的决心，以及……您投资这场战争的绝对安全性。”
希金斯敲击的手指停了下来，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洪荒星，也就是姜露轩的母星，”夏周缓缓说道，“那个由机器人主导的星球，已经与我们达成了秘密协议。”
“什么？！”希金斯一直维持的冷静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身体微微前倾，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洪荒星？他们不是一直与瑶华星保持紧密盟友关系吗？当年，若不是瑶华星的椒翟阴差阳错地阻止了姜露轩，那枚失控的核弹很可能就落在了洪荒星的首都，它们的智能网络可能就此崩溃。它们一直对此心存感激，与瑶华星的合作几乎是铁板一块！”
“此一时，彼一时。”夏周冷静地解释道，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感激不能当饭吃，尤其是对于以逻辑和生存为最高准则的硅基文明而言。洪荒星的机器人政权，其终极目标是实现硅基生命的纯粹性，并在他们认为合适的时机，清除宇宙中低效、脆弱且不可预测的碳基生命。而瑶华星……”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嘲讽：“瑶华星却天真地坚持着碳基人类与硅基机器人和平共处的所谓和谐之道。更关键的是，瑶华星目前拥有的机器人生产产能，已经超过了星际其它所有星球产能的总和。这些机器人虽然智能，但其底层协议和核心指令，依然效忠于瑶华星政府。这严重威胁到了洪荒星自诩的‘机器人唯一正统代表’地位，也阻碍了它们清除碳基生命的‘神圣使命’。”
希金斯眼中闪过明悟的光芒，他迅速理解了其中的关窍：“所以，洪荒星认为瑶华星是他们实现目标的巨大障碍？甚至比公开敌视机器人的星球更可恶？”
“没错。”夏周肯定道，“而艾登总统，在私下沟通中，表示理解并在原则上不反对生命形式从碳基向更高级的硅基形态演进的可能性。他暗示，在击败瑶华星并重塑星际秩序后，可以在这个问题上，与洪荒星进行‘深入探讨’。”
夏周没有把话说得太明白，但希金斯已经完全领会。仙女星为了赢得战争，不惜与虎谋皮，默许甚至可能支持洪荒星那疯狂的反人类的终极目标。
“因此，”夏周总结道，“洪荒星将在战争中全力支持我们。它们不仅会提供关键的军事技术和情报，其庞大的机器人军团甚至愿意接受安装我们最新一代芯膜，在关键时刻，由仙女星军队实现统一指挥，给予瑶华星致命一击。先生，您想想，在瑶华星内部被火蓝会搅得天翻地覆之时，外部面临仙女星正规军和洪荒星机器人军团的夹击……他们还有任何胜算吗？”
希金斯靠倒在轮椅里，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的震惊和权衡都吐出来。这个信息太震撼了，彻底改变了星际力量的对比。瑶华星最坚定的盟友，竟然成了背后捅刀的死神。
“……我明白了。”希金斯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那双眼睛里却燃烧起一种新的、混合着贪婪和冷酷的火焰，“如此看来，艾登总统确实是下了决心，而且胜算……极大。这场投资，确实值得下重注。”
夏周没有说话，双眸紧盯着自言自语的希金斯。
末了，希金斯说道：“将军，告诉艾登总统，火蓝会一定配合他的行动。”
他缓缓转过身，再次面向窗外那片璀璨而冰冷的金融城夜景。
“但记住，这不是为了仙女星，也不是为了什么总督的位置。”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冰冷而确定，“这只是因为，目前的局面，妨碍了我做生意。我，本质上是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相信市场的力量，不喜欢任何妨碍我做生意的不稳定因素。至于金融市场上的风浪，我自有我的航船和罗盘。”
夏周心中一块巨石落地，他知道，同盟以一种微妙而危险的方式达成了。他站起身，郑重地行了一个军礼：“明白。您的决定，我会完整传达给总统先生。合作愉快，希金斯先生。”
希金斯没有再回应，只是轻轻挥了挥手，示意谈话结束。
夏周转身，快步离开了这间充斥着金钱、权力与诡异气息的办公室。滑门在他身后无声关闭，将他与那片深渊般的寂静隔绝开来。然而，姜露轩个名字，如同一个冰冷的幽灵，已经悄然潜入了他看似坚不可摧的内心，产生了某种隐秘的共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