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回到家，鞋子还没脱，就顺手拿起玄关上的古董花瓶往地上砸去，一旁的家庭机器人在检测到地上的杂物后，就开启了清理工作，但还没到现场，就被他一脚踹翻在地。
机器闷沉的倒地声吓到了还站在门旁的张玉玲，她深知张海的脾气，这人在极度愤怒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都会成为他的出气筒和发泄工具。
在发泄一通后，张海这才觉得头脑稍微清醒了些，他看到客厅一片狼藉，满地的杂乱碎物，才卧进沙发，手握成拳，对着扶手使劲锤了两下。
直到此时，他才终于有空关心起了女儿，在看到从进门就没有挪动一步的张玉玲，火气又上来了，说：“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点进来，要我亲自来请你吗？”
张玉玲对这一幕早已习以为常，但每次在眼前发生，都让她胆战心惊，始终无法适应，说：“那个是深响科技的李总送你的礼物。”
一听这话，张海整个人都快要炸了，他和李立泉虽然表面上去相处得十分融洽，但个中滋味，只有他自己明白。
他们两家都是科技型企业，按道理来说，属于竞争对手，但李立泉在张海面前一直作小服低，一副谦虚求教的样子，一口一个张大哥，让张海听得内心舒坦极了，觉得这是个听话懂事的小弟，并且两家公司业务上也多有往来，因此张海一直没有把他当回事。
直到前段时间举办了恒都科技展览会，才被张海瞧出了些端倪。
在展会上，李立泉表现得对此毫无兴趣，结果展会结束后，张海才知道李立泉竟从他手里抢走了一个大单，海博的市场份额瞬间被深响咬下了一大口。
他那时才知道，原来此人心机叵测，一直在给他下套。
从那以后，李立泉一改过去的谦卑，两人间隐隐占据主导地位。
张海没好气地说：“他送来的时候，我也没见你这么激动，不过是一个花瓶，又没花你钱，你心疼什么？”
“哦，我知道了，肯定是你妈又背着我和你说了什么吧，”张海指着她，厉声说道：“你给我记住了，我给了你的，才是你的，我不给你，你什么都得不到。同样的话，你直接转述给她，让她歇了心思，安心做她的李夫人，每个月的钱我不会少她的，其他的，就别想了。”
张玉玲怎么都想不到，张海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虽然她知道父母的关系一直不好，但看在她的份上，也会有所退让，保持和睦。
张玉玲明知张海是在展会受到了区别对待才情绪失控，但她却将一切都算在了一个人的头上，口不择言，说：“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不就是为了你的莉莉吗？你为了公司和我妈结婚，你觉得背叛了莉莉，所以把一肚子怨恨都算在了我妈头上，就连生的女儿，也长得和莉莉一点都不像，反而像你那恨不得消失的老婆。”
“你把我当什么了？我只不过是你繁衍的工具，你什么时候把我当成你的女儿看待过！”
张玉玲的话揭穿了张海内心最真实、也最见不得人的想法。他恼羞成怒下，他做出了无法控制的行为。
他快步上前，猛地抬起手，朝张玉玲的脸扇去。
当这一巴掌落下的时候，连张海都被自己吓到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做出这种事。
张玉玲捂着发烫刺痛的脸颊，眼中的怨恨被发丝遮住，嘴唇抿紧，一言不发。
检测器发出警报，令还处于愤怒中的张海突然反应过来，他快步走到柜前，从中取出抑制药物，吞服一颗。
他还特意为张玉玲拿了一颗，张玉玲接过药物，服下后，情绪缓解，温声说：“对不起，爸爸，我不是有意说那些的，请你原谅我。”
张海的怒气在药物的作用下，如熄灭后的山火，只余灰烬，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父女间哪有迈不过的坎，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爸爸帮你买。”
张玉玲笑着说：“真的吗？那我想要高翊的写真和海报。”
还没等他答应，门口突然传来语音播报：“收到佚名送达的货物，请注意查收。”
他满脸疑惑，据他了解，近期并没有商业合作伙伴提到过送他礼物啊，难道是不方便说，这才偷偷送来的？
张海打开门，看到地上放着一个扁长型的白色盒子，盒上还印了两个字——礼物。
这更加深了他的猜测，也许是什么不便明说的东西，所以连包装都这么简陋。
他将它拿进了屋，放在茶几上，撕开包装纸。
当里面的物品露出一个角后，张海愣住了，他不敢置信地沿着撕口小心地撕扯，直到包装被全部撕开，这件礼物终于暴露在两人面前。
张玉玲的反应和张海一样，她呼吸变得急促，内心无法平静，她厌恶地看着这幅画，正是之前展会上展出的那一幅。
画上的女人，正是莉莉！
张海伸出手指，轻抚女人看不清五官的脸，凹凸不平的颜料丰富了指腹的触感，让人觉得像是在触摸画中人的皮肤。
他无法控制地轻声呼唤：“莉莉？”
眼看父亲即将陷入这个女人的陷阱，张玉玲试图拯救出深陷其中的人，说：“爸爸，这幅画有问题。你想啊，如果是别人送的，肯定是想让你知道是谁送来的，可是上面连名字都没有。而且怎么就这么巧，正好送的就是你想要的，你不觉得，这里面有问题吗？”
张海将自己的目光从画上拔出，移到张玉玲的脸上，说：“我知道你对莉莉有意见，但这幅画刚才就在展会上，现在到了我手里，中间只隔了一个小时，你说画有问题，那你说，他的目的是什么？”
张玉玲被问倒，潜意识告诉她有问题，但她又找不出问题所在，嘴巴张张合合，最后一个字都没有蹦出来。
张海捧着画，朝楼梯走去，上楼前对她说：“没什么事就不要打扰我。”
说完，身影消失在楼梯间，张玉玲知道，他是去书房，欣赏这幅画了。
每一次，当他得到和莉莉有关的东西后，都会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只为了和他的莉莉独处。
张玉玲坐在沙发上，看着地上被撕碎的包装纸，冷笑了一声，好像在嘲笑自己又像在嘲笑别人，她身体后仰，整个人陷在沙发里，眼睛无神，看着天花板。
她出身富裕之家，从小在爱和金钱下长大，在她的记忆里，母亲温柔，父亲虽然有时严厉，但对她的关爱并不比母亲少，她一直以为自己会永远浸泡在甜水里，快乐幸福的长大。
直到她从母亲口中意外得知了一个人的名字，那个名字像噩梦一样，缠绕进她的生活里，越缠越紧，直到勒住了每个人的脖子，让人只能从细小的喉管里获得一丝存活的可能。
那个人叫莉莉，像极了宠物的名字，却偏偏是一个人名。
原来她的生活从始至终都笼罩在这个人的阴影下，她那雄伟如山的父亲，心里只有这个人，甚至为了这个人，轻易就做出了抛妻弃子的决定。
她由衷地感谢抑制类药物的出现，使得这块被摔得粉碎的瓷盘还能拼凑出完整的模样，继续使用下去。
为了了解这个叫莉莉的女人，她查过她所有的资料，尽管看了无数遍视频，她依旧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能够像一条看见肉骨头的狗一样，疯狂痴迷这个人。
甚至就连突然爆发的病毒都被冠上了她的名字，只因这种病毒传染速度之快，让人联想到了她。
自从病毒和她同名后，甚至出现了甘愿被病毒感染的人，声称这样就能永远和莉莉在一起了。
你看，这个女人就像蝗虫，经过的地方寸草不生，吞噬了所有的希望。她才是病毒本身，是最不该存在的东西。
那段时间，是她人生最为黑暗的阶段，无端的争吵充斥着这个家庭，眼泪和哭声每天都在上演，这样的悲情戏码，就像定时器，从不缺席。
一切的转机，来源于她的神秘消失，关于她的报道在当时铺天满地，每天轮流播报，甚至有人为了她，情愿前往各地，寻找她的踪迹。
这场风波因她出现，也因她消散。
就在张玉玲以为这样的噩梦将要永远消失的时候，没想到有一天，会以这样的方式，卷土重来。
张玉玲将手臂挡在眼前，眼泪无声滑落，掉进柔软的布料里，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睁开眼，眼前好像出现了那个不断旋转的身影，那条蓝紫色裙摆，像水母的裙边，抓住了所以注视过她的人。
张海反复眨眼，不敢相信有一天莉莉竟会以这种方式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他到处寻找着最适合摆放这幅画的地方，目光停在一处，桌上摆着一个相框，里面是看上去幸福的一家三口，下一秒就被无情地挥到了地上。
不行，这个房间只能存在莉莉的照片，其他的人都不应该出现。
他注意到墙上的画，那是一幅巨大的挂画，上面是当年他赚了第一桶金后举办的庆祝会的合照。
张海将画从墙上取了下来，把莉莉的画挂了上去，这个位置是最显眼也最合适的位置，这才配得上莉莉的身份。
他满意地后退几步，欣赏着她的舞姿，这一幕让他魂牵梦绕，像一颗巨树的种子，已经长成了苍天大树。
房门被他上了锁，这里只有他和莉莉两个人，再也没有人会来打扰他们了。
张海的眼前逐渐模糊，就像一片薄纱笼罩在眼前，一切都变得和梦境一样魔幻。
唯一奇怪的是耳边总能听见不断传来的警报声，但都被他下意识地忽略了。
莉莉穿着这条如水母般梦幻的裙子，从画中走了出来，朝他伸出了手，像是在邀请他共舞一曲。
张海迫不及待地伸出手，紧紧握住莉莉的手，莉莉的手柔若无骨，却冰冷无比，在他手中逐渐拥有了体温。
他的手臂环在莉莉的腰间，她的腰肢和他预想中的一样纤细，似乎无法想象是如何让这条层层叠叠、厚重无比的裙子旋转起来的。
张海开始幻想他和莉莉的相遇，无论是何种开端，结局都一样，那就是他将成为莉莉的唯一。
莉莉将头轻靠在张海的肩上，一股若隐若现的香气萦绕在鼻尖，让人神醉。
张海露出最纯粹的笑容，这次他不再是台下那些只能仰望她的人了，他可以亲手将最爱的人拥入怀中。
这一次，他终于拥有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