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一一被司机送回家,父女俩在椅子上坐得笔直,身前是一脸严肃的女人。
司小铁拉拉爸爸衣袖,等他看过来时大眼睛眨了眨:糟糕,妈妈生气了。
司郁鸣知道老婆生气,也没敢有动作。
他是不同意把蜘蛛放出来的,但是小男孩特别想看,央着司小铁拿出来,司小铁犹豫,问他能不能放。
他看时间,估摸林珂不会那么快回来,但也没松口,“你自己决定,如果放出来在妈妈回来之前必须要收好。”
然而顾一一已经兴奋得不行,直接打开盖子。
司小铁没来得及阻止,蜘蛛顺着网爬出来。
小女孩之前都是隔着箱子和蜘蛛玩,那会看见在眼前爬动的心爱小东西哪还记得起什么,她比顾一一都还要高兴。
然而谁也没料到……妈妈提前到家。
司小铁求助无门。
没办法了。
她跳下椅子,抱女人大腿撒娇:“妈妈~小铁饿了~”
“等陈奶奶做饭。”林珂低头看,严肃问:“你昨晚不是说不会把蜘蛛放出来吗?”
小女孩委屈嘟嘴,“可是顾一一想看。”
林珂本来没想对放蜘蛛这事多批评她什么,但眼下听见这一句心气一下不顺,更加严厉:“司乐臻,谁教你推卸责任的?”
司小铁身子一颤,扭回头看爸爸。
司郁鸣还没来得及说话,女人瞪过来一眼。
他想了会,转身回房。
带孩子他没什么门道,只能尽量不给她添乱。
司小铁看见果断离开的爸爸,更难过了,两行泪断了线般滑落,“呜呜妈妈......”
林珂不是没有严肃教育过女儿,司小铁从小到大胆子大做过不少惊心动魄的事,抓动物、玩刀玩火、跟陌生人走等等等,每次她都要教育好一阵,不然她下次还要犯,好在讲过一次她就懂,不然真不知道这个小人该怎么长大。
林珂忍住抱她的冲动,“知道妈妈为什么生气吗?”
司小铁乖乖立正,一边哭一边说:“不能把蜘蛛放出来。”
“还有呢?”
“不能推卸责任。”小女孩又揪揪她衣角,仰起大花脸,“妈妈……”
“嗯?”
小姑娘满脸无知的稚嫩,弱弱问:“推卸责任是什么意思?”
林珂好笑又无奈,蹲下来和她平视,“是自己的错、自己的责任就要自己承担,不能推给别人。”
司小铁懂一点了,“放蛛蛛是小铁的责任,对吗?”
“对,因为蛛蛛是小铁的宠物,我们就要为蛛蛛负责。”
“我知道了妈妈。”
林珂抱她,语气变得温柔,“乖宝宝,和朋友分享是件特别棒的事情,下次我们再邀请顾一一来看你的蜘蛛。”
“嗯!”司小铁也抱她,嗓音细细:“那妈妈还生气吗?”
“不生气了。”
司小铁再软声:“那我还可以去看蛛蛛吗?”
“当然可以,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前提下小铁可以和蜘蛛做好朋友。”
小女孩松开身子,忽然咧嘴一笑,“妈妈,爸爸说还给我买食鸟蛛,红膝蜘蛛,金铜蛛,我就有好多好多蜘蛛。”
林珂脑袋缓缓冒出问号:???
不知在干嘛的男人听见这句,正好走出来,提醒:“司小铁,你别再吓你妈。”
“嘻嘻,妈妈,等会张叔叔就会来接走蛛蛛,它要和我的食鸟蛛,红膝蜘蛛,金铜蛛一起住在大大的箱子里,然后它们就能织大大的网了。”心也很大的小姑娘已经忘记两分钟前罚站委屈哭泣的自己,眼里都是兴奋。
林珂听明白,吃惊扭头看那个已经去厨房的人。
司小铁掰正她脸,双手捧起脸颊,小表情认真,像是告状又像是表白,“爸爸说我只能在蛛蛛和妈妈之间选一个,我要妈妈,不要妈妈害怕~”
她不知该说什么了,靠近亲亲小姑娘,“谢谢宝宝。”
晚上睡觉前,林珂在黑暗里对他说了个谢谢。
“是我该说对不起,抱歉,吓到你。”司郁鸣从背后抱她,压在头顶说话,“我记得你四五岁那会还跟着靳扬他们下爷爷的小水池抓鱼,抓完又去追狗,狗都被你追得无处可逃。”
“……”
现在的林珂温婉恬静,不论工作还是生活中显露出来的性格都温柔大气,可以前住大院的小林珂偶尔也会变成司小铁,常常跟着靳扬那个小混球干坏事。
“怎么现在胆子那么小?”
林珂来气,扭头看他,“司郁鸣,你什么意思?”
男人不说话,只任由视线相接缠绕。
他想起那个梦,想着她的害怕。
许久,再低声开口问:“是不是你爸和后妈对你不好?”
林家搬离大院后不久听说林太太去世,半年后林祁良娶新妻。
再后来父母意外离开,他无心去听说更多,对她的了解有一段空白。
而林珂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句,愣了下。
然后急忙扭回身子,僵僵说:“睡觉。”
他又从背后抱过来。
......
周六下午,林珂交代好陈姨照顾司小铁,没告诉司郁鸣,自己开车回林家。
林祁良手里有家装修公司,尽管经济下行时代也依然能开好几家分店,接的全是大型地产公司的单子。
她不清楚做生意的门道,但谁都知道这其中跟司郁鸣脱不开干系,上到客户下到供应商,大家都给司家几分面子。
这几年林家也从三环外小套间换到市中心一套大别墅,林嘉彦花钱买了个大学,林嘉琅各种奢侈包包,更别提祝黎那些亮得耀眼的珠宝。
车子开进院子,林珂望向前面三层建筑,心里一片陌生。
林祁良夫妻给她留有房间,在三楼角落,但她住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这里......连娘家都称不上。
她提前和林祁良说过司郁鸣和小铁都不会来,因此门开那一刻祝黎脸上笑容不太热烈。
林珂依然笑着递过去礼物,“阿姨,生日快乐。”
祝黎接下,侧过身子,“谢谢珂珂,快进来吧。”
屋子里林祁良在厨房忙活,林嘉琅不知去哪,林嘉彦懒懒躺在沙发上玩游戏,听见动静回头看一眼,快速喊了声“姐”算是打招呼。
祝黎数落他:“整天就只知道打游戏,我都不知道你那破游戏有什么好玩,赶紧去给你姐洗点水果。”
“哎呀,我这才刚开局。”林嘉彦注意力全在游戏上,“姐你自己洗水果自己喝水啊,我没空呢。”
“你这孩子。”祝黎再转过来朝她笑笑,“那珂珂你先坐,我去帮你爸把最后两个菜炒了。”
“好。”
林珂在沙发另一头坐下,自己用一次性杯倒了杯水。
她环视一周,依然觉得陌生。
林嘉彦和林嘉琅出生那年她七岁多,开始上小学,林祁良忙于生计又要照顾两个婴儿,根本无暇照顾她。
司郁鸣问是不是林祁良和祝黎对她不好,倒也没有,林祁良还记她是他亲生女儿,祝黎也要面子。
只是那时破产不久的林家生活窘迫,一家人住在近郊七八十年代的步梯二楼,蜘蛛蟑螂偶尔还有老鼠会穿过关不严实的窗户爬进她房间,春天万物复苏的时候她一早醒来,看见一条绿色小蛇盘踞在她二年级作业本上。
后来外婆把她接过去,那是她童年时期最快乐最轻松的日子,外婆爱她,会亲手给她缝衣织围巾,会给她扎漂亮的小辫子,每天都有各种好吃好玩的。
可上初中时外婆过世,她重新回到已经变小康的林家,并开启住校生活,一直住到高中毕业。
林家对她来说更像是寒暑假的落脚点。
不过寒暑假她依然要和林嘉琅挤一间屋子,林嘉琅性格活泼爱玩,常常吵得她睡不着觉。
上大学以后能接一些兼职赚钱,她有了能力在外面租房子,后来连寒暑假回来也少。
长大以后发现这个世界上太多太多这样的她,自己也许还算幸运,起码吃得饱穿得暖平安健康长大。
所以现在拥有的足够让她感恩,不求大富大贵,和司小铁过上自由舒适的小日子已是她最大愿望。
思绪间林嘉琅从楼上下来,穿着件吊带碎花小裙子,妆化得浓。
估计因为前两天的事情,女孩眼神复杂看自己一眼,然后挤到林嘉彦旁边,压低声音说话:“我今晚不回,你给我打个掩护。”
“你又去哪?饭不吃了?”
“当然要吃,不吃妈会杀了我。”林嘉琅撞撞他,“你就说行不行?”
林嘉彦想到什么,放下手机:“你是不是去约会?!跟你们那个什么学长?”
“别乱说......”
姐弟俩越说声音越小,林珂独自坐在旁边,已经习惯类似场景。
他们是亲姐弟,她只是同父异母的姐姐。
林祁良掌厨,没一会一桌子菜做好,林珂洗好手坐上饭桌。
“珂珂,多吃点,你阿姨特意去菜市场给你买不少海鲜。”
“嗯,谢谢阿姨。”
林嘉琅极轻地扯扯唇角,靠近林嘉彦,轻声学了句,“阿姨阿姨,妈真是要当一辈子的阿姨。”
林珂手一顿,几秒后恢复如常。
饭吃一半,林祁良终于问起:“珂珂,郁鸣最近在做什么?”
林珂应:“他前一段时间才签了个大项目,挺忙的。”
“再忙也要顾好身体,你平时多关心关心。”
她夹起一口饭放进嘴巴,“嗯。”
“过两天我和你阿姨去看看小铁,顺便和郁鸣吃个饭。”
这是非要见他一面,林珂抬起头,直接问:“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林祁良有些尴尬,“哪有什么事,没事。”
祝黎却拉拉他,也径直说:“珂珂,是有那么一件事......但我们找郁鸣不是那么方便,你回去看能不能帮着说说。”
林珂放下筷子,坐正:“什么事?”
“这两年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之前跟你爸合作那些公司倒闭的倒闭破产的破产,还在强撑的都拖着款不结,现在好几个项目欠咱们钱,工人工钱都发不出来。”
“市郊下个月有个大盘要开工,小高层别墅都有,听说熵域集团是股东,你看能不能把这个项目给你爸,谁做不是做?你爸公司口碑工艺都不差的。”
听着的林嘉彦哟呵一声,“市郊那个地方准备建养老城吧?咱们要是接下来那我可不可以换辆GTR?”
祝黎瞪他,“吃完饭赶紧打你的游戏去。”
林嘉彦撇嘴,“干嘛,我姐都能开大奔,我就开一个破奥迪。”
林嘉琅:“喂喂喂,别扯我啊。”
祝黎用筷子在空气中打去,“闭嘴。”
林珂一直沉默。
林祁良多少有些不好意思,“珂珂,咱们不是为了捞油水,那么多工人跟着我们,我们得让人家有活干。”
她心里深呼吸,抬起眸,提起浅浅笑容,“爸,您还记得吗?还有半年我会跟司郁鸣离婚。”
旁边不知情的姐弟俩一起看过来,表情震惊。
林祁良夫妻好似也忘了这个事,不过林祁良不太在意,“当时那不是情况特殊,现在老爷子去世,四五年都这么过来了,再说小铁已经那么大,还离什么离。”
祝黎劝:“珂珂,离婚这事咱们不提就没人记得,你自己也上点心,离了你上哪去找这么好一个夫家?”
林嘉彦也急忙说:“姐,不能离啊,这怎么能离!”
林珂一一扫过神情各异的四人,他们都只有一个目标——她不能离婚。
其实很多时候她觉得羞愧。
这也是司芸为什么不喜欢自己看不起林家的原因。
林家当年为了利益“卖”女儿,这几年又一直趴在司家身上吸血,一刻不停。
也许对于外人而言只是议论几句,无足轻重,可她一想起这些就觉得自己没有一丝骨气。
林家只要朝司郁鸣掌心向上伸出一只手,她就永远直不起腰。
林珂捏紧拳头,冷静开口:“项目的事我没办法干涉,你们按照流程竞标。至于离婚——”
停顿几秒,再说:“明年三月份我会和他去办手续。”
......
七点多到家。
门一开,没穿鞋的小姑娘光着脚跑过来,猛扑进她怀里,一如既往糯叽叽说话:“妈妈你去哪里了?爸爸做了好多菜菜,我们一直在等你你都不回来,爸爸还给你打了好多电话呢。”
林珂越过小人,看见饭桌上几个菜,又和沙发上回头望的男人目光相触。
他穿一件深色居家服,头发柔顺,顶上暖黄光晕将人照得温柔。
少顷,她撤回眸,抚上小女孩肉嘟嘟的红润脸颊,轻声说:“妈妈有事,没听见电话。”
“那好叭。”司小铁握上她手,牵着往里走,“我们去洗手吃饭。”
路过客厅又大声喊:“爸爸,吃饭!”
司郁鸣会做饭这件事是她怀孕两个月时知道的。
那时她吃什么吐什么没有一点胃口,阿姨变着花样做各种餐都没用。
某个深夜又快要把胆汁吐出来,阿姨已经休息,被吵醒的男人起床给她倒水,等呕吐缓解后又给她下了碗面。
清爽的鸡蛋青菜面,是她两个星期以来第一次吃的完整一顿饭。
现在想来大多是心理作用,毕竟那是她头一回吃到他做的东西。
后来从司小铁出生到现在也做过那么几回,都是些简单家常菜,味道不错。
林珂夹起颜色鲜艳的可乐鸡翅咬下一口,很甜,是司小铁的口味。
事实证明司小铁的确非常喜欢,吃得嘴巴沾满酱汁,“妈妈,好吃吗?”
她说:“好吃。”
司小铁朝男人比起两个大拇指,给足情绪价值,“爸爸真棒!”
司郁鸣给她又夹一个,“谢谢宝宝。”
“那以后都爸爸做饭。”
“......”
林珂看着男人有些头疼的表情,终于忍不住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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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