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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浴室

顾怀升书写的姿态,如同他做任何事一样,精确、专注、寂静无声。银色的钢笔笔尖在黑色笔记本光滑的纸面上划过,留下流畅而工整的墨迹,速度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稳定节奏。台灯的光晕将他握笔的手、纸面上正在成形的文字、以及他低垂的、被长睫阴影覆盖的侧脸,清晰地照亮,而身体的其他部分则融入了房间沉沉的暗影里,如同礁石般稳固。

空气里,主体暗金光流熄灭后残留的、混合着特殊能量“信息”质感的微涩气息,正在缓慢消散。雪松与樱花的气息经过刚才那番剧烈的“编织”与“协议”□□融,此刻也沉淀为一种更加稳定、更加内敛的“常态混合态”,如同两种不同颜色的液体在充分搅拌后,虽未彻底融为一体,却已形成了一种均匀、稳定、彼此渗透的悬浊液,安静地弥漫在两人之间的空间中。

林旭依旧站在原处,没有立刻离开,也没有贸然靠近书桌。他给了自己一点时间,让身体和感知彻底适应那刚刚建立、稳定下来的“双重共鸣”脉动和新的气息场状态。左手手背传来的、那种既源自自身伤痕深处、又与外部“共鸣网络”紧密同步的搏动,温暖而有力,像一颗移植到他体内的、属于另一个系统(或者说,他们共同系统)的、规律运行的心脏。它不再带来任何不适,反而带来一种奇异的、扎实的“存在感”和“连接确认感”,仿佛他生命的某一部分,终于找到了正确的、理所当然的共振频率。

他环顾这个房间。在台灯有限的照明下,那些沉静的深色调家具、塞满书籍的厚重书架、平整如刀削的床铺,都显得更加冷峻和……非个人化。这里不像是用来休息和做梦的卧室,更像是一个功能明确的、进行着不为人知的研究与仪式的场所。而顾怀升,就坐在这场所的中心,像一位年轻而沉默的守护者,或是一位苛刻而专注的实验主持者,用他的冷静与秩序,统治着这片充满秘密的领域。

林旭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触碰那第二枚碎片时,冰凉的触感和信息流冲击的刺痛余韵。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食指,指腹上没有任何痕迹,但那种被“绑定”或“标记”的感觉,却异常清晰。顾怀升用那个微型仪器采集了他的“信息”(指纹?生物能量?),然后将碎片嵌入了主体。这像是一个正式的“注册”或“认证”流程,将他这个“**密钥”与那枚特定的“扩展模块”以及整个“共鸣器”系统,紧密地关联在了一起。

他成为了系统的一部分。而这个系统,似乎又与顾怀升那庞大而神秘的“异常”研究计划,以及他们两人之间那越来越复杂、越来越深刻的“连接”与“契约”,息息相关。

顾怀升书写了很久。林旭没有去计算时间,只是静静地站着,呼吸放得很轻,让自己的存在尽可能不打扰到对方的专注。他能听到钢笔划过纸张的、极其细微的“沙沙”声,那声音在极度安静的房间里,如同春蚕食叶,规律而平和。

在这份等待的静默中,他的目光再次被书桌中央那已经恢复暗沉的主体吸引。现在,他能更清楚地看到那枚新嵌入的碎片与主体结合的部位——严丝合缝,仿佛天然一体。在主体暗沉的表面背景下,那碎片自身复杂的纹理显得更加幽深莫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旭仿佛能看到,在碎片表面某些最细微的纹路沟壑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极其极其微弱的、如同余烬般的暗金色光点,仿佛刚才那剧烈的能量激活并未完全消退,只是沉入了最深的“休眠”或“待机”状态。

就在这时,顾怀升停下了笔。

他将钢笔轻轻搁在笔记本的夹缝中,然后抬起头,目光再次落向林旭。他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用指尖极其轻微地、点了点摊开的笔记本旁边,空着的一小块桌面区域。

那是一个无声的指示:记录。就在这里。现在。

林旭明白了。顾怀升不仅要求他记录,还要求他在这里,在这个刚刚完成了重要“仪式”的空间里,进行记录。或许是为了观察他在这种环境下的精神状态和记录状态?或许是为了确保记录信息的“场域”一致性?又或者,这只是顾怀升习惯性的、对“数据收集”环境和流程的严格控制。

他没有犹豫,迈步走向书桌。脚步踩在地毯上,几乎没有声音。他走到书桌的另一侧,与顾怀升隔着那张流淌过暗金光流、此刻却一片沉寂的主体,相对而立。

顾怀升将一本空白的、与他正在使用的款式相同、只是尺寸稍小的黑色笔记本,以及一支同样的银色钢笔,推到了林旭面前。

“客观。详尽。”顾怀升只说了四个字,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要求。

林旭点了点头,伸手拿起钢笔。笔身冰凉,带着金属特有的分量感。他翻开笔记本,纸页是同样的光滑洁白,没有任何格线。

他没有立刻开始写,而是先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将今晚从踏入房间开始的记忆,如同电影胶片般快速地在脑海中回放了一遍。他需要整理,需要剥离那些过于主观的情绪和震撼,提炼出客观的过程和细节,尤其是那些与“连接”、“共鸣”、“碎片”、“主体”、“气息场”、“信息流”、“契约脉冲”相关的、可描述的具体感知和变化。

这个过程本身就要求极高的专注和精神控制力。他要一边抵抗这特殊环境中残留能量场的微弱干扰(主要是来自主体的低沉“存在感”和空气中复杂气息的持续影响),一边还要时刻感受着左手手背那稳定的“双重共鸣”脉动(这本身也是一种需要记录的“数据”),一边还要在顾怀升沉静而具压迫性的目光注视下,进行思维整理和文字组织。

他感到了压力,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责任感和使命感的专注。

大约半分钟后,他睁开眼,目光清澈而坚定。他没有看顾怀升,只是低下头,将笔尖悬停在纸面上方。

然后,他开始书写。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与顾怀升刚才书写的声音形成了微弱的和声。林旭的字迹不像顾怀升那般凌厉工整,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略显稚嫩却努力工整的笔触。他写得很慢,很仔细,力求用最准确、最客观的语言,描述每一个步骤,每一个感知细节,每一个身体和精神上的变化。

从走廊等待时共鸣的“预备性加速”,到进入房间后气息和共鸣的剧烈冲击;从顾怀升展示主体和碎片,到那个无声的“选择”指令;从自身伤痕深处涌出的“指向性”刺痛和“正确选择”的确认,到触碰碎片时那汹涌的信息流冲击和暖流的“保护”与“过滤”;从碎片被嵌入主体时那声清脆的“咔哒”声,到随之而来的“双重共鸣”建立、气息场“三位一体”编织、以及最终的“契约确认脉冲”……

他尽力将那些难以言喻的超现实感知——能量流的质感、共鸣的“嗡鸣”感、气息的“编织”感、信息流的“抽象感”、契约脉冲的“完整感”——用比喻和描述性的语言尽可能还原。他知道,这些主观描述可能无法像客观数据那样精准,但对理解整个过程的“质性”层面至关重要,也许正是顾怀升“观测记录”中需要补充的部分。

他写了很久。沉浸在回忆与描述的专注中,几乎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对面那个沉默注视着他的存在。房间里只剩下两人笔尖划过纸面的、交织在一起的“沙沙”声,以及彼此清浅而规律的呼吸声。

台灯的光晕温暖地笼罩着书桌这一小片区域,将两人伏案书写的身影投射在身后深色的墙壁上,如同古老文献室里共同誊抄经卷的修士,静谧而虔诚。

不知过了多久,林旭终于写到了最后——关于“契约确认脉冲”和气息“流动签署”的感知,以及此刻平稳下来的“双重共鸣”状态和新的气息场常态。

他停下了笔,轻轻舒了一口气,感到一种精神高度集中后的轻微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任务完成的充实感。

他抬起头,看向对面。

顾怀升早已停下了书写,正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深灰色的眼眸在台灯光下显得格外幽深,里面没有催促,没有不耐,只有一种纯粹的、等待他完成的平静。

看到林旭停笔抬头,顾怀升几不可察地颔首,表示认可。

然后,他伸出手,将林旭写完的那本笔记本拿了过去,与他自己那本并排放在一起。他没有立刻翻阅,只是看了一眼林旭写满字迹的最后一页。

“可以了。”他简短地说。

这意味着记录环节结束。今晚的“仪式”和“数据收集”暂告一段落。

林旭放下钢笔,指尖因为长时间握笔而有些发僵。他活动了一下手指,再次看向顾怀升。

顾怀升已经站起身。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用目光示意了一下房门的方向,然后率先迈步,朝着门口走去。

林旭连忙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那张承载了太多秘密和变化的书桌,离开了那盏温暖的台灯,走入了房间更深的阴影中,走向那扇通往走廊的门。

顾怀升拉开门,让林旭先出去。

走廊里的光线比房间里更加昏暗,只有壁灯散发着柔和的微光。空气也恢复了宅邸夜晚惯常的、混合着木料和清洁剂的沉静气息,那些强烈的雪松、樱花和能量场气息被留在了门后。

顾怀升也走了出来,反手轻轻关上了房门。

两人站在走廊里,一时都没有说话。刚才房间里那高度紧张、充满超现实互动的氛围,与此刻走廊里日常的静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和落差。

林旭左手手背的“双重共鸣”脉动,在离开那个特定环境后,似乎也变得更加内敛和“背景化”,但那种扎实的“连接确认感”和温暖的归属感,却丝毫未减。

顾怀升侧过身,目光平静地看向林旭,在他的脸上停留了几秒,仿佛在做最后的“状态确认”。

然后,他几不可察地、对着林旭房间的方向,微微偏了一下头。

那是一个无声的指示:回去。休息。

指令清晰,意味明确。

林旭点了点头,低声道:“……晚安。”

顾怀升没有回应“晚安”,只是几不可察地颔首,然后便转身,朝着他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去,背影挺拔,步伐沉稳,很快便消失在了走廊另一端的阴影里。

林旭独自站在走廊中,看着他消失的方向,许久,才缓缓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推开门,熟悉的浅蓝色调房间映入眼帘,空气中熟悉的薰衣草香氛气息包裹上来。一切如常,却又仿佛与几个时辰前离开时,已然不同。

他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抬起左手,看着手背上那道淡粉色的伤痕。

伤痕平静如常。但在那皮肤之下,那稳定而温暖的“双重共鸣”,正如同最忠诚的守夜人,持续地、清晰地搏动着,提醒着他今夜发生的一切,提醒着他与另一个存在、与一个神秘系统之间,那刚刚缔结的、深刻而复杂的“契约”与“联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