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槐的心情有些微妙。
她完全没想到,司罚长老竟然也会开玩笑。
当时他板着脸,神情冷峻,说话又严肃,她完全没有考虑过司罚长老在开玩笑这种可能。
岑槐拉着卫漪走了过去,正在想要不要打个招呼,林云珍就自己转过了身来。
她眉眼间已经失去了在林城时的大方明媚,转而笼上了一层浅浅郁色。林云珍似是想颔首打招呼,结果眼睫刚抬,就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身子不自觉往后靠了半分,背抵在了课桌上,眼眸微眯:“是你们。”
她父亲的死虽是咎由自取,但是即便如此,她也无法坦然和变相害死她父亲的人相处。
林云珍撇过了头。
这不是个友好的态度。
岑槐也不生气,她坐到了裴含玉的身侧,支着下巴,探头问道:“司罚长老将你收作了云天宗弟子?”
林云珍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
倒是一旁的裴含玉道:“对。”
她好像一点也没察觉到岑槐和林云珍之间不对劲的气氛,还在热情地介绍:“还是宋师兄亲自送来的呢。”
裴含玉歪了歪头,还想再说些什么,剑法长老就已经走进了学堂里了。
她被迫闭了嘴,然后唉声叹气地开始了今日的挥剑练习。
林云珍是新来的,剑修长老将她单独叫去了一边,给她发了柄木剑,教她挥剑的技巧。
他们离大部队有些远,裴含玉悄悄往岑槐身边靠了靠,低声道:“她是昨晚来次峰的。”
“宋师兄送她过来时,我正好路过,宋师兄便跟我介绍了她,说这是司罚长老下山时救回来的姑娘,带回宗里做个弟子,叫秦云珍。”
裴含玉眨了眨眼睛,又补充道:“不过后来她跟我介绍的时候,说自己叫林云珍。”
岑槐微微抬起了眼睫。
林城事情扯进了这么多门派,那些修士的怒火,不是一个林城城主就可以平息的。
更何况林云珍虽然没掺和这些事,但是这毕竟是她的结亲宴,她始终撇不清干系的。
司罚长老所讲的,“林云珍”被流放至极北之境,恐怕便是他给那些修士的交代。然后他私下里护下了林云珍,将她改了名字,塞进了宗门内院里。
乌乌!
司罚长老真是个通情达理,做事周全的好长老。
岑槐竖了根手指,抵在了唇边,比了个“嘘”的手势:“以后你叫她秦云珍就行。”
裴含玉微微歪了头:“但是她看起来不是很想叫这个名字欸。”
她挨得极近,碎发映着阳光,看起来颇为毛茸茸。岑槐顺手摸了把她的发顶,低声道:“她之后会明白的。”
林云珍不觉得自己有错,所以不愿意改名。不过这问题不大,等她什么时候被司罚长老逮去训两次,她就会明白了。
只是秦云珍这名字,确实有些耳熟。
岑槐努力回忆了一下原书剧情,然后终于在某个边角里,找到了这个名字。
她也是原男主谢凌的后宫之一,只不过出场比较迟——
那时,谢凌已经是元婴期修士了,他去极北之境历练,然后在归宗的路上,顺手救下了一个姑娘。
那姑娘大为感动,当即以身相许,融入了谢凌的一众后宫之中。
岑槐:“?”
岑槐狐疑地皱起了眉。
这剧情真的合理吗?还是她记错了书中内容?林云珍可是大婚当日都要逃婚的人,怎么会因为被救就以身相许啊?
岑槐摸了摸下巴。
难道是极北之境的风霜磨掉了她的一身傲骨?还是龙傲天的魅力不需要讲逻辑?
她揣度了半天,也没得出一个结果来。好在今日的剑修课程终于结束了,岑槐赶紧收了剑,抖了抖自己酸痛的胳膊。
她扭头问卫漪道:“司罚长老说的那个灵室,是做什么的?”
“是建在灵脉之上,布了聚灵阵的屋子。”卫漪解释道:“根据灵屋品质的不同,里面的灵力一般是外界三到十倍。”
她微微压低了声音:“在一间下品的灵屋呆一天,都要一百弟子积分呢。”
弟子积分与灵石挂钩,一百弟子积分,就是一百中品灵石。
岑槐倒吸了一口冷气。
司罚长老给她们的这个令牌,可是有足足一年的灵房权限。
岑槐摸着手里的令牌,仿佛在摸着一笔灵石矿,她小声道:“我们不用灵室的时候,能不能打折,将令牌卖给其他弟子用?”
如果可以的话,这简直是一笔飞来横财!
卫漪摇了摇头:“这是身份绑定的,不能外借。”
岑槐萎掉了。
她含泪将令牌放回了乾坤袋里:“那等我们去完剑峰,晚上就去灵房修炼。”
一百灵石一天的房间,她就是断了腿,她也要爬过去修炼。
裴含玉在一旁探了头:“灵室?”
岑槐点头道:“对。”
她有点可惜:“我本来琢磨着,还能把令牌借给你用呢。”
裴含玉不甚在意:“宗门不会留下这种漏洞可以钻的啦。”
她看了一眼往山腰膳堂处走去的弟子们,摆手道:“我得去膳堂了。”
岑槐叫住了她:“秦云珍为人还算不错,你如果想和她交朋友——”
裴含玉“嘁”了一声:“不交。”
她低声咕哝道:“秦云珍都不喜欢你,我为什么要和她一起玩?”
裴含玉这么说着,瞧秦云珍孤苦伶仃地一个人立在学堂前面,还是走了过去,叹气道:“你要去膳堂吗?我可以带你过去。”
裴含玉和秦云珍一块往山下走去了。
岑槐看了她们一眼,然后召了鹤归出来,偏头和卫漪道:“走吧,我们去剑峰。”
卫漪却没有动。
她抱着云来剑,眼睫微眨,眼尾半耷,声音稍稍拖长了:“你刚刚摸了裴含玉的头。”
岑槐:“……”
岑槐闭着眼都知道卫漪想说什么,她疲惫地伸出了手:“摸摸摸。”
她抬手顺了把卫漪的长发,又想起了什么,抬手道:“再附赠你一个专属服务。”
岑槐轻轻抱了一下卫漪。
从林城回来之后,她就一头栽进了画符、炼丹,与修炼之中,一点别的事情也没想。
直到今日再见林云珍,那些被她刻意压下去的情绪才重新浮现了上来。
她还是太弱小了。她护不住自己,破不了阵法,保不住穷奇。
如果进大殿的时候,卫漪没有和她一起,她不一定还能回到云天宗。
岑槐长长呼出了一口气。
她踏上了鹤归剑,扭头道:“我们走吧。”
卫漪没看岑槐。
她抱着剑,整个人都僵住了,手指不自觉地摩挲了剑柄。
卫漪没想到岑槐会突然抱过来。
她抱得很轻,他其实只感觉到一点贴过来的暖意,和她落到他颈侧的呼吸。
呼吸其实也很轻,像一点轻风,钻过他的皮肤,穿透了他的血液,连带着让他心脏,也重重跳了一下。
卫漪呆得太久,岑槐有些疑惑,她微微抬高了声音:“卫漪?”
卫漪受惊般抬起了头。
她刚和岑槐对上了视线,心脏便急促地跳了起来,卫漪赶紧移开了目光,手忙脚乱地放好了云来剑,一步踏了上去:“来了!”
她们一同御剑去了剑峰。
还是惯常的授课方式。卫漪先跟着云上剑尊学剑,然后卫漪学完之后,剑尊再来教她阵法。
岑槐盘腿坐在地上,先修炼了一会儿,便听见有衣摆摩擦的声音响了起来。
她睁开眼,便看见剑尊半蹲了身,停在了自己面前。
“今日学攻击性的符文。”傅丛云从乾坤袋里取了几枚灵石出来,放在手心,一边熔炼,一边缓声道:“这是雷击符。”
“雷击符在攻击符文里,算是攻击性最强的符文了。”剑尊介绍道:“它可以召唤出一击雷电来,攻击的强度受符文的等级限制。”
傅丛云绘完了符文,他往里面输了点灵力,将符文往远处轻轻一推。
雷鸣声骤然响起,乌云迅速团在了剑峰上空,然后有一道粗壮的雷电骤然劈下!
那雷电并没能砸到剑峰之上。
有剑气迎着雷电斩去,然后是卫漪恼怒的声音:“师尊!”
她持剑走了过来,桃花眼微抬,蓄着点怒气,低头看向了云上剑尊。
剑尊笑了起来,他抖了抖袖子,低头问岑槐:“看明白了吗?”
岑槐点了点头,剑尊便颔了首,起身道:“那你先自行练习。”
他偏头看向了卫漪:“这是给你的一点小小考验。”
傅丛云拍了拍卫漪的肩膀:“不错,时刻保持警惕,是剑修的好习惯。”
这明显只是想骚扰她练剑。
卫漪背了身,不准备理剑尊,握着剑就往练剑台走。
但是她刚迈步,傅丛云就叫住了她:“暂时不用去练剑。”
他低头看向了岑槐。
岑槐已经画完了雷击符,她也输入了灵力,试着激活了符文。
有雷电在她指尖冒了出来,极小的一条,几乎一蹿就没了。
岑槐:“……”
南孚聚能环都比它的电流强。
她拨了拨怀里的灵石,正准备再画一次,就看见剑尊伸了手,摁住了那堆灵石:“符文强度不够,是因为你的修为太低。”
傅丛云收回了手。
他垂眉道:“我已经把基础符文都教给你了,日后的阵法修行,就要靠你自己了。”
“阵修与你的修为是相辅相成的,你阵修方面天赋卓绝,反而是修为禁锢了你的发挥。”傅丛云温声道:“司罚长老不是给了你一年的灵室权限吗?”
他建议道:“离宗门大比还有四月,你可以先呆在灵室里,专心修行。”
云上剑尊微一停顿,又想起药峰长老来,他补充道:“你师尊那边,我会与他讲。”
岑槐眨了眨眼睛。
药峰长老是剑尊的迷弟,剑尊去找他讲此事,他肯定是会答应的。但是——
但是问题并不在药峰长老那里。
岑槐叹气道:“但是学堂那边的课,是不能翘课的。”
傅丛云愣了一瞬。
他离筑基期已经很遥远了,并不知道云天宗现在还有什么必须上课的规矩。
他沉吟了片刻:“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剑尊抬了手,从乾坤袋里取出了两张符纸来,挥剑划出了两个小人的造型来,然后他伸手道:“给我滴血。”
岑槐不明所以地挤出了滴鲜血。
剑尊将两滴血分别滴在了纸人身上,然后他捏了两个法术,丢在了纸人上。
它们登时化作了岑槐和卫漪的模样。
那纸人看起来有些笨,来来回回地晃着脑袋,甚至手牵着手,原地跳起了踢踏舞。
他们齐齐沉默了片刻,然后剑尊抬手往前点了道:“定。”
那两个纸人维持着扭曲的姿势,妖娆地定在了原地。
岑槐:“……”
看着纸人,用她自己的模样,做出这种动作,真的很辣眼睛好吗?
她痛心地移开了视线。
“它们会替你们上课。”剑尊收回了手,偏头道:“你们俩直接去灵室就好。”
岑槐有点意外:“卫漪也要闭关修行吗?”
“他倒是不必。”傅丛云悠悠摇了摇头:“只是你都去灵室了。”
他别有深意地道:“我这弟子,难道还会有心思留在我这里吗?”
傅丛云站直身,挥手道:“都去吧。”
剑尊:拜拜了您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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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灵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