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倦袭来，意识陷入昏沉之际，
在入梦石的牵引下，姜禾的身体猛地从床上坠落，他在强烈的心悸中醒来，发觉自己已然置身于另一个时空。
姜禾甩了甩头，整个人有种被卷入漩涡后的晕眩感，他的心猛地一沉。
这一次，来自梦境的反斥力比上次更加强烈。
逼仄的洗手间，森白的瓷砖倒映着冷调的光。镜中倒映出他的模样：茶棕色的短发，睫毛垂落的阴影投在眼下，随着呼吸轻微颤动，洗手间氤氲的雾气模糊了他苍白的脸，凝结的水痕顺着下颌线没入锁骨。
姜禾猛地攥紧洗手台边缘——他根本没想过来这里，更没想过直接用男生的形象面对陆野，除非他上赶着找揍。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他又一次被强行拉入了对方的梦境。
想过来的姜禾一脑门问号，不是说进入对方的梦是小概率事件吗？2/3是小概率事件？他严重怀疑自己被某人给坑了。
不过现在没时间纠结这个，先想想怎么解决面前的问题吧。
姜禾稳了稳心神，环顾四周。他发现，这里的陈设很熟悉，好像是上次他把陆野拉进梦里时，随意构筑的场景。
那次的梦……最后印象有点模糊了，主要是梦外被时序那个死狐狸按着纹身实在太痛了，不过他很清楚地记得，在后腰的疼痛刚发作的时候，他跑进了眼前这个洗手间……这个装修风格极具小世界9213特色的洗手间。
陆野作为一个内测世界线的被攻略对象会创造这样一个梦境，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受了自己的影响。
姜禾琢磨了一下，对方作为一个标准的直男，既然对这个梦境有如此的执念，说明自己的女装形象还是有一定魅力的。
要是这个节骨眼自己以男生的形象出现，陆野那点想法幻灭不说，再一联想白天那事儿，到时候新仇旧账一起算，不得完蛋了。
姜禾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开溜比较好。
……就是不知道陆野这会儿在哪儿。
他蹑手蹑脚地推开洗手间的门，精神高度紧张，仿佛一只落入陷阱的鹿，随时准备逃窜。
他怎么也没想到，推开门的那一瞬间，某位“持枪的猎人”就这么措手不及地映入他的眼帘。
陆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整个人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
四目相对，姜禾脑中警铃大作，他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纹身。
这里不是他的梦，他没办法把身上的纹身抹掉……
要死！
绝对不能被发现。
姜禾转身就逃，他一个箭步冲到卧室门前，拉开房门后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本以为门外的场景会和上次的梦境一样，是长得看不到尽头的阶梯……可当他跑出门没两步，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如遭雷击——
他竟然回到了洗手间的门口，陆野漆黑的眸子倒映出他始料未及的脸。
姜禾先是倒退了两步，脸上的表情简直怀疑人生，之后他不信邪地再次冲到了卧室门前，拧开房门，往外冲，场景迅速切换，他再次看到了陆野那张熟悉的脸。
……鬼打墙？
不，不是。姜禾忽然想明白了，是陆野在控制着这一切，这里是他的梦境，只要他不肯放人，自己就别想离开这间卧室。
“不跑了？”陆野就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目光紧紧地跟随着姜禾的身影，一瞬不瞬。等察觉到对方放弃挣扎后，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
姜禾双手撑着膝盖，身体微微前倾，调整了一下呼吸，大脑一片混乱，各种念头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中飞速闪过。
怎么办？
跑是跑不了了，撒娇？讨好？示弱？
抑或是直接和对方硬刚？
这里是陆野的梦，他对陆野的了解还不如时序，时序至少有上一世邵元白作为参考，陆野却只有短短几天的接触……眼下这个情况，别说刷好感度了，他能防止梦境坍塌的同时别“死得太惨”就很不错了。
到底该怎么做？
姜禾头疼得要命，有种猪脑过载的无力感。
“过来。”陆野开口。
姜禾对上他明显不善的视线，下意识抗拒地后退了几步，身后的洗手间消失了，只剩一堵墙，他就像个吸盘一样把自己吸在墙上，尽量远离陆野，抗拒交流。
梦境闪烁了一下，仿佛有人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关开了一下灯。
姜禾一个激灵，意识到自己似乎除了按照对方的意思去做之外，别无选择。
因为，这里是陆野的梦，是他主宰的领域。
姜禾硬着头皮小步磨蹭过去。在他跟前站定。
“你今天，让我很生气。”陆野淡淡道，他的声线毫无起伏，似乎只是在陈述某个事实，平静得有点诡异。
姜禾垂着头，有点不敢看他。
“站好，头抬起来，看着我。”
姜禾心脏一紧，咬唇按照他的话做了。
“耍我好玩吗？”
姜禾：……
“说话！”这两个字总算透出了些许的怒意。
“不好玩，”姜禾声如蚊蚋，识时务道，“对不起，我错了。”
对方的瞳色很深，深得隐藏了所有情绪，虽然五官还残留一些少年感，但周身气场丝毫不输一个成年男人带来的压迫感，这种感觉很熟悉，不知为何隐约让他联想到了一个人，顾淮渊。
姜禾呼吸越来越艰难，就在他以为对方下一秒就要收拾自己的时候，陆野原本紧绷的肩线忽地一松，他往后仰靠在沙发上，用一种自嘲的口吻扯了扯唇角：
“你要是现实也这么乖就好了。”
姜禾顿时悚然，
怎么陆野好像……能分清梦境和现实。
“既然知道错了，那你说说错在哪儿了？”陆野仰头看他，凸起的喉结在脖颈间投下阴影。
姜禾看他情绪肉眼可见地有所缓和，再加上面前这道送分题，心下不由一松，脱口而出：“我不该在时序面前说那些话。”
陆野看着他，不说话。
答案好像不是很准确，姜禾立刻补救，“我不该耍你，惹你生气。”
陆野微微偏头，作思索状，“所以你盯上我，确实只是打算找些乐子而已，是吗。”
完蛋……送分题变送命题。
姜禾脸色一白，感情前面是在挖坑给自己跳呢。
【当前好感度-10】
陆野以为姜禾这是默认了的意思，一直没动的好感度进度条，终于变了。
“很好。”
他缓缓从沙发上起身，一步一步走近姜禾，像是蛰伏已久的野兽终于露出爪牙。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姜禾，锋利的眉弓沉沉地压了下来。
姜禾被他逼得一步步后退，只要腿弯抵在玻璃茶几上，一个不稳，往后一屁股坐了下去，冰凉的触感顺着尾椎往上窜，慌乱之下，他下意识抓住茶几边缘，指节在透明玻璃上刮出细响。
陆野曲起膝盖，抵在他两腿之间，捏成拳头的右手抬了起来，平整的袖口下浮起的青筋清晰可见。
姜禾默默闭上眼，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可等来的却是“啵”地一声，他睁开眼，只见陆野抓着一瓶不知从哪儿来的红酒，拔掉了上头的软木塞，正往两个玻璃高脚杯里倒着酒。
一时间，酒香四溢。
陆野仰头一口闷了其中一杯，喉结急促滚动，他喝得太猛，撂下空杯的时候颧骨就已经染上一层薄红。
他将另一杯递到姜禾唇边，“不是想要我陪你抽烟喝酒么？来，喝。”
冰凉的杯沿抵住姜禾下唇，猩红液体猛然灌入口腔，姜禾呛得眼角泛红。未来得及吞咽的酒液溢出唇角，顺着脖颈在他薄荷绿的运动背心上洇出大片暗红的湿痕。
喉咙里翻涌着酸涩的灼烧感，胃部隐隐抽紧。姜禾眼角泛红，眉心紧皱，淡色的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线，他讨厌这个味道，更不喜欢被强行灌酒的感觉。
“怎么露出这幅表情？”陆野指腹蹭过他湿漉漉的嘴角，嗓音里带着酒精浸染过的沙哑，“不喜欢？还是说……又是勾引我的手段。”
姜禾：？？？
“我没有！”他被对方的下半句话给震惊到了，这怎么也不像是个直男会说出的话。况且天地良心，虽然任务所迫他确实是想勾引对方来着，但绝对还没来得及在现实世界里付诸行动。
“还说没有？”陆野的鼻尖抵上他的颈侧，呼吸灼热，混着酒气的吐息烫得人皮肤发麻，“涂那种香水……找我单挑引起我的注意……还故意蹭我的手指……”
姜禾耳尖发烫，忍不住往后缩了缩：“陆野，你是不是喝多了？”
“你是不是真觉得我不会喝？”
姜禾视线和对方一触即分：才一杯就上脸失态的家伙，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嘛。
陆野在他身后的茶几上摸了摸，摸出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他将香烟的包装条撕开，倒扣在虎口处敲了敲，动作熟稔地取出其中一支点燃，继而叼进嘴里深吸了一口。
就在姜禾几乎可以肯定对方是个老烟枪的时候，陆野却猛地呛咳起来，胸腔震动，表情也有点难评。
姜禾没憋住，“噗嗤”一下笑出声。
“笑什么？”陆野夹着烟从嘴里取下，嗓音还带着咳嗽后的微哑，之后，对方竟直接把烟塞进了他嘴里——烟头还微微湿润，残留着咬痕，透着淡淡的薄荷与焦油气息。
“不是说要教我吗？来示范一个试试。”
姜禾纠结了一下，想想还是算了，一个醉鬼，只要不生气就行，好感度也不掉，顺着他算了。
他回忆了一下原主抽烟的模样，学的有模有样……姿势很帅，但没什么卵用，他还是不小心把烟雾给吞了下去，下一秒姜禾抬手抹掉呛出的泪花，“呸呸呸”地想要吐掉嘴里那股焦苦的味道。
陆野笑得前仰后合。
他极短的寸头在暖色灯光下镀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柔和了锋利硬朗的五官轮廓。
姜禾自进入梦境以来还是第一次见他露出这种放松的表情，恢复了几分少年气的明朗，看上去应该心情很好，于是试探地问：“你，不生气了？”
“生气？”陆野眯了眯眼，“生谁的气？”
“我啊……”姜禾指了指自己，。
“为什么生你的气，你不是我女朋友吗？”
姜禾：……
得，现在酒劲上来，醉得更厉害了。
“啊对对，我是你女朋友，”姜禾借驴下坡，趁机忽悠他，刷刷好感度，“你喜欢我。”
陆野盯着姜禾的脸，眸光在醉意中浮沉，“我喜欢你，”说完后，他低下头，头顶灯光打下的阴影遮蔽了他的眼神，“那你喜欢我吗？”
在说这一句的时候，他的嗓音似乎恢复了正常，不再那么沙哑，像是忽然破开混沌的刀刃，冷静、清明。
姜禾的心重重一跳，他别过头，紧抿的嘴唇动了动：“……喜、喜欢啊。”
下一秒，他的后脑勺被陆野的手掌扣住，一个吻错开他的呼吸落了下来。
湿润的、黏腻的吻。
“撒谎。”
浑身僵硬的姜禾听到对方说。
***
这一晚过后，
身为文艺部部长的姜禾逐渐忙了起来——因为，校庆日快到了。
活动室里，四月的风从敞开的的窗户灌进来，吹得节目单哗啦作响。姜禾盯着节目单最后一处空白，钢笔尖悬在半空，迟迟未落。半晌，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决定去洗手间洗把脸清醒一下。
刚出了门拐进走廊，迎面就撞上了陆野。
对方正边走边和体育部的几个干事低声交谈，估计是在讨论校庆运动会的事。姜禾脚步一顿，迅速闪身躲进一处拐角。直到脚步声远去，他才从隐蔽点走出来，轻轻呼出一口气。
这些天，他一直在有意避开陆野和时序。之前因为和陆野走得过近差点漏出马脚，姜禾至今仍心有余悸，虽说这两人他早晚都得交往，但在做好万全准备之前，还是别轻举妄动的好。
刚刚姜禾注意到了陆野头上的好感度进度条仍然维持在60，和时序差不多，都属于不高也不低的水平，而且稳定得诡异……即使这几天没有丝毫接触，也一点没掉。
其实，要想把他们俩的好感度刷满，说难也不难，两人的梦境就已经告诉了他答案。陆野这个家伙纯情得很，打直球、真心换真心是最快的方法；至于时序，只要姜禾他掉个马就行。
说起来简单，但实操风险却很大，加上这两人现在对自己起了疑心，姜禾决定暂时晾晾他俩，将攻略重心渐渐转移到了最不熟悉的江聿身上。
说曹操，曹操到。
姜禾鞠着洗手间的水洗了把脸，刚清醒了一些，手机就震了起来，弹出了一条消息。
是江聿。
这个点？姜禾一愣，这家伙给他发消息不都是深夜吗？
他看了眼腕表，现在才下午三点。
虽然洗手间四下无人，但姜禾还是转进了其中一个隔间，锁上了门之后，才点开那条消息……不是他做贼心虚，而是，他和江聿的聊天记录实在见不得人。
江日天：【我想见你。】
姜禾一脑门问号，核对了一下对方的备注和头像之后，将聊天记录往上拉。
江日天：【看看腿】
一江春水：【腿照.jpg】
江日天：【看看腿，换个姿势】
一江春水：【腿照.jpg】
江日天：【看看】
一江春水：【腿照.jpg】
江日天：【看】
一江春水：【腿照.jpg】
江日天：【k】
一江春水：【腿照.jpg】
……
江日天：【不行，照片没用了，你开视频】
一江春水：【哥哥，我不方便，室友睡了，怕吵着他】
江日天：【不用你露脸出声，对着腿就行】
一江春水：【好吧，哥哥】
江日天：【视频通话时长：28:09】
江日天：【视频通话时长：36:21】
江日天：【视频通话时长：48:07】
……
两人对话一句废话没有，全是干货。
这几天，姜禾几乎凹遍了所有姿势，举手机举得手都酸了，好几次什么时候睡过去都不记得。
上下文一对比，这句【我想见你】怎么看都不像是这家伙打出来的。姜禾顿了顿，打字质疑：【哥哥，你被盗号了？】
江日天：【……能盗走我号的人还没出生】
这个风格对味了。
没被盗号的话，那倒是个好消息，看来这个满脑子黄色思想的家伙总算被自己凿开了一点突破口。不过很可惜，见面是不可能的，现实里两个都已经应付不来了，别说三个。
更何况，这家伙可不像陆野那么纯情，他才不会蠢得狼入虎口。
姜禾想了想，打字安抚：【哥哥是不是比赛压力太大了？在我心里，无论比赛结果如何，哥哥永远都是最棒的↖(^ω^)↗】
紧接着一顿彩虹屁，情绪价值拉满。就在姜禾以为自己蒙混过关了的时候，对方弹了个消息过来。
江日天：【4月20-22号，来这里见找我，我给你申请了探视期】
江日天：【当前定位：S市国际赛事中心。】
姜禾人傻了，这家伙来真的？
一江春水：【哥哥，我也很想去，但是……我那几天有课T T】
江日天：【21-22是周末，至于4月20号，你确定那天有课？】
姜禾看到这里，一股凉意顺着脊背爬上脖颈：那天，确实是他近三十天内唯一没课的一个工作日。
难道，袁迁把自己供出来了？
对方和原主虽然不至于像是陆野和原主那样不对付，但也是互相看不上的，如果江聿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早该删了才对，干嘛在这儿陪着明显别有用心的自己演戏？
一江春水：【可是，人家课题还没写好，快要交稿了。】
江日天：【过来，我教你】
姜禾翻了个白眼：教个屁，把自己骗进来上还差不多，得想个办法转移他注意力。
【哥哥，我给你发几张照片吧，我这几天有在锻炼哦，你帮我看看效果明显吗？】
姜禾单手勾着裤沿，拉低，发了一张腹肌照过去，这半个月的锻炼还是有点效果的，他的身材肉眼可见地比以前好了很多。腰还是细，但马甲线已经很明显了，蜿蜒在白得腻人的皮肤上，有种隐晦的诱惑。
持续震动的手机终于消停了，姜禾松了口气，收了手机刚想从隔间里出来，就听见一阵压抑的、恐惧的啜泣。
他顺着声源走去，敲了敲尽头那扇隔间的门。
“同学，需要帮忙吗？”
哭声戛然而止，紧接着一个衣衫凌乱的男生从里面走了出来，他戴着圆圆的眼镜，表情慌张，看到是姜禾，连忙鞠躬道：“部长好。”
这人姜禾认识，虽然不是文艺部的成员，但这段时间一直在帮忙整理文艺部的仓库，姜禾和他闲聊过几次，得知学校后勤部门会专门为像他这样的特招生（非贵族的平民）发放助学金，不过同时他们也得帮学院做一些杂活。
“宋文，有人欺负你了？”姜禾从他身上残留的痕迹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校园霸凌？
宋文连连摇头，“没，没人欺负我。”
“那你躲厕所里哭什么？这癖好挺特别的。”姜禾抱着手臂，歪头看他。
宋文被他盯得脸涨得通红，小声嗫嚅，“我……”
“不说算了。”姜禾作势要走。
他刚转过身往前走了一步，衣角被人拽住了。姜禾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宋文那压得极低的脑袋。对方鼓起勇气，用充满希冀的颤抖的嗓音恳求：
“部长，你能帮我吗……我不想当‘鬼’，求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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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第 5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