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林舒颜才会向祖母提议，多出来的名额让旁支子弟去。
老太太思忖一番，也说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旁支子弟若能出头，也是林家的福气。
那三位堂兄林瑞、林瑜、林珞都是林舒颜一路帮扶成长起来的。
旁支能得到的资源有限。她在族中多方考察过后，选定了这三人资助。
他们今日若能出头，日后对她兴许也有帮助。
他们三人得到消息后，还特地来向林舒颜道谢来着。
当时林舒颜半开玩笑地道：“那就预祝三位哥哥能一鸣惊人。苟富贵、勿相忘啊！”
“妹妹放心！”
不过，大堂兄和三堂兄未必把这当成出头的机会才是。他们已经疏于骑射、武艺了。
大伯母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我们这样的人家，何必还拼死拼活的去挣前程呢？’
林舒颜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很震惊。
因为大伯母田氏，正是接掌了林家兵权的田副将的幼妹。
田将军曾是祖父部将。和林家联姻，有助于他更少阻力的掌控曾经在林家麾下效力的其他将领。
大伯母还说过，“都世袭罔替了，越折腾越容易丢了祖宗留下的福荫。”
那四家丢了祖传爵位的，除了无后除爵的成国公府，都是卷进夺嫡之事削的爵。
就连老二，当年刚中进士时那么风光，不是也因此黯然退场了么。
林舒颜着实没想到大伯母会是这样的想法。
她竟然认为像田将军那样手握重兵，最大的成功就是谋到一个世袭罔替的爵位。那样儿孙就都可以不用再拿命去拼。
但大伯母说越折腾越容易丢了爵位，好像也不是一点道理没有。
不过，大伯母能这么想。因为她的长兄田将军很得力，田家正蒸蒸日上。
她如今在府里可是独一份的，平日连老太太都轻易不会驳了她的面子。出门应酬，其他人家也不敢小觑。既是侯夫人，也是朝廷新贵的妹妹呢。
府里二夫人舒氏是续弦，本身只是五品官的女儿。且父兄已经不在世了；
三夫人赵氏也就是林舒颜生母，是伯府庶女。如今嫡长兄当家，能从娘家得到的支持也有限。
这两个妯娌都被田氏压着，在外多的话都不敢说一句。
但林家已经没有能撑门立户的男丁，林舒颜可不敢有这种躺平的心思。
她如果不积极自救，那等待她的就只有一条路：被家族掌权者运作上嫁，给家里的大小男人铺路。
以林家如今处在二等世家，很可能跌落三等的现状来看。
这个上嫁，可能是嫁给年长许多的人续弦。也可能是给祖母和大伯父口中的贵人当贵妾。
当然，普通的贵人他们肯定是不会作践她的。林家也丢不起那个人。
他们瞄上的，是和天子血缘最近的两个侄儿：汉王世子和晋王世子。
因为天子无后嘛。别说皇子、大婚十年他连公主也没生出来一个。怀都没听说哪个嫔妃怀过。
如今朝野基本是认定：天子没有生育能力。
那他这两个侄儿，就是公认最可能被认作嗣子的了。
这两位王府世子，和林舒颜倒是年貌相当。但人家不可能明媒正娶她这个没有实权的、侯府的千金。
别说她只是镇国侯庶弟之女。她就是进了宫的大姐姐那个身份，恐怕都轮不上正妻之位。
如今，天子态度不明确，两位世子都还有机会。
所以祖母和大伯父也迟迟没有定下来，把以美貌著称的她往哪个王府送。
林舒颜能接受这种安排么？显然不能啊！
她骨子里可是生在21世纪新中国、追求自由平等的灵魂。
一场意外，胎穿到这个历史书上都没有记录的架空年代。来了这里她才知道，能去学校和男同学一起上学，然后高考、考公......竟然都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今天这样的场合，她连去的资格都没有。
走在林舒颜旁边的舒雅看她有些沉闷，柔声宽慰道：“会有机会的。不是你同我讲的，技多不压身么。”
舒雅是二伯母的侄女，前几年父母双亡前来投奔。如今府里上下都称她一声‘表姑娘’。
她会托亡父故人携来投奔，是因为一个漂亮孤女在老家无法安然生活。有人想吃舒家的绝户，顺道攀上京城侯府的亲。
没想到来了才发现，因为姑父出家、姑姑又没有儿女傍身，在府里是完全说不起话的。
她来镇国侯府，算是出了虎穴又进狼窝。
姑父的兄长镇国侯林景深和世子林珏都好色成性。妻妾成群不说，长房所有婢女尽皆被他们父子淫遍。
林景深甚至还把魔手伸向过落单的她。
当时真的把她吓坏了，她那会儿才十三岁。
虽然她也呼救，但旁人不敢管。
是路过的、年仅十一岁的三姑娘林舒颜装作什么都不懂，推开窗岔了大伯父的‘好事’。
林景深再是没有忌讳，也不好当着侄女的面怎样。而且，这个侄女从小就是美人胚子，家族对她寄望颇深。
当下也没好呵斥她退下，只得自己讪讪离去。
当时她也以为三姑娘还不懂。但后来林舒颜行走坐卧都把她带着，避免她再次落单。
还对她讲，“我爹有我娘管着，几个弟弟还小。三堂兄是个真心惜花的。二堂兄远在江南，我也不清楚。但大伯父和大堂兄，你最好都避着。还有府外旁支的男丁，也未必安全。”
真出了事，二夫人舒氏也没法替侄女儿讨回公道。没准就只能任由她成为世子的妾室。
那父子俩不做人，父子聚麋的事未必做不出来。
那样，自己还活不活了？
所以，舒雅一直对林舒颜十分感激。她对林舒颜的感情甚至胜过对唯一的、为人很冷漠的血亲。
这三年，舒雅就一直和林舒颜作伴。
林舒颜已经和老太太达成了共识，将来出阁要把舒雅带去做帮手。
林景深这才打消了‘嘴边过的肥肉一定要沾一口’的念头。
也是因此，舒雅十六岁了还没有谈婚论嫁。反正她姑母什么都不出声，旁人就更加不会管了。
这会儿听到舒雅宽慰自己，林舒颜道：“我其实早就有心理准备了。不过事到临头，还是难免有些意难平。”
那几个人，就因为比自己多了二两肉！若论从小在文武之道上的付出，谁能跟她比？
舒雅道：“那日我同庄姑娘说起，她也说你如果是个男的就好了。”
庄姑娘是侯夫人田氏姐姐的小女儿。
她母亲出阁的时候，田将军还没有后来的风光。因此只嫁到了皇商之家。
这些年虽然日子过得宽裕，但妹妹、嫂子、弟妹都有诰命，被称作夫人。只有她被人叫一声‘太太’。
因此一门心思希望女儿不要步了自己的后尘。
她目前私心看上的准女婿，是外甥林珩。
庄姑娘也是个才貌双全的，极为能干。其实她本人并不乐意这门婚事，只是做不得主。
林舒颜蹙眉，为什么她们的命运要由得旁人来做主？
就在这个时候，前方花木后面传来低低的啜泣声。
林舒颜道：“锦绣，去看看。”
后面跟着的二等丫鬟锦绣应了一声便上前去，很快带着一个小丫鬟走了过来。
原来，今天本是府里该发月例的日子。但候夫人田氏让人传下话来：推迟三天再发！
这个小丫鬟的娘等着钱延医用药呢。
林舒颜道：“你娘这次需要多少铜板？”
“起码需要五十个。奴婢之前就赊欠过两回，大夫不肯再赊了。”
“锦绣，给她拿二百钱。”
林舒颜说完，直接和舒雅一起往里走了。
她小声道：“这几天，宫里又带话出来说缺钱么？”
舒雅日常有个任务就是盯着府里的动静。她点头，“应该是，素琴的娘三天前来见过侯夫人。”
素琴是跟着林舒颜大堂姐林展眉进宫的贴身大丫鬟。按规矩，她每三月是有机会在宫门处指定地方，见一见家里人的。
哦，大伯母是侯夫人，二品外命妇。当然也是有资格递牌子，进宫见女儿的。
但递了牌子，也得皇后娘娘允准了才可以。后宫那么多娘娘，也得有个轮次。
通常不会不准，但去得太频繁也不好。
所以，大伯母很少去。
尤其，大堂姐从八年前入宫到如今，位分只在七年前升过一次。至今依然只是个贵人。
无宠、位分不高，在宫中就很可能成为宫女、太监勒索的对象。自己份例内的供应都未必能拿全。
别说后宫，就这侯府后院下人们都是一颗富贵心、两只体面眼。事事处处看菜下碟子！
她还小、没被老太太看重的时候，她们三房冬天也休想领到足额的银霜炭。各种供应都是捡长房、二房剩下的，还要被下人克扣。
她爹是庶出的嘛。
所以，林舒颜倒是也能理解大堂姐在宫中过得不容易，带话让大伯母贴补。
但据说，一次次要的银子也是越来越多。
大伯母从拿自己的体己银子贴补，已经到挪用府里的月例银子了么？那怕是早就利用管家之便贪墨过公中的钱了。
这次大堂姐到底是要了多少银子？
林舒颜这十来年，算是被老太太用体己富养大的。
所以她很久没体会过缺钱了。今天没发月例她也不知道，不等钱用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