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逐渐转凉,穿单薄的衣服竟有些许寒意,梦令犹豫再三,还是披上了一件天青色外裳。
刚来李家小院时外面还是一派绿油油的景象,情境的转变好像不是渐渐的,而是匆匆的,在梦令没有注意的时候,叶子已经在慢慢变黄,一阵秋风吹过,稀稀疏疏地飘落下来,显得有些凄凉。
门外传来马鸣,周倾正站在下面静立,梦令看到眼前景象竟是有些许恍惚,站在原地不动,周倾端住梦令的胳膊,将她扶了上去。
刚刚入定,前面小桌上照旧摆着一些水果甜点,与上一次一般无二。
两人相视,周倾面带款款笑意,梦令不解,随手拿了一个酥饼丢进嘴里,周倾照旧笑着。
“你笑什么?”梦令问道。
“没什么。”说着,笑意并没有收敛的意思,微微转头望向窗外。
去往大牙子帮的路无非就是再走一遍他们来的路,梦令想来应当是比较熟悉的,大概需要半日路程。
路上有些许颠簸,梦令只觉晃动难安,便道,“我记得当时来黎津的时候也没有这么晃啊。”
“我让马夫走了另一条小路,这条路比较近,到的会更快,你稍微忍一下。”周倾回道。
周倾刚解释,马车就一个大的颠簸,“我真是服了!”梦令大喊道。
“没事儿吧。”周倾道,梦令抬眸,这才发现周倾的胳膊扶在了下面,堂堂侠女,坐马车还坐不稳,梦令觉得有些失面子,重新坐正,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冷声儿道,“这点小晃动,自然是无妨。”
周倾也就轻轻浅笑,没在搭话。
“你好像从来没有问过我身份。”马车中安静了良久,周倾缓缓道,像是询问,又像是自言自语。
梦令听了这话,微微有些发愣,对于眼前这人,她了解多少,好像寥寥无几。
她抬头静静注视着周倾,眼睛深邃而坚定,“我只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吗?”
“我现在立马就可以回答说‘是’,但是......”
“好,我信你。”周倾还没等说完,梦令抢先道。
周倾深吸了一口气,把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随即换了话术,“你不能总是这么轻信他人,江湖险恶,你会吃亏的。”
“大家都告诉我江湖险恶,但是截止到目前,我从来没有信错过人,你不能迫使我用现在的经历去怀疑我还没有经历过的事情,你不能让我在还可以追求理想的年纪去直面现实。”梦令低头淡淡道。
周倾还想说一点什么。
梦令道,“如果你没有骗我,那我们便好好的,你会让我更加坚信我所坚信的,如果你骗了我,我会因此而成长,只要还没死,我就一定会变得更强,所以说,我问不问你,你骗没骗我,都可以。”
周倾用复杂的眼神看向梦令,道,“听到你这么说,竟然有些欣慰。”他轻轻叹了口气。
“为什么?”梦令侧头问道。
“因为只有被保护得很好的人才有底气说出这样的话。”周倾侧脸看向窗外,不想被梦令察觉到他说这句话时的情绪。
梦令意识到后,反而弯身从斜下方看周倾,周倾察觉到身旁的动响,下意识回头,竟又对上了那双眼睛,那双明亮的,充满着活力的眼睛。
马车在颠簸的路上呼啸而过,往前带起的风吹起身旁的窗帘,如此样子,让人觉得马车像是要散架。
微风拂过,梦令的发丝于风中凌乱,蜻蜓点水般碰到了周倾的额头,二人这才恍惚,这个距离是否有点太近了,梦令慌乱地重新坐定,理了理自己的衣角,一副乖巧模样。
刚刚听周倾这样说,她想起了一些事情。
“你父母是因为什么?”问出来之后,觉得唐突,顺便补充了一句,“不想讲的话可以不讲,没有关系。”
周倾从刚刚的慌乱中冷静下来,陷入了沉思,良久,才缓缓开口,“为人所杀,未能昭雪。”
这几个字放在心上应当是多么沉重的重量,竟被他轻飘飘地说了出来,梦令不敢想,这种事情伴随着时间的流逝,会慢慢稀释,还是变得更加沉重。
她缓缓看向周倾,面上平静似水。
窗外有一潭碧绿的湖,那种美就像是只有在做梦的时候才能看到,岸边是淡淡的青色,那么美好,美好到让人想要离它更近,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湖水就变成了暗沉的深绿,那里面暗藏着无数的暗漩,也掩盖了好多的秘密。
经过那个碧湖不久,马车突然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梦令又一下没稳住,“我真是服了!!!”
“对不起啊,是我没有安排好,我们回去的时候走之前那条路吧。”
“此山是我开,此路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熟悉的话术从二人耳边传来。
梦令愤起撩开马车前面的帘子,往前面一看,果真又是他们。
而最前面那两个便是那天晚上被梦令塞了伸腿瞪眼丸的两位,见到梦令之后,二人脸上那是无法言语的惊喜。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还记得你爷爷我吗?”其中一位大汉兴奋地喊道。
“那个所谓天下毒霸呢?还天下毒霸?我看不如叫天下恶霸算了,那根本就不是伸腿瞪眼丸!你们俩合起伙儿来骗我们!”
“少跟他俩废话,我说什么来着,他俩既然去黎津,肯定就会回来,在这里等着一准没有错。”
一位大汉转身对那一大帮大汉喊道,“兄弟们,就是他俩,今天必须把他俩给办了,一是为我兄弟二人报当日之仇,二是因为我们老大相中了这个小白脸,今天我们老大的男人在,我们先把他俩藏起来,等老大她男人走了,再把他奉上,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在旷阔的原野上,这一声听明白了响彻天际。
一众大汉又像是第一次见面那样捶胸顿足,一派想要施展拳脚的姿态。
“给我上!”前面一位壮汉喊道。
“等等等等等,都乖一点,不上不上!”梦令焦急喊道。
一众大汉竟真的停了下来,左右互相看看,参考其他人的行动。
前面大汉见好兄弟们停下了,勃然大怒道,“为什么听她的!!!?”
“对呀,为什么听她的?继续上!!!”
说完,众人又重新鼓舞士气,整理思绪,跃跃欲试。
“吭吭,这次我可真没骗你们,我是被你们老大邀请来的,不信你们自己去问。”
梦令静立在前,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
大汉听了这话,差点没有笑出声来,回头对众大汉道,“各位,千万不要信她,这个女人嘴里没有一句真话,那天晚上我们被她骗得好惨,而且她还,她还......”
“她还怎么样?”众人急忙问道。
“她还打了咱们老大的屁股,你们说能是咱们老大邀请来的吗?”
这次众大汉终于是意志坚定了,一股脑地冲了过来,架势可谓是轰轰烈烈。
此时马车里面传来轻飘飘的声音,“保护我,梦侠,这次一百两。”
“二百两。”梦令道,一边说着,一边佩服自己思维真是敏捷,就在这样危急的时刻,她还能趁机多赚点钱,简直就是商业小天才。
“成交。”
梦令已经好久没有施展一下拳脚了,手脚都觉得有些生疏了,现下出现这么一帮人,她开心还来不及。
清风拂过,梦令架着清风下马,脚尖轻轻点地,又飞快地转换到另一个地方,轻巧地避开了一个锄头,倒是那个大汉,本以为必然击中,结果扑了空,只得摔在地面上。
另一个大汉猛冲过来,梦令用手劈向他的肩头,力气用得恰到好处,足以让他拿不动斧头,但又不至于伤及性命,只得垂手驻足。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大汉大都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哭爷爷叫奶奶,梦令随手抚上一位大汉肥嘟嘟的大脸,轻轻扇了几下,道,“我知道你没那么严重,别装。”
大汉瞪着梦令,眼睛里面全都是被拆穿的愤恨。
“不起?那继续打?”
这句话说完,他才不情愿地从地上蛄蛹起来,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什么事儿?”
“去告诉你们老大,她要等的人来了。”
“啥?”
这下躺在地上的一众人都不淡定了,“你真是我们老大要等的人?”
“不然嘞?”
“那你为啥不告诉我们?”
“我告诉你们了,大哥,你们不听,我能咋样?”梦令无语道。
这下众大汉才都勉强得从地上挣扎起来,为二人搬出来椅子,又备好了茶和坚果,还有两位在一旁打伞遮阴。梦令和周倾就这样悠哉悠哉得享受着。
远方慢慢走来一个轿辇,由周围四人架着,颤颤巍巍,轿辇上面的白色遮阳幔帐飘飘欲仙,轿辇上那人样貌精致,神色冷峻,身着一身飘然白衣,一手轻轻拖住下巴,做沉思状。
到了之后,睥睨着扫视了一下当下的场景,轻轻皱眉,冷哼一声。
“招待地挺好啊。”
“是是是,老大,您请的人,我们当然得招待好了,是不是?”其中一位鼻青脸肿的大汉奉承道。
“对对对,当然了,老大。”众大汉看有人出头,自是不会没事儿找骂,于是也欣然应和道。
罗子疏也不再多言,只淡淡对两位道,“跟我来。”
梦令和周倾又重新上了马车,吩咐马夫跟着前面的轿辇走,因为轿辇走的极慢,马车只能憋屈着匍匐前进。
梦令轻轻浅笑,周倾道,“你笑什么?”
“爽!”
“什么爽?”
“打架爽,打赢更爽。”梦令道。
“有的时候完全可以通过借力实现自己的目的,自己就不用这么辛苦了。”周倾语重心长道。
梦令听到这话,眼睛微微上调,嘴角邪魅笑着,淡淡道,“闭嘴吧你。”
梦令承认周倾聪明,城府极深,或许未来有一天她会认可甚至践行周倾现下所说的话,但是现在她只觉得死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