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稍昏，金色斜阳自天尽头直直照进窗来。
屋子当西晒，好在才刚过春分，还不至于炎热。为了省那好几百块租金，纪东风决定忍了。
她粗略估算过，实习期间攒下的钱加上之前心血来潮买彩票中那五万，再躺个一年不成问题，反正她物欲低。
人生不过数十载，找个磨拉一辈子也不知道有什么意义。还得迎合些过家家似的规矩，一群人扮演得有模有样，简直像一堆代码。
灶台上蓝色火焰乖顺撑着锅底，另一面便结出一粒一粒细小气泡，水面轻轻颤动起来。
腕上手环亮了亮。
十年老闺蜜夏思言的声音传入耳中：“东风，你到底买的什么东西，我一个人搬不动啊！”
纪东风努力回想片刻，实在不记得自己究竟买过什么。一收到取件码她就查看过各个购物平台，并没有相关记录。
她自也迷茫，心虚笑了笑：“有多大？”
“不算太大，但是很沉，你肯定更搬不动。我在驿站等你，一起抬上来，快点！”
挂断通讯，纪东风低头看看烧得半开不开一锅水，叹了口气，关掉火，匆忙下楼去了。
……
果如夏思言所说，那物件不过最大一号行李箱大小，偏生两人一起抬都只堪堪能离开地面片刻。最后还是租了一只小机器人，两人一机合力才勉强将那东西搬进纪东风家中。
“多谢惠顾！”
一串轻快音乐响起，小机器人举起一只机械臂朝二人挥了挥，啪嗒啪嗒往回走了。纪东风目送它离开，想想自己的钱包，心尖尖都在滴血。
快乐躺平日子就这么莫名其妙少了至少一天！
夏思言拿了剪刀蹲在一旁，小心拆开快递盒，露出厚厚几层防震气泡袋。再拆开，却是个金属盒子，附加一本说明书和几袋专用营养液。
一团烈火形状的logo印在一角，像是在她手底下燃烧。
“是什么？”
纪东风见她半晌没反应，凑了过来。
夏思言回过神，咬牙切齿叉腰站起：“你多久没上火站看私信了？”
当今五个互联网社区社交平台领头羊图标分别以青、红、黄、白、黑作为主色，故得木火土金水五个外号。
夏思言一提火站纪东风就记起来了，前几个月火站上一个沉寂十年的游戏工作室官号突然活了过来，带来自研全息网游《浮生》即将公测这一消息。
十年前纪东风也才十二三岁，只记得有一家空降的小工作室说要研发出世界上第一款全息虚拟网游，一时间各平台津津乐道，讨论得沸沸扬扬。不过那家工作室只这般冒了个头，就再也没了动静，很快人们注意力转移到新的热点话题，渐渐将它遗忘了。
直到两个月前公测公告再一次空降，话题热度直线飙升，甚至让近些年稍显没落的火站崩了一个多小时。其中一条抽奖帖更是超过一亿人转发，不可谓不火爆。
——十年前，广大网民对这小工作室新奇之余多为讥讽，谁也没想到她们真能做到。
纪东风心跳加速，迅速打开火站。
“恭喜您在@野火工作室设置的抽奖活动中抽中【浮生公测尝鲜大礼包】，奖品将于三十个工作日内发货，请注意关注物流状态。”
“亿里挑一的欧狗竟在我身边。”夏思言一脸悲愤，“什么时候能让我也欧一回！”
两人照着说明书，手忙脚乱给那金属盒子连接了电源，摁下按钮，那盒子迅速变形，升高，毫不留情将这鸽笼似的屋子占去一角。
游戏仓。
“很高级。”
难怪这么沉。纪东风微眯着眼，点了点头。
游戏仓其实算不上多新颖的东西。
这十年间冒出过许多打着全息游戏旗号的产品，谁都想争一争这世界第一之名，不过都不尽人意——视觉听觉倒是好办，模拟触觉也并非不可攻克，模拟嗅觉和味觉却始终是个难题。
在这些产品中，有一类模仿4D电影的形式，就需要特制的游戏仓。那种游戏仓外观比眼前这个呆笨许多，相较其它产品还算差强人意，可惜还是没解决模拟味觉这一难题。
浮生则采取将意识连入云端的办法，就像……创造出一个多人在线的清醒梦。
据前期宣传所言，玩家完全可以把进入浮生当做去另一个世界旅行。
一张卡片掉出来，上边写有浮生官网网址和一串兑换码，想来是大礼包里虚拟奖品，需要在官网绑定角色领取。
纪东风又仔细看过公告，浮生公测时间是明天上午九点。
现在倒是可以提前进去创建角色，不过她觉得不用急这一时。
眼下吃饭最重要！
“说来，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纪东风倒腾着锅灶，重新点了火。
夏思言微微一笑：“休年假了。”
纪东风疑惑挑眉：“年假怎么在三月？”
“因为，是我自己给自己放的假。”
夏思言打了个哈欠，走近来：“辞职啦。天天加班谁爱干谁干去吧，我们低精力人群只是呼吸就很累了。我决定，以后干半年休息半年，本二旬老人先学会善待自己……你晚饭又吃清水煮万物？”
纪东风没有抬头，小声道：“省钱省事。”
“那别煮了。”夏思言挤开她，伸手关火，扯着她胳膊就往外走，“这么好的日子，就该去吃火锅。庆祝你好运，也庆祝我离职——我请客！”
落了座，锅里红汤稍沸，两人凑在一块儿，把野火工作室官号发布的内容从头到尾囫囵翻看了一遍。
某条宣发文案角落一行字吸引住两人目光。
浮生中游戏货币可以与现实货币互相转换？
那是不是意味着，只要够抠够欧够肝，菜狗也可以当全职玩家？
更何况浮生作为世界首款突破意识连接技术难题的全息网游，论操作大家都在同一起跑线上，加上老mmo玩家应有的自信，两人自认不会成为菜狗。
本来夏思言还打算观望一阵子，看到这条直接决定入坑。
她再也不想条条大路当牛马了！
虽然买不起游戏仓，游戏头盔倒还负担得起，极致游戏体验是有钱人考虑的事。可惜头盔现货早已被一抢而光，她只好下单了最迟发货时间在下个月末的预售。
等到两人回屋已经接近十一点。夏思言就租在纪东风对门，当初两人一起离家远行落脚在此地，一晃竟已过去大半年了。
一开始也不是没想过合租，不过到了地方一看，两人默契地再没提此事。
穷归穷，倒也不至于没苦硬吃。
纪东风实在犯困，设了第二天八点半的闹铃，心想醒了再弄游戏的事也不迟。
然而事实证明闹铃没什么用，这一觉睡醒就已经快十点了。
早饭是昨晚提前买好的花卷，冷硬，跟往常一般无二，再蒸也麻烦。纪东风架了锅清水煮了鸡蛋时蔬，打开论坛浏览。
反正已经赶不上当第一批登入游戏的玩家，不如看看第一批玩家反馈，兴许能有效避坑。
论坛里已经热闹非凡，新帖里大部分是晒图打卡，掺杂着零星提问求助帖。纪东风把每个提问帖都点开看了一遍，心里有了底。
十点过三分，纪东风终于躺进游戏仓，深吸一口气。
好激动！
生物信息扫描，身份绑定，意识连接。
四周皆是水面似的明镜，微波间照映出她模样。
浮生里的初始角色外貌与玩家真实外貌一致，可以进行一定程度的调整。纪东风不想再在这里浪费时间，跳过那些五花八门的拉条，只挑了个青绿瞳色，就按下了确认键。
青绿色，不冷不暖，很中和，同时也是春天的颜色，看着就觉得生机勃勃充满希望，她很喜欢。
温和提示音响起。
“形象已保存，请为您的角色取名。”
纪东风不太会起名，就沿袭她以前玩游戏的习惯，直接拿起名前吃的最后一样食物名字当id用。
“花卷。”
“抱歉，该名称已被占用。”
果然二字id是第一批玩家才能拥有的稀罕物。
不过纪东风对二字id没什么执念，只挠头想了想：“早饭吃花卷。”
“角色创建成功，祝您游戏愉快！”
短暂黑暗后，眼前豁然开朗。
轻风拂面，一滴露水从头顶叶尖滴落，砸在脸颊上，清幽幽凉丝丝。
这也太真实了。
纪东风震撼片刻，环顾四周，没有见着别的玩家，只有身旁孤零零一个npc。看来要走过这段剧情才能到大世界去。
“你也见到了最近的异象，来这边寻仙缘？我知道仙缘在哪，你要听么？过了酉时，可就错过哩。”
npc头上顶着白色的名字和称谓，代表中立阵营。
【小妩［热心肠］】
纪东风对这个名字不陌生。刚才浏览论坛时，就看到有帖子吐槽她，说是她会把玩家带到悬崖上，推下去。
虽说此举确实让主角寻到了所谓“仙缘”，小妩似乎也没有主观恶意，但猝不及防体验自由落体实在可怕。
还好提前看了帖子。
纪东风有些脊背发凉，没急着回答，先打开内置的官网页面，绑定角色领取了尝鲜大礼包虚拟奖品。
奖品立刻发送到了邮箱。
【抱歉，您还没有储物法器，邮件领取失败。】
……好吧。
小妩看她不说话，皱着眉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喂，你到底要不要这个消息？不要我可走了，别人还抢着要呢。”
浮生里的npc都有独立思维，几乎与真人无二。如果再不搭理，小妩真有可能掉头就走，再想找到她把剧情走下去就不那么容易了。
纪东风赶紧点头：“要！”
小妩伸出一根手指：“一两金。”
身无分文的纪某：？
她怀疑自己得了什么听到超过自身消费水平的钱就浑身一激灵的病。
“唉，你这一身破破烂烂也不像有钱人。”小妩叹息着摇摇头，“这样吧，我看你顺眼，就当做个人情好了。你帮我做件事，我就带路，怎么样？”
免费的才是最贵的，纪东风深知这个道理。可是眼下没别的办法，玩家只能答应下来，也不知道策划在这里到底埋了什么坑。
她还是装模作样问：“什么事？”
“现在没想好，就当是你欠我的。”
纪东风应下，任务栏中顿时金光一闪。
已接取任务：【奇遇·小妩的约定】。
奇遇，但百分百触发版。
任务详情是一个问号，却能看见奖励：小妩的情报。
按理讲如果这个情报指的是小妩说的“仙缘所在”，就不该再显示在任务栏中。否则完成任务后，玩家会得到一个无法打开的任务物品。
论坛有人问过，底下猜什么的都有，莫衷一是。也有人试探着向官方反应，质疑是否为bug，却没有得到回应。
纪东风跟着小妩从小路上了山，在体力耗尽前，终于看见传说中的悬崖。
虽然已经被剧透，纪东风还是决定演一演，免得被npc觉察异样。
她停下脚步：“怎么回事，前面好像没有路了。”
小妩回头一笑：“你肉眼凡胎，当然看不见路了。你我无冤无仇，骗你做什么？”
纪东风捣蒜般点头：“有道理！”
体力条闪着红光，虽然还不能查看面板，但纪东风已经明显感觉到状态不佳，想来本就不高的初始数据已雪上加霜。
据她所知，被推下悬崖后会直接进入战斗，经历一回剧情杀，就可以选择职业了。
不过看帖子里贴出的快照，悬崖底下虽是个首领怪，等级也才一级而已。纪东风刷到的最高记录是打掉了它四分之三血条，其实她很想看看，能不能试着把它打死。
尽管大概率折腾半天还是会进入设定好的强制剧情，但纪东风有的是时间和力气。
开文啦[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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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浮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