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镇灰黑色的人影在迷雾之中渐渐消融,但那似有似无的哭笑声仍飘渺地回荡着,仿佛充满了整个世界。
衻伊尘打量着四周,这里倒也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但可看范围依然非常有限。
一米开外人畜不分。
衻伊尘闭上双目,在神识的探查之下看清了周围所有的局势,没多久便睁开双眼,脸上看不出情绪,低喃着:“真行。”
叶琛:“怎么了?”
衻伊尘目光落在他们的脚下,道:“若没看错,有人在这里设了养灵阵,不过被稍微做了些改动,此阵是抽取活人精气来滋养一个元神。”
说罢又嘲讽道:“能耐还挺大的。”
“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些什么?”叶琛打量着衻伊尘的神情给出结论。
衻伊尘无心回答:“有吗?”抬脚便向前走去。
不是他们不想退出阵外,而是迷雾四起时的瞬间,来时的路便已经没了踪迹,想来入了阵便没那么容易出去了,除非他们找到阵心,或是凭借修为强行破阵。
叶琛跟在衻伊尘的身后不足一米处:“嗯。”
衻伊尘却是笑了笑不再说话。
两人继续往深处走,但不约而同地都没急着要破阵。虽然此阵确实恶毒,但现在还不是破阵的时候,衻伊林还未进阵,施法之人更不曾现身,若他们此时将阵破了,那便再难找机会捉住那施法之人。
两人近乎走遍了崇仁镇的所有角落也未能察觉到阵心所在,就连阵主的身影都没看到,甚至至始至终都未曾遭受到任何邪祟怨灵的袭击。
叶琛停下了脚步:“不对,这里太干净了。”
衻伊尘双目平视前方,无波无澜:“或许是她在害怕吧。”
叶琛:“谁?”
衻伊尘:“阵主。”
叶琛闻言有些出乎意料:“莫非道友认识阵主不成?”
衻伊尘脚步不停,渐渐远了些,而声音也因这怪雾的原因有些闷沉,恍惚间他的身形也见长了点:“世间万般事,莫非叶道友都要寻知一二吗?”
叶琛一瞬间愣了神,他望着那在雾中的身影,仿佛少看一眼他就要散去,此后便再寻不见任何踪迹。
衻伊尘全然不顾叶琛是否跟上来,只自顾自地向前走去,几步之后再一步踏出,一声清脆的破碎声响起,再一步,不知何处刮来了一阵微风,将迷雾吹淡了些,勉强可以看清一点远处的屋舍。
衻伊尘抬头看去,就在不远处那里有着一座与周围屋舍格格不入的府邸,静默伫立,大门之上的两盏灯幽幽亮起。
红色的幽光映照着,左侧的那一盏写着青字,另一盏则写着竹字。
“青竹…”叶琛不知何时赶了过来。
衻伊尘只是沉默地看着那悬挂与大门之上空白的牌匾。
晃神间,他似是听到了几声人语,遥远而飘渺,似乎微风只要轻轻撩过便可全部带走。
叶琛来到衻伊尘的身侧,同样看向那快牌匾:“…阵心是这里。”
衻伊尘未曾搭话,只是收回了目光落在了脚下不知何时幻化而成的青石砖上。
良久后衻伊尘轻轻阖上双眸,抬脚一步踏出,顿时风卷云雾向着衻伊尘袭来,似乎是在拼尽一切阻止着他的靠近。
迎面而来的狂风云雾将衻伊尘的衣摆吹的猎猎作响长发翩飞,身侧叶琛的面具也险些滑落。
衻伊尘注意到叶琛掩护面具的动作后道:“不如叶道友在此等候如何?”
叶琛不语,只是紧跟着衻伊尘的身侧,用行动做了回答。
衻伊尘不再相劝,迎风而行。就在临到大门之前,狂风之中夹杂着哭喊环绕着他们,越是靠近,便越是清晰,越是响亮。
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府邸大门,衻伊尘缓缓抬手将掌心贴合于木门之上,或许是这扇门太重,重到衻伊尘不能将它推进分毫,或许是这扇门后也有一个人,抵着大门,不让它被推进分毫。
狂风不止,将衻伊尘所言所语皆吹散于风中。
“青竹已然不复青竹,你又何必将自己拘困于此?”
“数百年了。”
“有些事情,就该让他成为过去了。”
杂乱的哭喊戛然而止,剩下的只有狂风的呼啸。
叶琛没能听清衻伊尘说了些什么,声音实在太小了,他只能看到在衻伊尘说完那刺耳的声音便停了下来。
几声木桩锁链的咔哒声响起,随之沉重的木门缓缓打开了一条缝隙,然而狂风却也随之更甚,逼得衻伊尘不得不后退几步才没能被吹翻,但也就是这几步,让衻伊尘愣了神。
叶琛的面具在突然增强的狂风中还是没能坚持下来,一时不察被吹落在地,恰好此时衻伊尘退步来到了叶琛的身旁,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好看有些冷峻的脸庞,是对于衻伊尘陌生又熟悉是脸庞。
叶仪曦。
衻伊尘心中不由自主地道出了他的名字,道出了这个早已被他逐出门下的徒弟的名字。
叶琛,不,应该是叶仪曦察觉此时再戴回面具也是徒劳,紧紧抿起双唇,不辩解不开口,像是一个等待被审判的罪人,等待着衻伊尘的判决。
狂风骤停,衻伊尘的身形微不可查地晃了晃,顿时只觉心身疲惫。
亦,无言可道,无颜可训。
最终还是木门沉重而腐朽的声响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静。
大门正中站立着一个女子,满目悲伤地看了过来。
叶仪曦眯了眯眼眸,很快认出了她:“白韵?”
其实他也不是很确定,在他的记忆里,白韵没有这么憔悴,这么……沧桑。
白韵移目看向了叶仪曦,努力勾了勾唇角笑了,声音略有些沙哑:“真是多年不见了,叶仪曦。”
随后白韵的目光又落回了衻伊尘身上,话语间是难掩的悲伤:“尊主,又百年不见,您可安好?”
衻伊尘看了看叶仪曦又看了看白韵,一言不发,衣袖下两指合并还未有什么动作,白韵便开口打断。
白韵:“尊主,如今您的修为还奈何不了他。”
叶仪曦也察觉到了衻伊尘的小动作,意识到刚刚衻伊尘是要对他动手。
衻伊尘顿了片刻,似是放弃了什么,收势:“你说得对。”
而后又沉默地看着白韵,那被白韵精心隐藏在衣袍之下的龟裂伤痕在衻伊尘眼中能看到的一清二楚:“白韵,你老了。”
“你的身体承受不住它,你就要死了。”
白韵低头看着那不再细嫩的双手:“但死前能再见到尊主,却也不枉费这百年等待。”
白韵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她的头低下之后,再没力气抬起,如此瞧着叶仪曦实在无法将那个永远吵闹贪玩的记忆中的白韵联系到一起,就像是他实在无法想象现在这个弱小脆弱的少年竟真的是衻伊尘一样。
白韵退至木门一侧:“进来吧。”
就在临进大门之时,衻伊尘抬手拦住了叶仪曦,言辞中没有丝毫情绪波动:“你就无需跟来了,将你逐出门下之时我便说过,你与我们今后再无任何瓜葛。”
叶仪曦脚步一顿,垂落在身侧的手缓缓紧握成拳,眼神间满是倔犟,就差把“偏不”二字写在脸上了。
白韵回头似有似无地叹了口气:“尊主,曾经的你可以用强悍的修为将他赶走,而如今的你已经不可能将他赶走第二次。”
“有些事情或许曾经可以瞒住他,但现在你已经拦不住他了。”
看着叶仪曦听完白韵的话后满脸赞成的样子,衻伊尘皱了皱眉,但还是不甘地放下了手,快步踏门而入。
庭院内的陈设与曾经那落座于竹林深处的庭院极其相似。
衻伊尘坐于石桌旁,为自己斟了杯茶饮下一口后才道:“你将他牵扯进来,是想利用他而来牵制我,是吗?”
白韵坐于衻伊尘对面,不否认:“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让尊主你活下去了。”
“什么意思?”
正准备坐下的叶仪曦闻言目光瞬间死死地盯着白韵,仿佛白韵不老实交代他下一刻就会动手一般。
衻伊尘放下茶盏,而白韵则将衣袖挽起,露出了那满是龟裂痕迹的臂膀。
白韵:“我的身体,因强行融入尊主的元神碎片,已经要支撑不住,即将身死道消。”
看着那近将破碎的身躯,叶仪曦纵有万言也再难出口。
白韵将衣袖拉下将龟裂掩盖:“三百年前,尊主将你逐出门下实则另有隐情。”
“你曾经追问我们的那些疑问,其实就是今日我要告诉你的真相。”
白韵顿了顿,不紧不慢地逐一道来。
“这世间并非只有人魔仙三界,在重天之外的更高处还有灵,宙两界,灵界乃是灵兽神兽的栖息地,是世间众兽的始源之地,而宙界则执掌轮回天玑,是于原始天地最接近之处。”
“故,世间五界共称五宙,而宙主则是除天道外,真正的五宙之主,执掌五宙生灵存亡与轮回。而尊主,则是钦点的下任宙主的尊称。”
叶仪曦彻底沉默了下来,他曾经无数次想过衻伊尘的身份或许尊贵,修为或许如何高深,但他扔不放弃追赶,只是今日他才得知这个'如何’究竟距离他是多么的遥远。
“尊主他自幼便被宙主养于身边,悉心教导,而我那时也只是尊主身边一个微不足道的神使,负责尊主的每日起居与内室,原本一切都很平和,然而在一次暴乱结束后,尊主不知怎么触怒了宙主,自此尊主便被流放至此,归期不定。”
衻伊尘端起茶盏抿了口茶水,补充道:“并非归期不定,而是我什么时候肯低头认错,什么时候便可回归于宙界。”
白韵笑了,恍惚间似是再一次看到了那时的衻伊尘是如何冒大不韪与宙主争辩,桀骜,绝不服输的样子。
白韵:“是啊,那时只要尊主服一次软,便再无接下来的事了,也不必走到如今这一步。”
衻伊尘抬眸,看着白韵那有些沧桑的面容:“但你现在做的事与我当年所为不谋而合。”
白韵闻言苦笑,不置与否:“我与尊主初到访人间界时,得识了黎子言,兴他所助,才能在这里过的还算不错,此后未久便是你到来了。”
白韵看向叶仪曦,眼中满溢温柔之色:“你的到来将尊主改变了很多。”
叶仪曦:“我?”
白韵轻轻点了点头:“若说曾经的尊主是人人艳羡的天骄神子,桀骜,耀眼,夺目,纵使被流放也难掩他身上的耀阳,那么你的出现便是让尊主得知人间冷暖,明悟心性,让他不再偏执。”
白韵此时口中所言,是叶仪曦从未见过的衻伊尘,在他的印象中,衻伊尘就像那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飘渺而淡漠,有情却无心。
白韵:“那日,因一些不可言说的缘故,尊主为护你周全,不得不与你斩断一切因果,断绝任何来往,才能勉强保住你的性命,但却还是被发现了端倪,最终尊主将我与子言留与灵界独自离去,而这一走便是两百年。”
叶仪曦的目光定定地落在了衻伊尘的身上。他曾一度以为,是不是自己那近乎病态的追逐强者之道的心让衻伊尘对他失望到了极点,所以才不要他了,未曾想竟是为了护他,因而才将他藏匿了起来。
叶仪曦声音有些暗哑:“……师父。”
衻伊尘闻言却是默不作声,但这却对叶仪曦而言是一个好兆头,毕竟衻伊尘并没有拒绝或是制止他。
然而还没有高兴太久,白韵便说出了让她痛苦了百年甚至沦落至此的原因。
“再见尊主时,他满身污血伤势严重,我实在想不出五宙之中除了宙主外,究竟有人可以将他重伤至此,但我与子言再三追问他也丝毫不愿多说,只是在我与子言面前,亲手抽剥元神,将它一分为三,叮嘱我们十日后将我们手中的这缕残破的元神彻底泯灭。”
白韵说到最后,声音都在颤抖,通红的双目之中泛起层层涟漪,她至今都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衻伊尘要这么做,究竟出了什么事能将衻伊尘逼迫至此?
抽剥…元神?
叶仪曦怔在了原地,他感到自己的呼吸都有些颤抖。凡人没了魂魄便是烟消云散,修士没了元神便是身死道消,那么神呢?
此时再想起不久前衻伊尘御剑之后那苍白的面容,叶仪曦不敢再继续想了。
衻伊尘:“那么你为何不毁了那缕元神。”
是了,白韵没有依照衻伊尘说的泯灭元神,只要衻伊尘将残破的元神修复,那么一切仍可挽救!
“我不想……”白韵再也抑制不住眼中的泪水:“尊主,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真的……我真的不想这么做,求你……”
衻伊尘只是静静地看向她,声音平缓:“为了这一缕残魂,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你可后悔?”
白韵没有犹豫,轻轻摇了摇头:“不悔。”
衻伊尘:“为了这一缕残魂,搭上整个崇仁镇数百余口人的性命,你,可后悔?”
白韵顿住了。
这一次,她没有很快回话。
白韵的头垂了下来,哽咽抽泣之声渐渐消失。
不必回答衻伊尘也知道了答案:“白韵,值得吗?”
短暂的寂静在三人之间展开。
为一己私欲而滥杀无辜,造下大祸,叶仪曦知道,衻伊尘已经容不下她了。
“五宙可以没有我,没有崇仁镇。”白韵的声音有些闷沉:“但五宙不能没有尊主你。”
衻伊尘沉默地看着她,未久,起身直径走向了一间偏房,在踏入房内前衻伊尘驻足。
“你错了,五宙可以没有我,而我也早已不是什么尊主。”
“什么…?”
白韵看了过去,不明白衻伊尘这句话的意思,什么叫不再是尊主?
但衻伊尘显然没有解释的意思:“明日我会破阵。”
说罢便闭合房门,将叶仪曦与白韵共同隔绝在外,而他自己则半倚半靠在房门之上,久久不曾移动半分。
叶仪曦缓慢走向衻伊尘所在的房内,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为什么要走过去,他只是觉得,刚刚衻伊尘的背影有些落魄,让人瞧着止不住心痛。
“他那时候疼吗?”
叶仪曦没有说是谁,也没有说是什么时候,只是问出了这句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白韵没有回答,亦没有追问。她回顾过往种种,竟然想不到衻伊尘何时是不痛的。身心,乃至灵魄元神,怕是都已千疮百孔。
白韵遥遥看着立于门外不动的叶仪曦:“你变了很多,想来这些年你过得应当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吧。”
“不。”
叶仪曦沉默了片刻:“我过得很好,比想象的……更好。”
就像衻伊尘将他保护的很好一样,相对而言,他过得已经很好了。
白韵笑了笑,语气中却是说不出的苦涩:“若是过去的你,此时怕是正追在尊主身后,叫嚷着要自己变强后再有任何事无论危险与否,都要让尊主时时刻刻带你一起。”
叶仪曦抿唇不语。
过去的他确实是这样的,总是祈求更强,强到无与伦比,强到……得偿所愿,现在的他变了吗?他觉得没有,他只是没有资格再像曾经一样任性了。
现在的他就像一只被主人丢弃的护院犬,流浪多年后好不容易再遇到曾经的主人,还妄想渴望得到主人的回心转意,祈求继续留在他的身边。
虽然忐忑,但却坚定;虽然坚定,但却不安。
衻伊尘蜷缩在木门之后,距离那缕元神太近,他与元神已经在无意之间产生了牵连,随着牵连的建起,那分裂元神所产生的元神泯碎之痛也随之而来。
衻伊尘脸色煞白,额间不断有冷汗渗出,为了不被外面的两人察觉异常,只能紧咬下唇,几乎是用尽全力不让自己痛喊出任何声响。
“你的自以为是迟早会拉着整个五宙为你陪葬。”
在意识模糊之际,衻伊尘好似看到了宙主,他还是如印象中那般冰冷如寒潭,看向他的双眸永远无波无澜。
衻伊尘颤抖着双唇,勉强勾起了一抹笑意,反问:“那您的所作所为就一定是正确的吗?”
衻伊尘没有等到回答,或者说他终于还是没能撑住彻底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衻伊尘缓缓起身,施展一道术法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狼狈,自认不会被瞧出端倪后才打开了房门。
白韵双目瞧着有些红肿,鼻音也有些重:“尊主,方才有人入阵。”
“现在是什么时辰?”衻伊尘没有过多询问。
“次日卯时。”
居然昏睡了一天一夜…
衻伊尘环顾了下四周,并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他已经走了吗?”
白韵却是指了指大门外:“他在外面站着。”
衻伊尘看了过去:“站多久了?”
“差不多…一天一夜。”
“……”
前方是一望无际的灰雾,身后是挂有青竹灯笼的府邸。叶仪曦就在这里站着,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也不清楚为什么要站在这里,或许是在等待,等待着衻伊尘出来后决定他的去留。
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那来人的声音打断了叶仪曦的思绪:“谁罚你吗?站在这里做什么。”
叶仪曦回身看到衻伊尘正向着他这里走来,下意识便要叫师父,但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衻伊尘站在叶仪曦的身前,由于自己还是一副少年的身躯,相对于叶仪曦矮了太多,只能倚仗着脚下的台阶才能堪堪持平。
衻伊尘:“怎么不说话,被白韵毒哑了吗?”
叶仪曦这才艰难地吐出了两个字:“没有。”
衻伊尘点了点头:“那就好,我现在问你两个问题,你需如实回答。”
“第一个问题,你身上的伤,是因何人所伤?”
叶仪曦眼神闪躲,但还是老实交代:“……我自己。”
衻伊尘:“……”
他设想过无数可能,却没想到罪魁祸首竟是叶仪曦自己,那么重的伤势,若是常人怕是非死既废。
叶仪曦见衻伊尘沉默,便知道他定是生气了,不多想便即刻认错,但一字一句间却听不到半分的诚意:“我错了,今后绝不再有下次。”
衻伊尘不禁心中自问:也不知道谁教的。
若是白韵在此,怕是会说一句:当真不愧是师徒,一脉相承。
衻伊尘不再理会这句毫无诚意的认错:“第二个问题,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叶仪曦:“在半月前干尸邪术刚刚出现之际,我便开始追查此事,途中不巧听闻了不少杂闻。”
“其中便有丹棱衻伊氏的小公子出生当日莲坞峰之上祥云瑞气万灵齐鸣,本应是位旷世奇才,但却因天生不足被断定注定早逝,世人皆说此乃天妒英才。”
衻伊尘垂着眼眸,瞧不出什么神情。
叶仪曦一顿,转而反问:“所以天生不足,就是因为你元神不全,是吗?”
纵使衻伊尘不答叶仪曦也都能想明白,但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更是不解……不甘。
叶仪曦:“我的所见所闻大概还不及你万分之一二,但我想这世间应当不会有残魂可以轮回转世,更不会有转世像你这般记忆全存样貌不变。”
“你想知道什么?”衻伊尘只是平静地看向他,无波无澜:“你说,我都可以告诉你。”
叶仪曦不知为何眼眶有些发酸,沉默半晌后才深吸了口气:“你还能活多久?”
像是没想到他会问出这句话,衻伊尘原地怔了怔。
能活多久呢……
衻伊尘:“不知道,或许十年还是有的。”
“十年……”
十年在修士眼中却也不过眨眼之间。
叶仪曦:“若为你补齐元神,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他好似在问,又好似没问。
衻伊尘在他的眼中再次看到了他曾经疯魔般追求变强的眼神,固执而坚定。
衻伊尘:“人终有一死,包括我。”
叶仪曦踏上石阶:“那就成神。”
衻伊尘不为所动:“凡神两界互通的天门百年前便已彻底封闭,凡间修士早已断了飞升之路。”
叶仪曦再踏上一阶:“那就打破那天门。”
衻伊尘笑了,只觉叶仪曦方才所言又是那孩子脾性作祟:“就这么不想让我死吗?”
叶仪曦在衻伊尘的下一节台阶处停了下来,低头垂眸,一眼不错地看着他,字字珍重:“若你的死亡当真不可逆,那我就陪你一起。”
那些过去想不明白的,看不真切的,在这离别的三百年间早已成了一种执念,时时刻刻萦绕在他的心头,直到,他在树下看到了熟睡之后的衻伊尘。
那一刻他的心跳似乎都已停滞,执念在这一刻变成了爱意,但胆怯最终更胜一筹。他戴上了面具,将自己伤至让人察觉不到任何威胁,但另一种与之对立的情愫让他又怀有一丝臆想。
他戴上了面具,却又希望被摘下面具;他为自己做了化名,却又留下自己的姓氏,就像他决定将情愫埋藏的同时,也希望对方也有这样的情愫。
我想常伴随你左右,若不能,那就让我跟在你的身后,你生我生,你死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