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微只觉得气血不断翻涌,头脑一片空白,声线都有些止不住的颤抖。
“这个作品现在看太幼稚,能把它还给我吗?我重新给你做一个。”
尾音里甚至带着哭腔。
沈斯白抱着双臂靠在墙上:“哪有送人的东西还要要回去?你可以重新送我一个你觉得优秀的作品,我替换上去。”
宋时微的视线随着沈斯白扫过去,又立即移开,完全看不下。
几乎是落荒而逃的夺门而出,丢下句:“我尽快。”
沈斯白没忍住笑出声,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后。
上车后,宋时微闷头系安全带,生怕沈斯白发现什么端倪,不敢抬头看他。
出发许久,她才注意到,车载导航的目的地是一个拳馆。
有些不明白沈斯白是怎么想的。
她那里看起来像是会打拳,喜欢打拳,能打拳的?
她在他面前表现过对拳击的兴趣吗?
沈斯白是对她有什么误解吗?
到拳馆附近,宋时微的疑惑到达了顶峰。
沈斯白才慢悠悠的说:“拳击不仅能强身健体,还能有效防身,岂不是一举两得?”
“你会打拳击吗?”
宋时微问他。
“会。”
沈斯白笑了笑,像在说今天中午吃什么一样随意:“这家拳馆就是我出资开的。”
宋时微记忆里,沈斯白有段时间是总带着伤。
她一度以为是青春期叛逆总和人打架,没想到是打拳击打的。
这么看,沈斯白确实很久之前就会拳击了。
“你之前为什么没让我学?”
沈斯白沉默片刻,唇角漾起一抹稍纵即逝的笑,语气低浅,仿若风吹就散的青烟。
“我曾经以为你不用学,反正我能保护你一辈子。”
宋时微愣愣的看着沈斯白的侧脸。
他今天穿了件休闲宽松的白T,头发应该是洗过之后,随意吹干,看起来有些散乱,像极了刚毕业的男大。
让人看到就忍不住心动。
从他口中说出的“一辈子”是那么扣人心弦的三个字。
可偏偏加了一个“曾经”。
他曾经这么想,如今不这么想了吗?
宋时微垂眸,深吸一口气,扯着嘴角想给语气染上一丝笑意,让自己话听起来像是玩笑话。
“现在不能保护我了吗?”
“能。”
沈斯白的接话没有任何停顿,像是一剂定心丸。
“我虽然会保护你,但有些时候你也要有保护自己的能力,至少要能拖出我赶到的时间。”
“好。”
宋时微的应答也没有任何犹豫。
沈斯白反思了下,“其实早该教你的,之前是我疏忽了。”
宋时微看着窗外的车流,轻声道:“现在也不晚。”
沈斯白从后备箱搬出一个箱子,里面装着给她准备的整套拳击装备。
白金的配色既亮眼又好看,宋时微也有些跃跃欲试了。
刚把手伸进手套里,沈斯白就把手套拔了出去。
“先热身。”
宋时微蹦跳两下,“不用吧,我经常运动的。”
沈斯白抬手轻弹小姑娘的额头,“经常运动不知道热身?谁教你的?”
“知道了。”
宋时微不甘心的看一眼手套,老老实实热身。
沈斯白也跟着一起简单的热身。
热身结束,身体微微发热,沈斯白拿起绷带帮她缠在手上。
他的手指修长,十分熟练的绕起绷带缠在她的手上。
宋时微忽然理解,为什么沈斯白的手虽然好看,却没有手模感了。
因为他的手虽然白皙却不莹润细腻,甚至是有些没被精细保护的粗糙感。
手指匀称,骨节分明,带着十足的力量感,动作却熟练利落。
缠好绷带,沈斯白又牢牢的给她绑上手套。
沈斯白拿出一个墙靶,走宋时微对面,拍了拍墙靶中心。
“来,使出全力打一拳,我看看你的力气。”
宋时微还不知正确的挥拳方式,只是听从沈斯白的,使出全身力气挥拳,砸向墙靶。
沈斯白没有后退,也没有倒,只是晃了晃身子。
诧异的扬眉笑道:“力气不小啊。”
是夸奖吧。
宋时微挺起胸膛,有些骄傲道:“那是,我们可是艺术界的苦力,雕塑专业。”
女孩儿一双小鹿眼亮晶晶的,头顶的高马尾得意的扫了扫,仿佛充满了无限活力,让沈斯白意识到他这个决定有多么正确。
沈斯白绕到宋时微身后,双手稳住她的肩膀:“只是姿势不对。”
身后的热源传来,宋时微只僵了一瞬,心脏却不受控的乱跳,脸颊隐隐涨热,刚刚的热身都没有让她心跳加速到这个地步。
他扶着她的肩膀,踢开她的脚,调整标准的马步。
从身后握住她的小臂轻轻旋转,调整正确的出拳姿势。
沈斯白把她半笼在怀里,带着她做了一套标准的出拳。
“咚”的一声,拳套砸在沙袋上。
男人沙哑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记住了吗?以后就这么出拳,使出多大的力气都可以,不要站着当靶子。”
宋时微没想到,她总是心心念念的亲密接触,会在决定放弃对沈斯白的心意之后实现。
像是上帝对她放弃邪念的一种奖励。
虽然是以练拳击的名义。
宋时微不争气的面红耳赤,暗暗庆幸拳击是一项辛苦的运动。
所以,在沈斯白眼里,她的脸红,只是运动后的正常的生理反应。
这样就很好。
宋时微不断喘着粗气,猛喝了几口水。
身体累的发沉,脑子却格外清醒。
她的思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清晰过。
像是突然出现了一张大手,把这段时间杂乱如麻的情绪全部理清了。
她和沈斯白之间从小到大的亲情,是无法割舍的。
只要她放弃那些大逆不道的想法,就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破坏他们的感情。
这多稳固啊。
比那些虚无缥缈的爱情稳固多了。
而且,沈斯白看起来,也不像是会结婚的样子。
只要能守着他,即使是一辈子都是所谓的“侄女”也没什么。
想通了之后,宋时微一身轻松。
从小到大,她在沈斯白身边是最放松的。
这段时间,先是吃醋,又是单方面失恋,最后还战战兢兢的害怕暴露。
情绪反复拉扯着她,始终处在草木皆兵的紧绷中。
彻底放松下来,宋时微上车就下调椅背,没骨头似的摊着。
拿出手机连接车内蓝牙,放了首轻音乐。
沈斯白看着她一系列动作,笑着问:“开心了?”
宋时微点头:“好久没这么酣畅淋漓的运动过了,还挺爽的。”
“才第一天就这么大运动量,小心明天手都抬不起来。”
宋时微不以为意:“你太小瞧我了,十几斤的泥巴木头我都轻轻松松,这点运动量不算什么。”
沈斯白笑了笑不置可否。
宋时微没有在第二天肌肉酸痛被打脸。
因为她在下车时,就察觉不对了,两条腿不仅隐隐作痛,更是沉的像灌了铅一样。
沈斯白靠在门边戏谑的看着她强撑的姿势,轻飘飘的声音含着笑意:“怎么这是?”
宋时微走两步歇一步,故作轻松的欣赏风景,指着院子里的木槿树,“木槿花开了。”
女孩儿站在木槿树下,白皙的脸颊透着淡淡的粉,含笑的眼眸闪着星星般的光,像是缀着漫天星河,耀眼的让人移不开眼。
沈斯白很难形容他看到这一幕时的心情。
随着慢慢长大,越来越多人夸宋时微温柔懂事。
但只有他记得,小时候的她其实是热烈明媚的性格。
沈斯白从小就知道,他之所以出生,是因为父亲需要一个完美的工具。
因为没有爱,所以在他完不成要求时,多么肆意的惩罚他都不会心疼。
没有人会心疼一个工具。
好在,他还有妈妈,有哥哥,因为他是一个人而关心他。
他并不完全是一个工具。
后来,母亲去世,他只觉得天塌了。
像是自己身为人的那一部分灵魂被生生扯下,随着妈妈下葬的遗体一点点消散。
以后的他只能作为一个工具,活在这个世界上。
他坐在廊下,感受着身为人的他,一点点死去。
听到参加葬礼的宾客议论他是不是克亲,也提不起任何反驳的力气。
直到身旁传来一道奶呼呼、脆生生的声音:“坏人坏人,不许欺负小白哥哥。”
四岁的小姑娘,连辈分都还搞不明白,就带着沈时序嚷嚷着打坏人。
两个金疙瘩一样的小孩儿,没人敢碰,只能悻悻躲开。
沈时序混世魔王般到处乱撞。
沈斯白缓缓抬头,然后看着包子一样白白嫩嫩的小姑娘钻进了他怀里。
“不伤心,微微陪你玩。”
最难过的事,只是没人一起玩的小朋友,并不理解死亡的含义。
但柔软的小手抚上他脸颊的那一刻,像是帮他找到了身为人的温度。
那时的她,热烈明媚,爱哭爱闹,整天为了不上幼儿园和大人斗智斗勇。
可后来呢?
父母离婚又各自再婚,她被宋铨坤家暴。
那段时间她究竟遭遇了什么,他无从得知。
只记得,他打开那个黑漆漆的房间时,她遍体鳞伤的缩在角落,怯生生的抬头,看到是他才敢掉眼泪,却始终没有哭出声。
他终究没有保护好她。
所以,在后来所有时间里,沈斯白都希望她能任性一些。
无论多任性都可以。
可女孩儿就这么乖乖巧巧的长大了。
如今,木槿树下宋时微明媚的笑意,让沈斯白想无限的定格此刻。
见沈斯白出神,宋时微拖着沉重的腿悄咪咪的往前挪了几步。
她的小动作,沈斯白尽收眼底,无奈的笑了笑,走过去扶住她。
“别强撑了,我给你放松一下肌肉。”
既然被拆穿了宋时微只能认命点头,毕竟两条腿快散架了。
她老老实实趴在瑜伽垫上,看着沈斯白拿起按摩轮,下意识倒吸一口气。
已经能预想到一会儿的酸爽了,声音颤抖:“小叔,你一定要轻一点。”
沈斯白浅笑:“不用力没效果。”
话虽然这么说,但下手时卸了九成力。
“啊,疼。”
“我真没用力。”
沈斯白缓缓加重力道,“你的肌肉太紧张了,稍微忍着点。”
“啊,啊…疼,小叔,疼…”
宋时微趴在瑜伽垫上,感觉有一把刀在一片一片刮下她腿上的肉,疼的像案板上的鱼控制不住的翻滚。
“真的疼,小叔,啊……”
按到右腿时,女孩儿的左腿忽然上抬,左脚扫过沈斯白腿间。
沉浸在疼痛中的女孩儿没用任何力道,却像是十足十的撩拨。
沈斯白呼吸漏了一秒。
女孩儿穿着宽松的运动服,上衣微微上撩露出盈盈一握的细腰,短裤下是纤细白皙的双腿。
左腿带着暧昧的红痕抬着,圆润娇嫩的小脚紧紧的绷着。
沈斯白头皮发麻,几乎是瞬间充血,手下力道不受控的一重。
“啊,小叔,我不行了……”
宋时微生无可恋的趴着,欲哭无泪的求饶。
腿上的疼痛瞬间消失,她听到沈斯白低沉的嗓音说:“你休息吧,我还有事。”
宋时微回头时,只看到沈斯白像是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