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多没有上班,夏妍刚到公司就被叫到办公室,项目中途离开,原本的工作已经交接给别人,李经理思索片刻,决定调她去前线。
站柜台可不是轻松的活,夏妍一夜没睡,浑浑噩噩的,回到工位才反应过来,抱着头唉声叹气。
十一月,气温虽低,却还没到下雪的时候,她身穿主打彩妆的同款色工装,站在柜台后给顾客试色。
新色推广+购物节+商场大促,到岗之后,她就不知道什么叫闲着,踩着五厘米高跟鞋,从上午十点忙到晚上六点。
累得快死了。好处是,有提成。
夏妍现在需要钱,不仅要还季青泽外借的那笔,还有陆屿的两万五,有时候累不行了,想到欠款,立马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天越来越短,下班时天已经黑透,商场地处市中心最繁华的商业街,几乎都是年轻人,吃喝玩乐样样俱全。
她疲惫地从旋转门里出来,工装外面套着大衣,高跟鞋已经换成舒适平底,风格混搭,不伦不类。
没力气在意这些了,下了台阶,目光锁定街角卖烤红薯的大爷。
空气弥漫着甜甜的气味,她快步过去,巡视立着排一圈的胖胖薯,指着其中一个最好看的说:“我要这个。”
手机在衣兜里震动,她注意力太过集中,完全忽视,直到心满意足地抱着红薯,才看到停在路边的奔驰车。
车窗全开,视线对上,陆屿摆了摆手,示意她上车。
这边巨堵,后面的车滴滴按喇叭,声音焦躁又急促,夏妍跑着过来,动作迅速,车门刚关,车子就启动。
她系上安全带,“你怎么会来这边?”
车子龟速前进,陆屿目视前方,镜片后的眼睛透着疲惫,“顺路。”
夏妍“哦”了一声,没有余力思考那么多了,急哄哄地从腿上拿起装着烤红薯的牛皮纸袋。刚出锅,还热着,她左手倒右手,忙活半天皮也没撕下多少。
车厢密闭,被烤红薯味道填满,陆屿微微侧头,“到家就吃饭了,你吃完这个还能吃进去饭吗?”
夏妍聚精会神抠着烤硬的皮,“能啊,我都快饿死了。”
他存疑,抬手关掉音乐,果然听到咕噜噜的不明声响。
“想吃什么,我告诉阿姨做。”
夏妍总算剥出三分之一,急不可耐地咬了一口,软糯甘甜瞬间充斥口腔,心满意足之后,才疑惑:“阿姨做?”
“嗯,我说的是今早来的那个。”
夏妍恍然,怪不得那么贵,原来工作量大,不仅照顾病号,还得做饭。
她想了想,“都行,我什么都吃。”
常年挑食的人竟然能说出这种话,陆屿转头看她,红薯已经吃掉一半了,“看来你今天很累。”
夏妍吐气,“那是,相当累。”
市中心距离公寓开车需要半个小时左右,到家正好六点半,护工阿姨已经把饭桌摆满,见他们回来,简单沟通了下白天的情况就下班了。
夏妍脱掉大衣,径直走去南卧,门没关,葛春兰倚在床头,一脸慈母笑地看新出的古装电视剧。
余光看到她进屋,忙招手,“欸,你看这个男主长得像不像小季?”
夏妍把轮椅固定在床边,歪头瞥了一眼,男主是正当红的流量小生,剑眉星目,肩宽腰窄,她看过路透照,可以说是天神下凡的程度。
扯了扯嘴角,“呵…长得像他鞋底子。”
葛春兰啧了一声,“小季哪里差了,就是没去演,演了也火。”
夏妍这一天忙忙碌碌的,几乎忘记和他闹分手这茬了,结果到家,被亲妈提起,一想到就心烦。
“你什么时候对他的滤镜这么厚了。”
葛春兰撑着胳膊往边上挪,“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夏妍没说话。
室内透着凉意,餐桌上却升腾着热气,护工阿姨厨艺很好,晚饭四菜一汤,主打清淡又营养。
陆屿已经盛好汤。
排骨冬瓜玉米,颜色清亮,香味也浓郁,夏妍固定好轮椅,赶紧坐下,用勺子舀了一口汤喝进去。
咂嘴细品,还不错,和陆屿的家常菜相比,阿姨做的有股大饭店的味道,她食欲全开,挽起袖口,夹了一块排骨放进嘴里。
陆屿和葛春兰说话。
“阿姨,今天感觉怎么样?”
葛春兰白天已经吃了两顿,光吃不动,胃里满满的不消化,她把米饭推走,只喝排骨汤,“还行,能站一会儿了。”
“不要太久。”
“知道知道。”
葛春兰喝了两口汤就饱了,余光看到旁边的夏妍已经吃完一满碗,像见了什么新鲜事似的,眼睛都不眨。
她惊诧女儿激增的饭量,“白天没吃饭啊?”
夏妍含混不清:“吃了。”
以前坐办公室,从早到晚盯着活动方案,身子一动不动,全靠脑力消耗,现在调到门店,拼的是体力。
米饭和汤全都吃完,她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见陆屿碗里还剩大半,啧啧揶揄,“真是小鸟胃。”
陆屿抬眼,“你是大象胃。”
“…你是蚯蚓胃。”
“恶心。”
葛春兰笑眯眯看他们斗嘴,想到八年前,那时陆屿刚来家里,她一搭眼就看出这孩子性格内向,还特意在背后叮嘱夏妍,多和他说说话。
他们不是一个班的,学校很少碰面,交流最多的是在家里,饭桌上。
饶是那时是四口人,说的话也没有现在多。夏妍饭量小,吃几口就下桌,陆屿比她想象得更寡言,大多时候都是沉默地吃完,然后回房间写作业。
刚开始还有交流,后来可能是课业繁重,两个孩子都很少说话了,高三那年,家里静的,掉根针都能听到。
葛春兰还以为他们关系不好。
现在看来,是她想多了。
待陆屿放下筷子,她迎上他的目光,“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痛快地答应你来这里养吗?”
陆屿直说:“没有为什么,我们是一家人。”
葛春兰露出欣慰的笑容,“对,我早就当你是亲儿子了,妍妍也把你当亲哥哥。”她把话递给夏妍,“对不对?”
夏妍怔忡一瞬,亲哥哥,亲,哥哥,亲…
磕磕巴巴不自然:“呃,是…是。”
她的微表情被陆屿尽收眼底,他低头,隐晦地露出笑意。
*
夏妍把洗手间的门反锁,对着镜子给自己洗脑。
陆屿是哥哥,亲哥哥…
嘴上絮絮叨叨念咒语,脑海里却闪过那晚坚定又炙热的吻,还有他说过的话。
想着想着,她感慨,男人还真是神奇,那么认真地说喜欢,就算她有男朋友也喜欢,宁愿被她讨厌,也不要当她哥。
结果呢,迅速接受新身份不说,当得还挺开心的。
夏妍吐出浊气,挥掉脑海里混乱的思绪,洗漱完回卧室,葛春兰已经睡熟,发出很大的呼噜声。
她昨晚只睡不到两个小时,白天一直出体力,现在也不管什么噪音不噪音了,要是不睡,明天扛不住。
她换上家居服,手机却在床头亮屏,是陆屿发来的消息。
【陆】:床铺好了,过来睡。
她对着手机,面无表情地打字。
【夏夏】:不了,我在南卧睡。
【陆】:我听到呼噜声了。
【夏夏】:你听错了。
回完消息,调成静音,关掉手机,躺进被窝里。
耳边呼噜声震耳,她用胳膊压住,可是高估了自己的耐噪力。
期间捅了亲妈十几下,呼噜声也只是暂停几分钟而已,夏妍憋着一股劲,不管多难受,也不想出去。
转天早上,她起床,顶着一双熊猫眼去洗漱。
陆屿早就起了,还去楼下买回来早餐,小笼包配瘦肉粥,盒盖早已掀开,正是适合入口的温度。
夏妍坐下之后,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陆屿递来一双筷子,随口说:“没睡好?”
夏妍嘴硬,“睡得特好!”
她调到市中心门店,上班得搭半小时地铁,吃完早饭,特意穿上厚大衣,出门和陆屿一起搭电梯。
上班时间,公寓的电梯又慢又挤,陆屿说:“我送你。”
夏妍往旁边挪了半米,“不用。”
“为什么?”
“你日理万机,还是不麻烦了。”
陆屿看着反光镜的倒影,意味深长地说:“亲兄妹不用说这种客套话。”
*
在亲妈面前确凿关系后,夏妍理智上认为自己应该开心,因为又回到正常的相处模式,可她却比以前更别扭了。
只要一听到陆屿说哥,或者兄妹这种字眼,她都会想到那个吻。
几乎到魔怔的程度了。
白天还好,忙忙碌碌顾不上,下班之后,走出商场,看到街角停着熟悉的黑色奔驰,心跳总会变得异常。
她坐进副驾驶。
车子启动,陆屿递来一杯热奶昔,无视她困惑的表情,淡淡地说:“甜的,我觉得你这几天不开心。”
夏妍反驳,“我很开心。”
不谈感情方面,她说的是实话。搬进公寓第三天,市政宣布提前开栓供暖,室内温度升至24度,再也不用穿加绒厚衣。
除了室温,还有护工阿姨的厨艺。
每天晚上固定四菜一汤,天天没有重样,不仅营养健康,每道菜都完美符合夏妍的口味,加之白天体力过度消耗,导致她胃口大开。
葛春兰也一天比一天好,从勉强能站到能自己架着拐去洗手间,她觉得这样就算可以自理了,总絮叨着要回家。
“伤筋动骨一百天,这句话是古代传下来的,但你们想啊,古代是什么医疗条件啊,腿断了可不就得天天躺着等骨头自己合上么。”
夏妍夹了一块豆腐送到她碗里,言简意赅:“不行。”
葛春兰扬声:“怎么不行,我这骨头上都打钢钉了,特结实,你使劲敲一锤子都不带裂的。”见两人都不带缓和的样子,有些着急,“再说,我是去你老姨家,平房大院的,不用上下楼。”
陆屿递过去一碗汤,“这才养几天,最少也得半个月。”
葛春兰闹心,“什么都不干最累,天天躺得后背疼,楼还太高,我这心总像不落地似的,心慌不说,觉都睡不好。”
夏妍忍不住吐槽:“你还睡不好啊,呼噜声和打雷似的。”
葛春兰蹙眉,“是,我睡不好,你们也睡不好,不如我去乡下养着,你也该回哪回哪,还陆屿一个清净。”
陆屿说:“我喜欢热闹。”
夏妍没说话,低头喝汤,这是护工阿姨自创的术后营养汤,她喝了之后惊为天人,之后就成了每日固定品。
如果亲妈回老姨那养腿,她也没有继续住在这里的理由,该回哪回哪,可是回哪呢,回去和季青泽吵?
思想正焦灼斗争,身体却已经做出选择,她又盛了半碗米饭。
葛春兰依旧坚持,按她的想法,今晚收拾好东西,明天就走,可惜她是个病人,病人的决定轻松被否决。
陆屿放下筷子,斟酌之后,用商量的口吻说:“阿姨,您才养了不到一周,医生说十天拆线,半个月后复查,复查结束再走,行吗?”
葛春兰当然不愿意,可心里知道这是为她好。
叹气之后,点头,“好吧。”