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街长,下班啦?”
时漾双手举过头顶伸着懒腰,大摇大摆地走在水井街上,闻言扭头看过去,是昨天上午给她糖果的小卖铺老板,正拉下自家店铺的卷帘门。
时漾停下脚步,笑着回道:“是呀,这天都暗了,老天都下班了我还能不下班嘛。”
小卖铺老板直起腰转身朝时漾走过来,又朝她手里塞下一把缤纷的糖果,对她说,“时街长,这次是真的糖果,您别嫌弃。
您来之后这日子才刚好过两天,没想到又闹出这样的事情,这截塔星我们是真待不下去了,以后再见也不知是何时。”
时漾听到这番话有些愣住,下意识问,“你要离开截塔星,已经买好船票了?”
“哪能啊,现在船票这么贵。”店长苦涩地笑了下,然后左右张望两眼靠近时漾的耳朵压低声音道:“是偷渡。”
“我们已经联系好人了,是一艘前往临近行星的私人货运飞船,钱自然也是要的,但是比起正常渠道要低上许多,也不需要签证,我们一行几十人一起走,就在三天后,时街长你要是也需要我可以把人介绍给你。”
啊?有这种好事你不早说,那我上午费劲巴拉地弄那签证不白费功夫了,时漾以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看着店长,肠子都要悔青了。
但最终她只是笑笑,“谢谢店长好意,但还是不用了,我有我的路要走,店长您不必担心,您还不知道我的本事吗?我不会有事的。”
店长听完并不强求,也笑,“时势造英A,时街长您更是巾帼不让须眉,我第一次看见您就觉得您和我们这些普通人不一样,不走也好,说不定能干出一番大事业呢。”
时漾觉得她可能误会了什么,正想解释,店长星环就来了通信,她看了一眼后对时漾说,“时街长时间不早了,家里人还等着我回去呢,我就先走了。”
“行。”时漾一愣点头,对着店长的背影说,“您一路顺风。”
店长在昏暗的道路里跟她摆了摆手,这是她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时漾注视着店长的身影在自己的视线内消失,心想,富人有富人的活法,穷人有穷人的活法,战争爆发,底层人自有自己的逃生方式。
虽然临近行星状况跟截塔星差不多,但好歹还能活下去,至于之后的事情,就等之后再说吧。
她刚才拒绝店长的原因很简单,她要去的是第一星域,而不是跟截塔星差不多的临近星域,如果去了,那还要再费功夫弄到临近行星的签证,店长她们从截塔星行偷渡到临近行星容易,但从第八星域偷渡到第一星域,尤其是首都星可谓是难如登天。
越繁华的地区在这方面的检查越严,如果这么容易过去,杜萨星早就被挤爆了。
这样做纯粹是吃力不讨好,当然,也不是没有好处,好处就是可以避开截塔星风雨欲来的战火,但是对于时漾来说,爆发与不爆发都是一样的,她不怕在战火中死去,只怕卷入复杂形势被人利用而不知。
战争背后站的是政治,政治玩的是人心,而人心有时比战火要可怕得多。
这种事情可不是距离能解决的。
一阵寒风吹过,时漾拢了拢黑色大衣领口,转身离开只有稀落人影的水井街。
刚从水井街走出来,时漾就撞见了群架现场,她被迫停下脚步,发现双方都是自己熟人,其中势头凶猛的一方是每天被她压着打的罗埃尔,另一边正抱头鼠窜的是前些天遇到是自称威虎帮的社会青年。
这些人打架不像是中学混混那样小打小闹,都是真刀真枪地干,周围的墙壁与土地上都是激射的弹坑和溅洒的鲜血,机车的轰鸣是背景音乐的鼓点,蓝色激光是夜店炫目的灯光,鲜血则是空中飘洒的彩带。
“咻——”
一束激光打到时漾脚边,干裂土地激起沙尘,被灼烧成焦黑色,散发出塑料燃烧的气味儿。
时漾盯着那个弹坑看了一眼,默默移开脚步,准备绕开这些人。
此刻世界还未完全陷入黑暗,在一条房屋稀少的道路上,家家门窗紧闭,在这以土黄色为基调的昏暗光色里,一边是惊心动魄、鲜血淋漓的帮派大战,一边是一位穿着黑色风衣的少年云淡风轻地从他们旁边路过。
卷着沙砾的狂风使少年的扎起的发尾高扬,她微微低着头,一只手插在衣兜里,眼神漫不经心,不紧不慢地走自己的路,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这大佬的气势震慑的许多人,也令断了半截胳膊的葛二重燃希望,她孤注一掷地朝时漾冲去,口中大喊,“老大!快跑!他们是过来找你麻烦的!”
时漾抬起头偏脸看过去,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撼,一个满身灰烬与鲜血,半截胳膊像开了闸的水龙头的人正裂着殷红的大嘴朝自己跑过来,这人跑步的姿势怪异,如同末日影片里的丧尸。
她微微睁大了眼,在这人即将将自己扑倒的瞬间旋身躲过。
“咚”一声,葛二脸朝地趴在了地上,但她没有放弃,反应很快地抱住了眼前的小腿,抬起满是尘土,鼻子下两道鲜血的脸,然后开始哭嚎:“老大!你快跑吧!罗埃尔他们扬言要把你挫骨扬灰啊!”
时漾尝试抽出自己的腿,但被葛二抱得很紧,还是当初熟悉的感觉,怎么抽都抽不出来,她崩溃开口,“我让我跑倒是先松开我的腿啊!”
葛二充耳不闻,继续哭嚎,“他们还说了你的很多坏话,我们不过是看不下去反驳了两句,他们就要打死我们,乔老大都被他们打死了,身体与脑袋都分家啦!还有我的胳膊,我丢了半截胳膊...”
听见这话,时漾挣扎的动作顿住,她低下头,像是没听清似地一字一顿地问,“你说什么?”
“他说乔三死了,你听不见吗?”罗埃尔的人适时地插嘴,一个端着重机枪的人咧开嘴对时漾笑,将脚下的一个球状物体朝时漾踢去。
一个不太规则、长着五官与密密麻麻发丝的球状物体“咕噜咕噜”地在满是沙砾的道路上滚动,经过之处留下一条红色长线,那长线虚虚实实,很快就在极寒的空气里结成了冰,变成暗红。
它滚动的速度不快,时漾能够在它的滚动中看到一张熟悉的不断闪烁的五官,像是在看一场光影浮动的皮影戏,终于那皮影戏来到了结尾,在时漾脚边停了下来。
时漾在它停下来后才看清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目眦欲裂的双眼,眼球几乎要从眼眶里弹出来,脖子上鲜红的切面很不平整,柔软的血肉沾上了灰尘,被切开的血管灌进冷风。
原来是乔三被砍下来的头颅。
“看见没,这就是得罪我们的下场,听说就是你把我们水井街的人打得没个人样儿?我还以为多厉害,今天一见也不过如此,既然遇见了,不留下只胳膊腿你就别想走,不听话乔三就是你的下场。”
“不过呢,看在你长得还不错的面子上,你要是愿意放下身段让我们舒服舒服,我们也不是不能放你一马。”
下流的语言一说出口,那些人就开始起哄大笑,彼此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这帮罗埃尔的领头人见时漾不说话,就端着重机枪朝时漾走去,用淫-秽的目光上下打量,那目光让人觉得自己好像在他面前没穿衣服。
时漾不动也没说话,就这样冷冷瞧着他朝自己走近,葛二识时务地松开手偷溜,老鼠一样眨眼间就跑到了墙角,只不过她怕的不是罗埃尔那人,而是怕时漾一会儿打起来波及自己。
从事实来看,葛二的确很有先见之明,她刚跑到墙角,就有一颗血淋淋的头颅子弹一样射进墙壁,擦着她的耳朵过去,发出高速旋转的“呲呲”声。
葛二身体瞬间僵硬,一动也不敢动,她的眼珠一点点移过去,看见上一秒还朝时漾挑衅的人,头颅在下一秒就镶嵌进了墙壁,抠都抠不出来。
而整个过程中,时漾甚至没有抬一下手指,谁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
恐惧来源于未知,这一下把罗埃尔那帮人吓得屁滚尿流,屁都不敢放一个撒腿就要逃跑,然而抬脚的那瞬浩瀚的精神力压在他们身上,像是海水压着大地,所有人顷刻跪地,膝盖发出骨头开裂的声响,喉咙里却是无声。
记者跑到这里找时漾的时候第一眼看到就是这一幕,除了时漾与墙角某人,所有人都跪在地上,表情痛苦扭曲,却又如时漾脚边的头颅一样安静无声,场景异常诡异。
记者急切的脚步停下,一时之间忘记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直到时漾扭头看向她,她才回神语气焦急地说:“时漾,唐楹她不见了!”
时漾皱起眉,“什么?”
“唐楹她失踪了,我一直联系不上她,问了四月也说不知道,我去找周云阶找不到人,只好来水井街找你,我们现在怎么办?唐楹她一定不会无故失踪。”记者用焦急依赖的目光看着时漾,平时举着摄像机异常稳定的手不停地抖动,她想不出一点头绪,没有一点办法,只能来寻求时漾的帮助。
“你先别慌。”时漾对她说,“你说唐楹她不见了,什么时候发现的?”
“就今天上午。”记者的语气很急,带着哭腔,“但是我最近很忙,好几天都没跟她联系了,因此我也不确定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时漾心思电转,要害唐楹的人很容易就能猜出是哪帮人,无非就是被损害了声誉的乌精集团的人又或者是参与了某些事情的政府官员,想要以唐楹为切口扭转局势,因为她的态度看上去并不十分坚决,也不像四月那样一直出现在镜头面前有人群做保护,很容易就会被人盯上带走。
现在的关键不是知道是谁绑的人,而是要知道唐楹被绑到了哪里。
“别慌,那群人对唐楹有所求,一时半会儿不会杀了她,她不会有事。”时漾对记者说,然后想到什么突然拉着记者返回水井街,一路跑到麦加希店门前,“哐哐”锤她的卷帘门,对着里面大喊:
“麦加希!你快出来!人命关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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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