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漪明显怔住了。
她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乾坤袋，解释道：“一直是月钱在抵债，我刚刚便没想起来此事——”
也不能说是没想起来。
当时他刚卖掉那几颗妖丹，正在盘算这些灵石要怎么花，就一眼瞥见了展台上的乾坤袋。
那乾坤袋是灰色的，模样并不打眼，样式也称不上好看，但是它有一个美丽的价格——
一百二十七个中品灵石。
他卖完那几个妖丹，手里正好有一百三十个中品灵石。
岑槐要学阵修，日后免不了要继续兜售丹药。像云天宗这般一月一休沐，她若是没有乾坤袋，便只能一直拎着袋子来回跑。
他几乎是鬼使神差，走过去买下了这个乾坤袋。
卫漪垂着脑袋，眼尾也压了下来，看起来有些沮丧。
岑槐登时愧疚了起来，她反省了一下刚刚自己的语气，放软了声音：“买便买了，没事。”
她向卫漪道歉：“是我刚刚急了些。”
岑槐将灵石都塞进了袋子里，从地上站了起来，她顺手将卫漪也拉了起来：“我们欠的债是无息分期，不急着还倒也无妨，只是——”
只是云天宗实在太穷，在云天宗嫖无息分期，她心有不安。
卫漪没听懂，她侧头看向了岑槐，有些疑惑：“什么是无息分期？”
岑槐顿了一下。
她不知道修真界有没有利息和分期这两个词，歪头想了好片刻，才解释道：“就是我们欠了宗门一个测试石的钱，只需要每月按时扣除月奉，还清测试石的钱就可以，不需要再额外多付钱。”
卫漪皱起了眉：“可是一个测试石只用十个上品灵石，我们月奉是十个中品灵石，亮个人却要还五年。”
一百个中品灵石就是一个上品灵石。云天宗多收了她们两个上品灵石呢！
卫漪合理得出结论：“我们不是无息分期。”
岑槐：“？”
原来云天宗收了她们利息。
岑槐迅速垮下了脸：“那债务不急着还了。”
她重新看向了那个乾坤袋。
岑槐之前光想着还债的事情，压根没注意卫漪后面还说了什么。
现在债务的事情一落，她才想起来卫漪都说了些什么。
岑槐怔了一下，她伸手碰了一下那个乾坤袋，有些心虚地道：“这个乾坤袋，你是要送给我的吗？”
送礼被拒绝了一次，卫漪有一些萎靡。但是她还是点了点头，再次将乾坤袋塞到了岑槐手里。
卫漪点头道：“是送给你的。”
不知道怎么，她有些怕岑槐多想，特意又解释道：“我就是看你那些药瓶太重——”
岑槐笑了起来：“我知道。”
她接过了这个乾坤袋，下意识扫了一眼里面的空间。
这显然是个最低品质的乾坤袋，里面的空间看起来不到一立方米。
但是再小，这也是个乾坤袋。乾坤袋的价格就没有低于一上品灵石的，卫漪才是筑基期修士，能斩杀的妖兽也只有最低品阶的。
低阶妖兽的妖丹和丹药一样，并不怎么值钱，只能以量取胜。
卫漪一个月才能斩多少妖兽，这一个乾坤袋，大概得花光卫漪所有的钱。
卫漪刚赚到钱，就惦记着她拎东西太累，拿所有积蓄给她买了乾坤袋——
这是什么感天动地的友谊！
岑槐抹了把不存在的泪，扬起了头，对卫漪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谢谢小师妹。”
卫漪耳根又不自觉泛起了红。
岑槐本来还想着问卫漪，这个乾坤袋能不能退。但是，现在这乾坤袋变成了礼物，她便不能再说这话——
灵石没了可以再赚，没必要去驳卫漪的心意。
岑槐干脆地将神识烙印打在了乾坤袋上。
她将之前的袋子打开了，把里面的灵石都放进了乾坤袋里，然后她侧头和卫漪道：“我这里还有一百五十个中品灵石。”
她晃了晃乾坤袋：“分一半给你。”
岑槐歪头想了想，找出了一个合适的理由：“作为你陪我来远山县的奖励。”
卫漪便笑了：“远山县是我自己要来的。”
她回忆了一下，然后道：“我想来城里逛逛。”
当时岑槐问他要不要一块儿下山——
他肯定是要跟着岑槐的，便找了个“去城里逛逛”的理由给岑槐。
卫漪这么一提，岑槐便又想到了点其他事情。
她的丹药卖得很是顺利，现在离中午还有好些时间，她们可以逛很久的远山县，但是——
她们没有银钱了。
逛街却不能买，这是一件多么痛的事情。
岑槐想了想，然后偏头看向了门口的小厮：“这里可以拿灵石兑换金银吗？”
小厮扬起一个热情的笑：“一个上品灵石可以换十两银钱。”
一两银子便是一贯钱，一贯钱就是一千铜币。
岑槐大受震撼。
当初弟子选拔的时候，各大宗门能给每个弟子都发一贯钱作为生活费，足可以说明凡尘界钱币对于修士而言，价值极其低廉。
岑槐扭了头，低声和卫漪道：“黑心商贩。”
一个上品灵石，她将近一年的月奉，在这却只能换十两银钱。
但是逛街确实不能没钱。
岑槐咬了咬牙，还是狠心掏出了十个中品灵石：“换一两银——”
卫漪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对她摇了摇头。
卫漪偏头看向了小厮：“我们不换。”
她抓着岑槐的袖子，从多宝阁里走了出去。
岑槐不明所以。她跟着卫漪出了门，然后才扭头问道：“怎么了？”
她疑惑道：“我还想换点银钱，在街上买点东西呢。”
卫漪摇了摇头：“不用换。”
她解释道：“远山县毗邻宗门，常有修士往来，灵石应该也是通用的货币。”
多宝阁所在的这条街极为繁华，卫漪随便进了家卖衣裳的店铺，叫住了店里的小厮：“你们店里可以用灵石吗？”
那小厮回了身，瞧见了岑槐和卫漪，眼睛都亮了起来，感觉道：“可以的可以的。”
“两位仙人姑娘，是想要看衣裳吗？小店刚到了一批成衣，说是水文宗那边最流行的款式——”
他将手里的杂物放了下去，从货架上抽了一条水蓝色的衣裙来：“您二位要不要看看？”
水文宗是个小型的门派，但是因为宗里皆是女修，并且容貌皆盛，所以在修真界里颇负盛名。
卫漪对衣服并不感兴趣。
他虽然幻化成了女子模样，归根到底还是个男子，衣服只要能蔽体便可，哪有什么好看、流行一说？
卫漪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这件衣服。
这衣服大体是水蓝色的，只有袖襟和衣襟部分是深蓝色的，用白线缝了花纹。
小厮还在介绍：“您二位啊，别看它上半身瞧起来平平无奇。”
他抖了一下衣服，裙摆登时晃了起来，像是水波一般，层层叠叠地漾起了波纹。裙尾处大概是用银线绣了条小鱼，随着裙摆晃动，那银鱼若隐若现，像是在水中游动一般，整件衣服仙气而灵动。
卫漪下意识看向了岑槐——
这件衣服，如果穿在岑槐身上。
卫漪摸了一下自己袖子里剩下的三块灵石，然后开口问道：“这件衣服多少灵石？”
“这件衣服多少灵石？”岑槐的声音几乎是同步响了起来。
她怔了一下，似是没想到卫漪也会问衣服的价格，然后弯眉笑道：“这件衣服很适合你。”
“这衣服你穿应该会好看。”
她们俩的声音再次同时响了起来。
岑槐和卫漪一起僵住了，她们俩面面相觑。
卫漪先开了口：“我不穿这个。”她怕岑槐多想，补充道：“我要练剑，这种广袖不便持剑。”
岑槐愣了一下，也跟着道：“我也要练剑呢。”
她们俩互相瞧了片刻，然后一同笑了起来，岑槐提议道：“那罢了？”
卫漪跟着点了头。
店铺的小厮还等在一旁，岑槐侧过身，冲他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
她拉着卫漪出了店面，走向了下一家店铺。
下一家店铺是脂粉店，岑槐在外面只闻了一下味儿，就拉着卫漪，远离了这间铺子。
脂粉铺子的香味本来就重而杂，再加上修士五感灵敏，简直可以称作灾难。
她们继续往前走去。
这条街的店铺可以说是五花八门。卖成衣的，卖布匹脂粉的，卖小吃面点的，甚至还有卖宠物的。
岑槐进去看了一眼。
店铺里卖的是凡尘界的宠物，以猫狗居多，还有两三只陌生的鸟雀。
店主人从柜台后探出了头：“可以随便瞧瞧。”
他揽客道：“摸摸也行的。”
“但是那边的别碰。”店主人指了指角落里的一个笼子：“那小崽子凶得很。”
岑槐拉着卫漪走进了店里。
店门口的是只白毛绿眼的猫，正懒洋洋地趴在地上，露着肚皮，慵懒地晒着太阳。
它的白毛细密而柔软，看起来便很好摸。
岑槐隔着笼子，轻轻点了一下猫爪，见它没有反抗，才又伸了手，摸向了它的脑袋。
白猫发出了舒服的“咕噜”声。
一旁的店主人听见了白猫的声音，他笑道：“这只猫可亲人啦，是店里脾气的最好的猫。”
岑槐礼貌性地应了一声。
店主人大概是个话痨，得了回应，介绍得更加热情了：“我这店里的宠物，都是我精挑细选的，基本上每只都是亲人的。”
“包括角落里那只，原来也是只亲人的猫。”他叹了口气，絮叨道：“然后它前阵子生了病，半死不活的，我瞧它可怜，给它灌了两口药。结果它病倒是好了，脾气却凶了起来。”
店主人骂道：“小白眼狼。”
岑槐笑了起来。
她拉着卫漪往里面走了走，然后蹲在了那只“小白眼狼”面前。
这是只斑纹的橘猫。
它从头橘到了尾巴尖儿，只有下巴那边生了一片白毛，领带似的系在脖颈处。
它正卧在笼子里，半眯着眼，尾巴很不耐地拍着笼子。
店主人瞧见了她们走到了最里面，吓了一跳：“瞧瞧可以，别碰它，小心被咬——”
他声音有些大，那橘猫一下子被惊醒了。
它不耐地睁圆了眼睛，往前扫了一眼，然后它尾巴上的毛一溜儿迅速炸起，整只猫登时弹了起来。
猫叫声响彻了整间店铺。
所有人都愣住了，店主人赶紧走了过来，他低头瞧了一眼橘猫，然后恼怒地拍了一下笼子，用乡音骂道：“你作伐子嘞！”
橘猫愤怒地低低“呜”了一声。
它炸了一身的毛，尾巴绷得笔直，瞳仁扩大，几乎贴近了全黑，直勾勾地盯着岑槐。
这明显是一个警惕防备，随时准备进攻的姿势。
岑槐皱起了眉。
她拉着卫漪往后退了两步，扭头问店主人：“是不是我们吓到它了？”
店主人有些尴尬：“我也不知道。”
他又拍了一下笼子，小声嘀咕道：“你之前不是可嚣张了吗？”
岑槐偏头看了一眼卫漪。
店主人这么一说，她便隐约察觉到了不对。
这只猫是被店主人声音惊醒的，那会儿它只是有些生气，然后一眼瞧见了她，才迅速炸了毛的。
她身上带了什么妖兽的气息？还是……这只猫认识她？
岑槐感到了几分荒谬。
她下意识地将神识探了出去，往那只猫身上一丢，简单地扫了一眼。
这只橘猫的神魂气息，她竟然真的有几分熟悉。
岑槐皱起了眉。
她盯着这只橘猫看了一会儿，又摸了摸自己手里的乾坤袋，然后偏头看向了店主人：“您这只猫怎么卖？”
店主人明显愣了一下：“你要买这只猫？”
这只猫刚凶了这姑娘家，这姑娘就要买走它，如果不是这姑娘有点毛病，就是这猫和这姑娘有点尘缘。
店主人想了想，狮子大开口道：“一两银子。”
岑槐摸了摸乾坤袋：“我没有银钱。”
她将一块中品灵石推了过去：“我只有这个，你不卖便算了。”
店主人扫了一眼那个灵石。
他们这毗邻云天宗，经常有修士来往。修士大部分都只带灵石，他们做生意久了，便也有了默认的换价——
两个中品灵石算一两银钱。
这小姑娘只拿一块中品灵石，属实是砍价砍得有些狠了。
但是这猫本来就不值钱，半两银子已经算不错的卖价了。
而且这俩小姑娘身上穿的衣服他有些眼熟，想来应该是云天宗过来的。
那一宗门都是穷人，想来也榨不出什么钱来——
“那也行。”店主人权衡了片刻，摆了摆手：“你提它走吧。”
岑槐弯腰拎起了笼子。
这猫看着不大，拎起来倒是重得很。
岑槐将笼子抱在了面前，拿胳膊肘轻轻捣了一下卫漪，低声道：“我们走吧。”
她带着卫漪出了小店，正准备和卫漪讲这只猫，就听见有破空声响起，然后一道警示声：“守城卫抓捕犯人，闲杂人等退散——”
卫漪一把伸了手，拽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拉到了街道两边。
几乎是下一刻，就有黑色人影从街道上蹿过，那人身量细长，裹了一身的黑袍，只有一张脸露在外面。
岑槐下意识瞧向了他的脸，但是还没有看清，那人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她只看见又有一队士兵，穿着统一的制服，御着剑从她面前飞过，然后掠上了半空。
街道静了片刻，然后便有窸窣声响了起来，街道很快重归了热闹。
岑槐皱起了眉，她侧了身想和卫漪说话，就察觉自己的袖子一晃，有什么东西“咯噔”滚到了她的脚下。
她低头看了过去。
是一枚灰绿色的晶石。
橘猫：喵喵喵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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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见（顶锅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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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橘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