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维持现场秩序，每位老师都各自领了几组学生。
队首的老师很陌生，说话时会露出他标准的啮齿动物大板牙。温老师就在隔壁的队伍前方，这让陈昼觉得有点可惜。
毕竟谁也不清楚新老师的性格。
防水的实验服穿起来总会传出吱拉吱拉的摩擦声，陈昼卖力穿好长筒靴，正准备调整调整腰带，却发现屁股那处凉凉的。
项目的衣服怎么是破的，陈昼往后摸去，果然摸到一个遮遮掩掩的口子。
研究所穷到这个地步了？想起奥利老是感慨经费不够用地事，她越发觉得这个猜想十有**。
“实验服遮不住尾巴的同学来我这拿剩下的材料。”老师吆喝着，陈昼可以看见他手上挥舞着相同材质的边角料，再一看，他便开始演示一个人怎么给屁股后面的尾巴套衣服。
教学系统上显示着他的名字：黄启山。黄老师有些驼背，弯着身子处理身后笨重扁平的尾巴时，看着着实有些吃力。
陈昼没事人一样站在不远处，甚至听到了他小声嘟囔：“怎么不多花点钱买自动的，每次上课都要这样搞……”
所以还是很穷。陈昼了然。黄老师的样子越看越眼熟，那扁扁的没毛的大尾巴实在少见，她在脑海里搜罗了半天啮齿动物的种类，最后确定他或许是只河狸。
一切准备就绪，架设在场地之外的总控台开始运转，1：1的湿地影像覆盖了整片湿地区。
几百号人就窝在教学地点，听着各位指导老师进行理论教学。
河狸老师慢悠悠地解释着为什么要从湿地系统开始，陈昼听着他从“地球之肾”唠到净化功能，再到提高资源循环效率、提高系统稳定性种种理由。
总结一下无非是最先构建湿地系统有利于总体生态系统的稳定性与持久性。在这方面，陈昼并不质疑专家的选择，罗列的数据一长串，密密麻麻，她实在看不懂，翻来覆去只能感慨一句：
地球要肾好，就要喝肾宝。肾宝，味道好极了。哦耶！
胶质的靴子陷进湿软的泥地里，一股粘腻的热意攀上脸颊。这一刻，陈昼仿佛真的站在潘塔纳尔湿地的沼泽里，属于热带蓬勃的生机无不彰显着什么是天然的生命体培养皿。
作为地球上最大的湿地，潘塔纳尔拥有242000平方公里的占地面积，陈昼想不明白要怎样在这最多不超过几千亩的地建造丰富的生态区。
影像用分明的色块划分了湿地的不同区域——深水区、浅水沼泽区、河岸与高地林区等。随着影像着重标注的重点植被出现，文件接收的“叮咚”声从场地里此起彼伏地响起。
一份罗列着湿地种植物的名单传达在每一位学生手上。
“这是未来主要用到的植被，每个学生都拥有一次种植机会。”河狸老师乐呵道：“这些原生生物可是这个项目里最有价值的，当年我还是学生的时候，只能在数据库见这些植物影像呢，大家千万要珍惜这次的实践机会。”
“我去，丝叶眼子菜！”
“巨型浮叶王莲！妈妈我做梦都想在上面睡觉……”一旁绿眼影的女生热泪盈眶。
周围的学生们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不停讨论着公布的植物名单。陈昼不语，只是一味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然后陷入漫长的思考——
等等，死鱼眼菜是什么？
听不懂的名词像流水般从陈昼的大脑皮层划过，考一科忘一科就像一个诅咒，几个月前奋力备考的地球百科被她忘得彻底。
整个湿地区都弥漫着躁动的气氛，黄老师不知何时踩在了椅子上，奋力挥着小手：
“好了安静、安静，大家不要激动……”
“接下来呢由老师说一下今天的任务，同学们仔细听。”
“俗话说建一栋房子最重要的是先打好地基，同理，搭建一个庞大的湿地系统，就需要……”
老师卖关子似的拖长了尾音，叫人有种不详的预感。
见学生们你看我我看你，他才慢悠悠开口：“当然是挖坑啦！”
……？
太阳逐渐西斜，红色的夕阳洒在快两米深的土坑里，同时也照亮了坑里劳作的人们。
例如陈昼。
春天的阳光并不毒辣，照在陈昼的眼皮上时，让她狠狠松了口气——终于要下课了。
自打老师宣布任务是挖坑，陈昼就在这里面朝黄土背朝天地挖了半天。跟几百号人一起，扛着最原始的铁锹，哼哧哼哧地铲土，铲起来的土堆成一堆，由辅助机器人装车运走。
就这样从早上挖到下午，除了正常的午休和课后休息，几乎都没什么喘气的机会。
这完全就是体力活。陈昼中午坐在坑的边缘上吃饭。学校统一分发的营养液寡淡无味，但又比白开水粘稠，喝进去的口感十分怪异。
但极速补充体力的效果着实很好，陈昼强忍着喝了两管，就佝偻着背坐在那发呆。
中午的太阳暖洋洋的，但又有点热，悬在头顶的阳光把陈昼的黑发烤得很烫，但她懒得挪开。脚底下是快一米的坑，坑底还投射着她短短的影子，坑壁边还有人坐着休息或是聊天。
这让陈昼莫名想到兵马俑，这个想法在她的腰酸背痛反复出现，甚至在挖坑过程中，当她扶着铁锹小憩的时候，她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她和被迫服徭役的可怜民众没区别，被学校这个该死的君主**给狠狠剥削了。
该死的白工。
可恶的是和她一样想的人似乎不多，大家都在热火朝天的干活，这群体力旺盛的基因融合人仿佛不知道什么是累似的，铁锹挥舞的飞快。隔壁学校的学生甚至自发尝试了极具韵律的小曲，统一了干活的节奏。
这还是人吗？陈昼腹诽。
回到下午，陈昼直起身子，她总觉得身上的零件要散架似的嘎吱作响。还好这门课程一周也就一天，不然她真的吃不消。
“陈昼！”赵磊对着恍惚的她挤挤眼，“可以去集合了。”
“知道了。”
陈昼是被苏念念扶进医疗舱的。医疗舱的的舱门缓缓落下时，苏念念发誓她听到了什么——
“你……今天请假、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话毕，陈昼狠狠晕了过去。
这学期所有课的体验一遍过去，让陈昼最放松的竟然是恋爱实操课——即使这节课的主题可以列入她《校园离谱课程前十名》。
无他，这节课实在是太好划水了。这位顾老师完全不管台下学生的小动作——事实上只要有一位同学应和他，他就能滔滔不绝地讲到下课，最后留下几道再简单不过的心理测试题。
比起其他算抬头率、课程中间反复签到点名、提问的课程，恋爱实操课轻松的让人感动。
陈昼乐得在课堂上光明正大的玩光脑，偶尔听听顾老师不知道从哪捞来的罗曼蒂克爱情史——又或是他去其他星球留学、旅游时和一百零八个女朋友的爱情故事。
有些鸟类会将自己的最靓丽的羽毛送给心怡的对象，但这并不是孔雀的作风。孔雀往往会选择展示自己充满性别二态性的尾巴。
不然这位顾老师就要变成一只秃尾巴孔雀了。
上一节恋爱实操课，孔雀老师放了部星际爱情电影，课后要求写一小段“结合影片内容，谈谈你对爱情的理解。”
星际电影的剧情依旧乏善可陈，总结下来无非就是精神空虚富家女爱上积极上进穷小子，星际旅行暧昧相恋，中间剧情跌宕起伏，各种社会压力家庭压力齐上阵，两人被迫分离，肝肠寸断，最后私奔走向自由换来血撒银河的悲剧故事。
陈昼大手一挥，在问题后答道：“爱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为爱私奔固然潇洒，小命呜呼更是完蛋。”
转眼就到了下节恋爱实操课，陈昼挽着苏念念的手臂走进教室。她们来的不算晚，但教室里依旧没有能坐下的位置。
“走错了？”看着眼前除了人以外空空荡荡的教室，陈昼发出疑问。
教室里空荡得像被不法分子入室抢劫过，没有桌子没有椅子，只有四面空荡荡的墙体，和一脸懵逼的学生。
一群学生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签到地点在这，但这教室属实不像是要上课的样子。
顾老师就在这样的情况下闪亮登场。是的，闪亮。
他穿着一身缎面的墨绿色西装，胸前是鸽子蛋大小的孔雀蓝钻石胸针，和他闪亮亮的袖扣配套。
自从他踏入这个教室起，智能中控就压暗了主灯，舞台光跟随着他的脚步移动，钻石流光溢彩，闪瞎了众人的眼睛。
春天不是已经过去了吗？怎么又开始搔首弄姿求偶了？
“同学们！”
上课铃应声响起，顾老师喜笑颜开道：“不知不觉已经临近期中，大家还记得这堂课的期末考核吗？”
“记得记得，谈恋爱嘛！”
“找个对象！”
“谈恋爱？”
学生嘻嘻哈哈起哄，场面一下子热闹起来，顾老师接着发问：“那有哪位同学提前完成任务了吗？”
学生们呲着的牙很快缩了回去，气氛直降冰点，只有一两位怕冷场，小声答道：“没有。”
脱单是个伪命题。
“那论文准备开始写了吗？”
“校庆舞会能邀请到人吗？”
“难道要一个人跳舞吗？”
夺命三连问，把课堂氛围直接拉到负数。
“36℃的嘴怎么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陈昼偏过头吐槽。
“42℃。”苏念念边认可地点头，边惊讶道：“竟然没有人谈上吗，我以为这个班唯一的寡王就你一个人。”
“可能孤寡是传染病吧。”陈昼摇摇头，神情里是王の无奈。
“你们简直是我带过的最差的学生！”顾老师笑呵呵道，一只孔雀愣是表现出笑面虎的气质，仿佛下一句就是：没有对象就等着低分飘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