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佑……佑善啊!”我以为我会大喊出声,却没想到慌神之下喉咙根本就发不出声音来。镇定,我已经经历过许多次这个人生死的时刻了,必须要保持冷静!眼前这个人可是这个故事的主角,要是他死了这个故事就没了,一定会有主角光环的。
“你们两个清醒点!你们是被感染者,就算被刺中了胸口,脑袋还是能控制身体活动的!把剑拔出来!立刻拔出来!”
喉咙终于能出声了,但大声的嘶吼也让我变得有些语无伦次。
佑善转过头来看了看我,木讷之中终于像是稍稍恢复了一些神智。在那之后他手臂上的青筋又开始突起,紧绷的肌肉作力之下,那剑从胸口拔了出来。
随着剑刃溅出的血花,在聚光灯的照耀之下显得格外鲜亮。那些鲜艳的红色没有落到地上,而是借着身体之力凝固成了一朵真的红花。胸口的伤口迅速愈合,那生成的肉瘤如同是一条自心脏生长出来的巨龙。
“呀!”只见佑善大吼了一声,跨着大步向张将军跑了过去,一剑向他的脑袋挥下,但被他一个侧身轻松躲过。
受到了攻击的张将军在闪了几招后才不得已从那王座上退下身来。只是有了空间后他不再只是防守,而是大秀起自己的武艺。除了专业的拳脚,升起手来后几根软管飞到了他的手中,成了他得手的鞭子。啪啪几下所带来的攻击范围,很快就让佑善没法再近他的身。
又一次被鞭子甩回了那王座底下脑袋重重撞击了一下那基座后,朱晨忽然回过了神来。他大吼的模样和佑善一模一样,接替他跑到了张将军布下的鞭阵之中。从地上起来的佑善很快和朱晨列成了双子阵,这下通过两人的合力,终于让一边倒的阵势得到了逆转。顾及不暇的鞭法,让两人得以接力进入张将军的身边发起挥砍。这种程度虽然不至于发起什么致命招数,但也让他们可以越贴越近。
这是……疲态?虽然感染者的身体不会因为感受到疲劳而机能下降,但同时需要面对两路攻击就需要高强度的专注力。这种专注力所需要的是精神的力量,就是这个世界所谓的灵魂。
这距离够了!佑善跑到张将军跟前使出了一刀直刺,忙于另一边的将军回过头来,情急之中转过身来将所有软管都套住了佑善的剑。那映着光的透明管子,像是有生命力的大长虫向上生长,在很快的瞬间里绑着了佑善的手,还在往他的身上发展。佑善很快就变得无法动弹,除非他舍弃自己的手臂。
两人好像有一种默契,佑善似乎是自己愿意这样被张将军绑住的。他在那里吸引住张将军的视线,朱晨就能从另一端趁其不备。佑善那粗壮凸起的肌肉不是为了不放弃要将剑向张将军刺去,而是为了拽住他的双手。
这距离是不可能做出防守的。我原本这么想,没想到的却是从黑暗中凭空出现的软管从朱晨的背后飞来,在朱晨没时间回防的情况下将他五花大绑。这下这对双胞胎兄弟就又出现一样的姿势了,这一次不是因为他们之间灵魂的默契,而是被张将军硬生生地拗成了同一个姿势。
我手上的剑忽然震动了一下,这才注意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这并不是他们两个人的战斗,虽然这两人的武术招式比电影里那些经过武术指导的画面精彩多了,但我不应该是个看客啊。就这么白白地把机会给错过了。
不过也不晚,只要趁着他注意力还在那两人身上的时候。什么?为什么我的剑刺中的不是张将军的后脑勺,而是朱晨的手臂?
“都说人背后会长眼睛,真是神奇的构造。就连看不见的盲人都能感知时间万物,你怎么就这么确定我看不到你在我背后的这些动作?”
“哦,这么一说我懂这个原理,在这个世界你们一定会以为是什么灵魂什么炁吧?其实人感受空间与平衡的不止是眼睛,最重要的是耳蜗。当然鼻子的构造也能让视觉对距离和大小产生鲜明的意识。再加上气味,对周围感知是五感综合的结果。”
张将军充满了威胁的眼神在听我说这些后变成了疑惑与嘲讽,似乎是在问我在说些什么和眼前这气氛毫无关系的话。我要的就是这效果。
“你可能还不知道,我在这个世界被称作物理道人。”趁着他觉得我有些莫名其妙的机会,我赶紧砍断了束缚住朱晨手脚的软管,然后说了句,“虽然我不知道咒语是什么,但二当家的剑大人,拜托你了!”
我飞出了手里开始闪出雷电的剑,就像我对他默念的指令一样,在空中盘旋一圈斩断了王座下束缚住佑善的线后利落地回到了我的手中。不愧是大师的随身佩剑,果然是有剑灵的!我们手上有这么厉害的武器,现在又是三对一,“喂!弟兄们!现在是主角耍酷来个决断的时候……嗯?”
被他的鞭子打飞后落到地上好一会儿我的耳鸣才结束,忍着剧痛我才回过神来发现两个人压根儿没懂我的暗示,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对劲,以他们看着我皱起的眉头看他们不是不想和我来一场包围战,而是身体依然被束缚在原地。
“我已经和你们说过了吧?我控制你们的手段,可不是那些透明细绳,你们身上种的病毒都来自我的身体,就像是流着我的血一样,臣为君死,才是世间天理。”
他的漂亮话说完,朱晨和佑善同时向我走来,到我面前后抽出了剑来。这是要——
他们的剑向我袭来,我只好举剑抵挡。剑同时抵住了他们两人同时发出的攻击,不知那火星是这剑本来就带的雷电还是金属碰撞出的电火。推开后我时而闪躲时而侧攻,身体如被剑灵附身,闪躲柔韧,踢腿有力,我虽然也学过一些,但这些招式分明是武侠小说里才会出现的,可见我的身体也没有了控制,多亏了手上之剑才得以抵抗。
但对方毕竟是两个学过的大小伙,以守为主当然不是长久的策略,何况在张将军的意念控制之下,他们使的都是直击要害的狠招。
“不……不……不行。”虽然连嘴皮子都难以控制,但好歹朱晨像是通过努力终于能说出一句话了,“这样……下去……夏先生……无法……抵抗。”
看得出来他们也在努力控制自己的身体,要不然这双子阵势下,我毕竟只有一双手脚,身手在这二当家的加持下再强也难免遍体鳞伤。等……等等……剑大人,既然对方的出剑没那么快了,我们也不用出这么狠的剑吧?这样下去会伤到他们两个的。
我也得控制自己的身体才行,不能这样下去了。只要我们双方都能找到克制的窍门,这场打斗就能收尾了。
好在我们之间的控制方式不一样,与其说是剑控制我,不如说是我甘愿把这具身体交给这把剑。所以只要稍加用力就能改变这些招式。只是——
才稍一不注意,我就没了后退的去路。因为本身就用打圈式的迂回战术,我的路线一直在中庭的边缘。那一剑说不准没刺破我的喉咙,说准,直愣愣地从我的锁骨间插了下去,将我牢牢地锁在了背后的树脂广告板上。
我从没受过这个部位的伤,肌肉的位置让我整个人从通痛到麻木中好久才回过神来,待眼睛能再看到东西时,模糊的泪水之中是他无比清晰的脸。
“不行……不行!”泪水从他的眼里奔涌而出,但他的眼睛却依旧瞪得老大。灵魂的本能与身体被控制,悲伤之情与无法控制的肌肉相抗着露出一种扭曲的神态。只是那大眼睛里,可以看出他的憎恨懊悔与怜惜。
“没事,佑善啊,我可是……”这眼睛反倒是让我忍不住想要安慰起他来。
但等不及我安慰的话说出口,我的手却抬了起来。剑灵大人没说话,可我却看出了他的意图,不能这么做!
来不及我控制自己的身体,我手中的剑朝着他扭曲微张的嘴巴中直刺下去。在追光灯的照耀之下,剑的另一端从他脑袋后露出来,从这个角度刺破了他的后脑,然后又利落地拔了出来。佑善就这样在我面前倒了下去,这一次他的血液没有再迅速凝固而是成了一滩血泊。他不止是死在了我的面前,而且是被我的手所杀。
佑善在我面前倒下去后,前方又传来了一阵吼声。朱晨跑了起来,不过看来他是夺回了对自己的控制,因为他的目标不是我,而是朝向了张将军。
此时张将军正死盯着我这边,不知是专注在控制佑善还是在看我演出的好戏,而以朱晨的速度足以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将他一招击毙——
那出招的速度极快,直到那剑悬停在张将军的脑袋上才让人看清朱晨的身姿,只是那停下的距离也太巧了,就差这么一点就能刺破张将军。
“行事忠义,出招果断,朱敬果然培养得一位好手。”他抬起眼皮来看了看朱晨笑到,“如果要让你舍弃朱家,不再做朱家的奴才,你能做到吗?”
“我出生国姓,本就不是蜀王的奴才,而是国家的奴才。”
张将军笑了一声说:“呵。可你口口声声说为了国家,有想过杀了我后这国家该怎么办吗?”
“这话的意思是?”
“就算百姓再开化,也免不了成为一群乌合之众,如果没有人站出来领导,就可能会陷入一团混乱,更何况是已经失智的人呢?如果你杀了我,就没有人能再控制已经感染了病毒的那些怪物,这才是黎医生把我推出来,和蜀王决一死战的真正目的。”
这结果我们从来都没有思考过,可事实确实也是如此。
他叹了口气说:“怀新皇帝死去的前一年,老张道长曾经在重阳茶会上没来由地对我说过,这世上不存在永恒之物,如果有永生就不会有新生,这是天道。我活到这把年纪,也不是未曾觉得自己没有活够过。但是心中依旧还有不少的念想,想把推翻大明皇室的志向说出来,想真正领导这个国家一次,想把自己真正实现人人平等的大同抱负说出来予世人听。没想过,终老后还给我一次这样的机会。只是我落得了像我曾裹挟的那个后金皇帝一样的立场,只能成为一个因为自己所撒下谎而无法再发声的傀儡。那老张道长在茶会上原来是预料到了我这一劫,死后还不能安息,这也算是我此生的报应了。”
这话的意思是,这一战虽然是黎医生的安排,但也是他甘愿而为之。之所以将此战搞得如此激烈,则是他对朱晨特意设下的考验。
考验是合格了,但结果是——朱晨恢复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唯独除了那只悬在半空中的手。他伸出另一只手来拼命阻挡自己的另一只手,但似乎并没有什么效果。原本被张将军定住的剑端,以原本的惯性直插入张将军的脑袋,插入的位置不偏不倚伤到了张将军的脑髓,几乎和刚刚雷电之剑刺死佑善的角度一模一样,倒下也要挺着胸膛的模样也和佑善一模一样。
对了,佑善。在这个世界里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具可以让他附身的身体,这才几话啊怎么又让他死了?不符合剧情节奏不说,而且主角的光环呢?
“你在干嘛?”朱晨叫住我到。
“CPR!我没有看到夏佑善的灵魂从这具身体里出来,他一定还有救!”唉!跟你们这个世界的人说不清楚。
“别做了!”他拉住了我说,“如果你真的还放不下,就把这具尸体送到医院去吧。”
说的也是,我也不是医生,这里就在王府边上,不用说汉医院也不远。但是,“朱晨你不走吗?”
“你也听到张将军说的话了吧?不是我杀了他,而是他了结了自己。我必须留在这里,找到让自己成为他替代品的方法。”
“你在说什么……”
“照顾好你自己,希望下一次我们再相见的时候,这世界还没变成那个末日世界的模样。”
刚刚的战斗让他遍体鳞伤,迅速愈合的伤口又让他全身长满了肉包。英俊的模样早已变成了一副怪物的长相,背后的大瘤终于让他无法再坚持挺胸佝偻下身子来。
可他要成为下一个张将军就意味着……我好像明白为什么电影里总是在这个时候依依流连了,因为不想和他道别,又不知道该如何寻找语言,好像该劝他一下,可又明知道他甘愿牺牲自己是这个时候最好的结局。
要不是佑善这样,我一定不会在这种时候急着离开,只是不愿意听到这样的结果。
“林先生,你是来自学识更发达世界的人,虽然不是医生,但也略懂一二。如果仪式性抢救能让你心里好过一些的话我也可以帮你做。但这本来就不是真正的生者之体,但这具身体。”杨院长看着那早已没有人样的尸体,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叹了口气。
“可我为什么看不到佑善的灵魂?他一定还在这具身体里!他一定还活在这个世界!”
“冷静点!林先生!夏先生在进入这具身体之前本来就是一个游魂,僵尸是否能给灵魂供能也没有人思考过……总之,这世上本没有永恒之物。”
这么一说,佑善进到这具身体之后我就没见他吃饭过。之前可能太沉溺于他回到了身边的幸福感,就算是坐在一张餐桌上也理所当然地认为他可能在之前吃饱饭了,现在这么一想的话……如果就算是因为附灵而获得了理智,依靠食人血也是丧尸获得身体能量的唯一方式,如此不吃不喝的话,他灵魂的能量不用说也在加速消耗——我见不到他的原因,是因他已经魂飞魄散了?
本来悲伤的情绪就影响我理智的思考,偏偏这个时候医院里的警铃又响了起来。
“院长!我们得赶紧疏散!那些刚收容的感染者他们……他们……”
“你一个医者有什么好慌的?”
“那些收容者突破了束缚,正在医院里暴走。”
“这怎么行?其他病人呢?”
“按照预案在第一时间疏散,无法及时疏散的则紧锁房门躲在其中。可实际上……没有人敢去看看,也听不到研究楼的情况回报。”
杨院长四下张望后最终拿了一把手术刀当匕首,这也是当下能找到唯一趁手的武器了。“待我出去后关紧门诊与急诊楼的大门。如有我的回报就再度势而为,如果没有我的回音,那就按预案行事。”
“院长!”
这个……毕竟医生是文化人,是不是还是我一起陪上的比较好?
“你不是还要在这里唤醒夏先生的灵魂吗?”
我看了一眼被盖上白布的佑善说:“我要去找道长,或许他们知道佑善灵魂到底消亡了没有。解除医院的危机,我才能再进王府去。”
更何况匕首大小的手术刀怎么能挡住丧尸?得和他们保持距离才行。我手里有二当家的剑,而佑善身上还挂着道长的剑,这时候正好交给杨医生使用。院子里的人已经差不多散去,喧嚣声之后的安静里,安排给感染者暂住的研究大楼里门后传来了如战鼓般的敲门声。
“院长!快躲起来!那些怪物都聚在大门后面似乎在努力出去。我们都躲在十三号病房里没有伤亡,你不用担心,快找地方躲避!”
有人从搂上的窗外朝我们喊来,但已经晚了。老式木门已经被他们挤破,他们鱼贯而出向我们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