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两相沉默。
沈梦砚是在默默等待对方的回答。
而楚白，则是一瞬间成了哑巴。
只在心里默默狐疑：自己是不是被调戏了？
他当然被调戏了。
调戏了自家老公少年时的沈梦砚心情大好。
便也没有催逼太甚，而是自行给了台阶：“我们本来就是网海相逢，之所以我注意到你并拜你为师、最后找你约稿，当然是因为真的欣赏你的才华。”
这一番彩虹屁，吹得正经又官方，让人不得不信。
楚白都有些恍惚了。
半晌，巴巴追问：“我真那么有才华？”
他不是个自卑的人。
但也不会盲目自信到以为自己有旷世奇才。
之前也就是因为自家徒儿夸得太狠，他才恍惚了一下，真去写了点文章。
谁知，这一写就直接被杂志约稿，从此走上写文路。
如今，竟是又恍惚了。
沈梦砚却是铁了心要稳定对方的信心：“当然啊！你是我见过最有才华的人！”
哦漏！
这熟悉的夸夸。
楚白真的毫无抵抗之力。
最终，他晕乎乎开口。
却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我都不知道自己这么厉害。”
“你不知道，但是我知道！”
沈梦砚无比肯定。
“你要相信我的眼光，你绝对是我见过最有才华的人！说是当今第一才子也不为过！”
哈？！
楚白这些年也受了不少表扬，一方面来自于乖乖徒弟的无脑吹，一方面来自于文章发出去后的读者反馈。
但被文坛少女宗师这么无止境地夸，还是有些不习惯。
不过很快，沈梦砚就让他习惯了——
“我还记得，第一次发现你文笔好，是在……”
沈梦砚开始一点一滴忆当年。
“你的小说，好就好在……”
掰开了揉碎了夸。
不停歇地夸。
甚至，还举出例证地夸：“就连《小说文艺》的主编舒庆华都觉得你写得好呢。当时为了抢你的约稿，我和他还好一番争论呢。”
确实有争论。
但并不是为了抢夺而争论。
当然，这并不重要。
你就说是不是争论了吧？
楚白都惊呆了：“舒庆华？舒老？！”
已经入圈的他，自然知道这位圈中的宿老。
“当然！我们当时为了你争论得可凶啦！”
沈梦砚十分问心无愧。
楚白瞬间激动了。
内心呈指数级爆棚。
虽然沈梦砚的地位比舒庆华高得多，也一直在夸他，但毕竟，两人关系非常，有些话也未必能当真。
起码不见得那么客观。
但舒庆华可是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他的赏识显然更加有说服力。
沈梦砚显然也知道这一点。
她干脆当场表示：“他其实一直想认识你呢。只是你一直都太讲义气，从来不在《白日做梦》之外的杂志发文，所以他一直没机会。你想不想见见他？想的话，我可以帮你们联络一下。”
呃。
楚白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因为他……压根就不是讲义气啊。
之所以不在《白日做梦》之外的杂志发文，纯粹是因为《白日做梦》的稿费给得最高啊！
在他还只是新人的时候，《白日做梦》就给出了“千字500、不足一千字按一千字算”的稿费。
而彼时，别的杂志给的还是千字100~200。
等到他渐渐写出名气，《白日做梦》的稿费也跟着水涨船高。
如今，他的稿费标准是千字1000。
而别的杂志，依然是千字100~200。
即便有个别能破例的文坛大佬，也不过拿到千字300。
这中间的差距，真的很大。
反正楚白的稿只要投《白日做梦》就必中，那他吃多了才会去稿费更低的地方发文。
因为他爱钱。
最需要的就是钱。
只有有了钱，他才能买房、才能有存款、才能有底气在现实里约见他家乖徒儿，并有信心能给她幸福。
当然，现在情况完全不同。
他家乖徒儿突然变身成顶天大佬，他的那点钱根本撑不起腰杆。
甚至，发他钱的，都是他家乖徒儿。
沈梦砚见他半天不说话，笑着追问：“怎么，不想见舒庆华？”
“啊不，想，当然想！”
回到主题，楚白还是很激动。
能见到舒庆华舒老啊！
他的专业眼光和话语权，在圈子里可是出了名的。
“好啊，那你看什么时候有时间，我约他。”
沈梦砚却很淡定。
确实，如今以她的咖位，可以俯视任何一个文坛主编。
更何况，作为一个从底层走出来的人，她对这些权威人物的观感多少有些复杂。
这辈子他们都对自己很好。
但，她这般才华闪耀、遮都遮不住的万丈光芒，是个人都会对她和颜悦色了。
更不用说这些圈中大佬都有自己的精明，自然都愿意跟她搞好关系，结个善缘。
说白了，她自己混得好，名利场中人自然就会对她好。
但上辈子那个终身努力却处处碰壁的女孩，才是真正的她。
如果不是重生，如果没有金手指，她依然走不出迷局，越不过这些层层叠叠的权威。
所以，对这些圈中宿老，她尊重他们的眼光和能力，却对他们的私下人品持保留意见。
起码，未曾深交，不予置评。
她不会盲目去膜拜这些人。
当然，她也理解少年楚白的正面仰慕。
并且，愿意保护这份单纯。
其实，两世为人，她已经渐渐明白人生的真谛。
也渐渐通透——
“人生不足百，常怀千岁忧。”
这是生而为人的通病。
有时候，我们过得不快乐，就是因为想太多。
知道得太多灰暗面，只会让自己内耗不开心，甚至绝望。
而这些，或许会让你活得更清醒，但清醒在有些时候一无是处。因为我们什么都改变不了。
这并不会让我们的日子过得更好，反而会拖垮我们的意志，消磨我们的精气神。
这一切，都只会让我们离幸福生活越来越远。
与其如此，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保留梦想、保持奋斗，凭着一腔孤勇走下去。
纵然向上的路很难，纵然一路有太多的阻挡拦截，拼尽全力的我们，也总有那么点希望，可以杀出重围，冲上九重天。
退一步说，哪怕最终没有抵达理想，一路的努力与汗水，也终究不会浪费。
起码比什么都不做，能得到更多。
更退一步说，哪怕真的什么都没得到，起码没输了心情。
快乐，永远比负面情绪更养人。
纵然这一生什么都得不到，能快快乐乐健康到老，也不错。
沈梦砚作为痛苦内耗了一生的过来人，她希望大家都开开心心的。
也觉得没什么比开心更重要。
而对于这个爱了自己一生、护了自己一生的人，她自然更希望他快乐。
其实楚白确实有才华。
文笔 阳光 搞笑，在这个时代确实很有市场。
只是上辈子的他，被父母和生活拖后腿，一直没有底气开始。也没有相应的机会。
这辈子，她既然给了他底气和机会，就希望对方能心无旁骛，开开心心去追逐自己的梦想。
负面内耗，只能拖重飞翔的翅膀。
深受其害的她，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如今功成名就、有了足够自信的她，已经渐渐明白：其实她本就是有才华的。如果上辈子不困于那些负面内耗，好好去写文拼事业，她的笔，大概率也能为她挣来想要的生活。
那是属于她自己的才华，与重生和金手指无关。
只是可惜，上辈子的她忙于内耗，浪费了天纵的才情。
这一世，她可不想楚白也浪费。
还好，一切都来得及。
此时的楚白青春洋溢、阳光无极。
而天性豁达的，甚至也没有为沈梦砚的隐瞒身份而闹情绪。
在一段时间的适应后，他也渐渐找回网上的感觉，开始跟沈梦砚正常相处。
两人在校园一起吃饭、一起上课、一起自习、一起看书写文，将日子过得甜蜜温馨。
而某些情愫，也早已在两人间呼之欲出。
坦白说，楚白本身就不是个世俗的人，不然沈梦砚当初也不会顶着他那样的家庭条件，坚定跟他在一起。
他是真的豁达阳光，不会因为环境的恶劣而改变心态，也不会因为人生得意而忘乎所以。
同样，不管对方家庭条件如何，只要他想交你这个朋友，那他就会自动将自己摆在跟你平等的位置。
不卑不亢。
沈梦砚的初次见面，确实震撼了他。
但随着日渐相处，两人已能平等相交。
更何况，在沈梦砚的安排下，舒庆华也现身说法，言之凿凿证明了当初对楚白的欣赏。
“您的才华，我当时可一眼就看出来了！当初为了跟沈梦砚争您的约稿，我们两可好一阵争论呢。”
不愧是一圈大佬，撒起谎来那叫一面不改色。
更自由发挥了一波：“当时你被她家《白日做梦》抢先一步，我那个肉疼哟～”
他拍了下大腿，一脸的可惜感慨。
“后来我就跟我的那些老友们说啊，这个叫白衣无尘的后生，将来一定在文坛有一席之地！果然，这才两年时间，你就已经大放异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