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禾自醒来那日见过御极,就再没见到他。
御极取走她手中的“笼魂”便消失了。
他要去哪里,桑禾并不知道,御极临走前只告诉她,他要出趟远门,很快就会回来。
桑禾问他要去多久。
御极没有给她肯定的答案,只是笑着说,他尽量一周内回来。
可迄今为止,桑禾已经一周没有见到御极了。
不仅是御极,青婴与罗什星君也没怎么出现。
因为回溯的原因,桑禾在现实世界中的时间线被另一个时间线的自己所填补,所以在外人看来,桑禾平常又古怪,古怪偏又纠不出什么错。
桑禾其实挺好奇这另一个时间线的自己的,但罗什星君却笑笑告诉她,她只有一条时间线,而所有人记忆中的“夏桑禾”,实则是用分身术法混淆了她存在的痕迹。
行课日,桑禾还是选择回归校园生活,倒不是因为她热爱学习,喜欢上学,而是经历缚灵城与银镜一遭,见过太多不属于现实世界的存在,她害怕自己陷入虚无,再也无法适从普通人的生活。
桑禾心底,还是想把自己当成一个普通人。
但经历过虚幻残忍的世界,也并非没有好处,她的心境正在慢慢变得成熟与包容。
李繁早从医院回来上课了,刘英也从蜀南回到了学校。四人寝间,除了吴欣欣状态好些,其余三人都默契变得沉默低敛。
在某节临放课,刘英坐在桑禾身后,等下课铃响起,她视线迟疑地目接桑禾从课椅上起身,尔后往课室门口去。
刘英终究还是加快脚步追了上去,道廊熙熙攘攘,她拍了拍桑禾的肩膀。
旁侧人群中,一直有个戴帽衫的长卷发男生在关注着她们,等桑禾转过来,他余光微敛,似有意,又无意地擦肩而过。
“桑桑。”
刘英没有像往常一样同吴欣欣形影不离,而是意外地单独邀请桑禾共进午餐:“你去食堂吗?一起吃饭吧。”
桑禾平常一人独来独往惯了,突然被刘英邀请,她多少有点措手不及。
拒绝的话要到嘴边,但刘英赶在桑禾话出前软声道:“你没有带伞吧?”
说着她从书包侧袋取出伞,“外面这么大雨,你吃完饭,我可以搭你回寝室。我的伞很大,可以完全遮好你。”
桑禾摸了摸肩下背的帆布包,里面平平整整的,只有今日行课的几本书和笔,没有伞。
其实她就算不撑伞,也能让自己不被淋湿。但……此招也确实不便在众目睽睽下进行。
刘英期待地等她回复:“一起吃饭吧?嗯?”
桑禾无奈笑了下,答应下来:“好吧。”
*
食堂,B区。
桑禾要了碗刀削面,坐回刘英对面。
刘英在桑禾低头吃面时,眼睛一直打量她,而当她抬头,刘英的眼神来不及躲闪,讪讪地垂在她碗上,又觉得这样盯着别人的碗不好,尴尬挪到自己打的饭菜上。
“嗯?你怎么不吃?”
桑禾垂目看了看自己加的牛肉丸,以为刘英想吃,用勺子给她舀了颗。
“吃牛肉丸吗?来,你尝尝好不好吃。”
刘英忙摆手:“不是,我不吃。”
桑禾悬着丸子,见刘英真的用手掩住自己的餐盘,也就不勉强收回来了。
她放下勺子,忽然正色道:“英子,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桑禾的话就像一把箭,一下戳中刘英的背。
刘英一怔,挠了挠头,“是……是有话。”
“嗯,你说吧。”桑禾手放桌上搭好,很是认真倾听的模样。
刘英也因她的友好态度慢慢放下了防备,踌躇着开了个话头:“桑禾,你有没有去过蜀南洁花古镇?”
桑禾瞳光微动,半晌才道:“怎么问这个?”
刘英皱起了眉头,脸色也变得非常难看,模样像是回想起恶心又荒诞的事情。
“也没什么……就是,最近总是梦见一些奇怪的东西。”
“啊?”
“我、我不是说你啊,桑桑。”刘英怕桑禾误会,赶紧解释道:“是真的一些奇怪的东西。”
边回忆,刘英边说道:“在梦里,我有一个远房叔叔,他是个妖怪,腐烂的妖怪。他杀了很多人,还杀了一个婴儿。”
杀了很多人吗?桑禾并不清楚,但她能猜测到刘天新手里多多少少沾了人命。
至于婴儿,桑禾却在心里稍微否认了,若是那襁褓——那襁褓本是死物,墨相鬼面。如今已经融成火行元珠,嵌合在她体内的五瞳水芝丹里。
桑禾:“你是不是有个堂哥,叫‘刘耀’?”
刘英意外道:“对啊,你怎么知道的?”
“啊哈哈,我好像之前听你提起过。”桑禾想要蒙混过关,赶紧转移话题:“他现在怎么样了?”
刘英:“你没看群消息吗?”
“……什么群消息?”
刘英掏出手机,将宿舍群里的聊天记录翻出来,内容大概与桑禾临行蜀南洁花古镇前一致,只是先前刘英的消息【明天准备吃远方堂叔的喜酒】,变成了“明天准备吃堂哥的喜酒”。
“哦,我的手机坏了刚修好。没有聊天记录了。”桑禾抬头,瞎问了句:“你的堂哥都到结婚的年纪了啊。”
刘英将手机收回去,打开图库,给桑禾翻出一张年轻夫妇的新婚照。
“对啊。我堂哥比我大不了多少。你看,我的小嫂嫂,漂亮吧?”
桑禾接过手机,看到那张新婚照中,刘耀一改萎靡,容光焕发搂着个同样表情幸福的女生。
这女生不是林晓婵,桑禾从来没有见过。
刘英笑着给她介绍:“是我堂哥的大学同学,初恋成婚哦!”
桑禾也跟着微笑,她没有说出内情,只是道了声恭喜。
她想起悲惨的无脸女。看来,林晓婵也有了新的时间线。但愿她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远离渣男,自强自立。
让好人能成为好人,让恶魔回归地狱,大概就是除邪师存在意义之一。
桑禾决定以后就算将五瞳水芝丹从体内分离出来,也要继续做除邪师。
刘英收回手机,目光在屏幕上打转,手指纠结地抠着壳套边沿:“在梦里,我们家族还是神棍子呢,倒卖灵异古物发家的……唉,真是这样就好了,能发大财就好了。”
桑禾否认她的想法:“一点都不好。”
刘英抬眸看着她,桑禾道:“脚踏实地获得财富,会花的心安理得些,也不用背负那些奇奇怪怪的命运。”
“桑桑,你是不是也跟我做了一样的梦?”
是梦吗?
不是。
桑禾心里清楚,一切都真实发生过。
“或许是吧。”桑禾低头笑笑,继续吃面了。
刘英找桑禾一起吃饭,就是想说梦里的事情。
刘英被最近循环了两三次破碎不堪的梦境搅得无法安眠,每每醒来,都是冷汗淋漓,梦里,她自己扮演的梦中角色极其离谱——她成为了她远房堂叔的新娘,穿着古嫁衣,夜行山,还从悬崖上掉下去……
刘英非常痛苦。
因此刘英还去找了学校心理老师,坐在温馨的心理室,面对温柔的老师,刘英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记忆就像封在了喉咙内,刘英失忆了。
等她从心理室出来,才重新想起找心理老师的目的。
不仅如此,她每次想要跟吴欣欣或是其他人倾诉时,症状也跟她试图寻找心理老师一般。上天像是故意让她一个人承受完所有,折磨她,偏让她寻不到法子缓解。
直到那天桑禾回校住,刘英才意外换了梦。
在梦里,刘英总是能模模糊糊看见桑禾的身影,她来到老屋檐下;她被什么东西狠狠砸在山林的高树上滑下来;她躺在莲花露台上,她……还有什么来着?
刘英用筷子戳了戳盘。主角不再是自己,自然是舒服一点,斜起目光观察桑禾,刘英直觉桑禾变了,但她又说不出是哪里变了。
桑禾默默干饭,她想快点吃完,回寝室收东西。
生活要继续,她要抓紧时间整理好她应该过的,需要过的日子。
桑禾吃完面,久违打了个饱嗝,刘英也匆匆扒了几口饭就作罢。
“走吧。”刘英端起餐盘先行起身,一转头,被后方来的男生狠狠撞了一下。
残羹剩饭,还有小塑碗装的汤水皆脱盘而出,撒了一桌,汤水拍桌,眼见要溅湿桑禾半身,桑禾下意识用意念控制住了。
她反应也快,迅速往后退,佯装自己没被弄脏乃是她动作快,而非用了灵力。
桑禾在赌,旁边没什么人关注自己。
那撞人的男生很不好意思的向刘英连连道歉,从他们身边经过的同学纷纷行注目礼。
桑禾在原地环顾了番,紧接,本想跟着慰问一下刘英,却又在脚步微动间,忽地感到灵戒发烫,烫到她猛然指抽,忍不住颤抖起来。
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个男生,他从后方缓缓走向身侧,稍稍倾身道:“需要纸巾吗,同学?”
桑禾心悸惊动,察觉危险般仰头,一片阴影打在她脸上,她看见阴影的主人是个魁梧的长卷发男生。他眼睛圆亮,或因打扮美式,浓眉大眼的样貌更甚异域风情。
两人对上目光后,长卷发男生缓缓移动了视线。
很快,视线再次回归。
他勾起唇角,悠长而挑衅的发出“哦”疑声,“你的衣服,怎么没有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